天寒地冻的,还是不出门的好。”
赵荣华摇头,想起容祀便有些脑大。
香月显然不这样想,“上回陛下着人送来上好的狐裘大氅,娘娘有几件新的都没穿过,我瞧着那件银灰色大氅溜光水滑,穿上定然不冷的。
娘娘就去看看书房的梅花,回来可以折几支插到床头,冷香怡人。”
赵荣华猜出香月心思,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吃完红薯,漱了口,“今日我去灵鹊阁,教你们冻疮药膏的制作方法。”
娘娘,陛下都好几日没来了,你竟一点都不着急。”
该来的时候他会来的,急有什么用。”
您就去书房看看,好歹能说说话。”
不去,少不得见了我要我看书习字,那才真真要了我的命。”
眼不见心不烦,赵荣华想起书房那些厚厚的书籍,脑壳便突突跳的疼。
傍晚时分,香月鬼鬼祟祟和几个宫女通完气,面上更急了。
宫里没有可怀疑的,那就出在宫外了。
容祀时常与胥策胥临等人出宫办事,以往香月没往别处想,可这几个月的反常,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今日陛下又出去了,就只带了两位胥大人。”
宫女低声附于耳上,神秘兮兮的说完,“夜里听说也不回了,内侍都没备今夜的寝衣,热水。”
香月心里咯噔一下,哪里还沉得住气,转头就往殿内走。
她走得极快,像阵风似的,一眨眼便气喘吁吁来到赵荣华跟前。
怎么了,喝口水再说话。”
赵荣华正在绣绣球,青绿色的丝线从缎面钻出,将将起了头,她复又低下头,靠着太师椅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香月一副憋死的模样,张了张嘴,又咽下去。
低头见她一门心思都在花绷子上,不禁急的五内俱焚。
娘娘,”她弯了腰凑过头去,赵荣华嗯了声,针线挑出来,细密的针脚将正反两面都勾出绣球的模样,正面是赤金色,反面是青绿色。
咱们今夜去宫外逛逛吧。”
赵荣华抬起头,纳闷的看了看天,“等明日吧,天都黑了。”
夜里才热闹,咱们出去看看,只买些小玩意儿便回来。”
你是不是想去看弟弟?”
若是想弟弟了,你去就好,拿了腰牌,隔两日回来便是,对了,从我私库里拿一百两,你母亲的病还是要调理着,冬日难熬。”
赵荣华没觉出异样,吩咐完见香月不动,便咦了声,将东西放下后,抿唇笑道:“你到底怎么了,心神不定的。”
娘娘,我不想弟弟,上回你给的银子还没花完,我娘也不舍得用,给她那么多,她都存了起来,说是日后给弟弟娶亲用。
娘娘,我是想今夜出去逛逛京城,我都好些年没出去了,想来很是繁华热闹,你就跟奴婢一起出去吧,行不行?”
太冷了,我原是打算过会儿便沐浴安歇的,”赵荣华也不愿拒绝她,抬眼一扫,望见门口杵着的小婢女,“你跟冬菊去吧,再带两个身手好的侍卫一同随行。”
娘娘。”
香月屈膝央道,“只这一回,您就一起去吧,好不好?”
桂宛进来,纤细的身影一晃,随即朝案前走来。
她身上有股栀子香,靠近了更觉得明显。
从前赵荣华在小厨房的时候,桂宛最是伶俐聪慧,处事亦能八面玲珑,谁都不去得罪。
后来经过小厨房下毒一事,虽然查出来幕后黑手是春意,彼时残暴的容祀将春意砍去了手脚,腌入大缸,那件事一直堵在赵荣华心里,成了一道疤。
桂宛把姜汤搅了搅,用薄瓷小盏盛着,端来放在赵荣华贴近的案上。
娘娘,说来说去是香月怕您失宠。”
桂宛!”香月因为急迫声音显得很是尖锐。
赵荣华蹙眉,桂宛又道:“今夜陛下出宫,去的是醉花楼,香月想着法子拉您出去,定是要带您过去看看,看…”
桂宛,你真是。”香月登时泄了气,掀了掀眼皮睨她,将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乱麻,“你真是添乱。”
桂宛吐了吐舌,赵荣华喝了姜汤,身上暖呼呼的,她眯起眼睛,托腮仰头,见香月脸有些红,不禁笑她:“你直说便是,拐弯抹角还说要去看热闹,我以为你真的有这心思。”
香月心道:拐弯抹角都哄不出去,直说更不成了。
赵荣华将花绷子往花篓里一搁,起身拂了拂衣角,“走,咱们去瞧瞧。”
香月还预备了一身衣裳,想出门的时候让赵荣华换下来,谁知她嫌麻烦,索性只在外头披了件狐裘大氅,带上兜帽便走。
傅鸿怀安排了几个暗卫一路跟随,将人送到醉花楼外。
手一探出马车,便觉得刺骨的冷。
赵荣华缩回去,双手捧着暖炉自行弓腰下地。
香月与桂宛紧随其后,来到门前,便嗅到浓烈的脂粉气,有些婀娜丰满的女子倚着栏杆,见人便弯起眉眼,笑声相迎。
或许她们是女子,门口的姑娘瞥了几回,无一人上前,赵荣华提裙往内走,老鸨恰好送走贵客,见她衣着华贵,也不敢得罪,索性将人拉到一旁,压低了嗓音询问:“姑娘,是来找人还是…”
闹事两字没说出来。
老鸨见多识广,开店这些年见惯了过来寻死觅活,或是冷脸找寻夫君的女子,知道该如何处置才能安排妥当,不影响楼里生意。
只是今日这姑娘长得委实过于美貌,身后跟着的婢女亦比寻常人家更显尊贵,故而她尽量揣摩,脑中飞速过了京中近些日子才娶妻的世子。
思来想去,还是一头雾水。
赵荣华抬手给她一粒金豆子,声音淡淡:“放心,我只是上来瞧瞧,没有旁的心思。”
那老鸨一脸堆笑,忙不迭的跟着她上楼,见她果真只是瞧瞧,只沿着走廊踱步,并未扒开门缝找人,便有些安心。
姑娘若是有事,尽管与我讲,我开这家醉花楼多少年,但凡能满足姑娘的,我一定尽全力。”
谢您了。”
赵荣华一抬眼,从前头最宽敞的堂中一眼便看见了容祀。
香月与桂宛几乎在同时发现了容祀的身影,两人瞪圆了眼珠,没有赵荣华的吩咐,谁都没有开口。
几人像是无所察觉,逛到近处,便听到堂中传来姑娘的笑声。
容祀坐在堂下,风流俊美的桃花眼冷冷的乜着所有人,面前的酒水一概不碰。
他斜靠着软枕,慵懒的打开折扇,挑剔的目光扫到堂中说话的姑娘身上,她已经脸红耳赤说了许久,眉眼更是下意识地勾来,可容祀就是不为所动,甚至像端量动物一般,审视自己。
姑娘心里难免有挫败感,她是楼里的花魁,多少人出高价想同她一度春宵,向来都是她挑人,如今却被嫌恶似的摆在堂中,还要同客人讲男女闺房之事。
她若是做,岂不比讲的更动听。
姑娘愈说愈委屈,眼看着就要梨花带雨,容祀忽然不耐得一冷脸,姑娘的情绪登时又好转起来,那眼光有如淬毒,瘆得慌。
赵荣华跟着听了会儿,方才明白过来,前段日子容祀想的坏招,究竟来自何处。
竟是在此听课的结果。
她眉眼一挑,老鸨以为她生出别的想法,便试探着碰碰她的手肘,用极低的嗓音神秘兮兮道:“姑娘不妨随我来。”
赵荣华不知老鸨何意,便被领到了楼上,楼上环境相对僻静,廊中布置也清雅脱俗些。
她们进了一间雅室,没多时,便有男子相继进入。
赵荣华明白过来,老鸨是将她当成养面首的女子!
她…
她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养面首!
赵荣华脸腾的红了起来,起身便要往外走。
谁知老鸨反身合上了门,旁边最近的那个男子抬起丹凤眼,悠悠投来注视。
对上视线的一刹,那男子明显怔了下,旋即,他挺拔着身子,将人挡在自己身前,声音轻柔且不显油腻:“姑娘喝茶吗?”
赵荣华摇头,左侧又扑上来一个身穿葱绿锦服的男子,标准的桃花眼,与容祀有些像,却远没有容祀的矜贵风流,他二话不说便握住赵荣华的胳膊,将人带到软塌上,极其自然地笑道:“喝什么茶,我亲手酿的果酒,清甜又不醉人,好喝的很。”
说罢,便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柜门取出果酒,用琉璃盏倒满,款款回到赵荣华身边。
香月与桂宛看傻了似的,面面相觑。
见那男子殷勤的抬起赵荣华的手臂,将那果酒一股脑给她喂下,且体贴的用帕子擦拭干净她嘴角的酒渍,复又靠上去,软软地声音像是从胸腔传出。
姑娘,让我听听你杂乱的心跳。”
赵荣华脸红的几欲滴出血来,在她没动手之前,那个丹凤眼男子一把将他拽出来,施施然紧邻着赵荣华坐定。
桃花眼的男子险些摔倒,看见是他,嗤了声“放肆”,倒也没再坚持。
赵荣华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喝口紫笋茶,漱漱口,免得让人污了你的喉。”
咽在喉间的茶忽然呛了口,赵荣华猛的咳了起来。
丹凤眼男子见状,连忙给她拍背舒缓,香月便是想插手,也没法近身,只能看着那几个长相各有千秋的男子争先恐后的献殷勤。
场面甚是诡异。
你们误会了,其实我没有想找你们的意思…”
赵荣华总算得了机会解释。
桃花眼男子眯眼一笑:“姑娘便是寻遍京城,再找不出能比我们更好的男子。”
就是,姑娘,醉花楼的水准你知道,妈妈挑我们是从江南择选的,你不找我们,难不成找那些不入流的?”
三言两语,又将赵荣华的解释曲解。
这一夜说来过的也快,他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到了半夜,赵荣华是不留宿的,香月好容易将她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待坐到马车上,这才想起,今日是来找容祀的。
可她眼下的情形,着实不宜相见。
马车咕噜咕噜地往皇城行驶,赵荣华合上眼睛,难得清静下来。
娘娘,陛下是真的…”那几个字羞于启齿,香月攥着帕子,恨不能替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