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逸亭裙裳单薄,他连忙脱下披风,将她牢牢裹紧。
顾逸亭无端被他包成粽子,并搂在怀内,不由自主记起昨夜遭他压在床榻上深吻的旖旎场景。
霎时,心跳欲裂,脸红欲燃。
宋显维最喜她这羞赧垂首、抿唇不语之状,与白日里端立船头以清音为己申辩的从容少女、或巧手变出各类菜式的温婉女子相比,如完全不同的第三人。
人有多面,他也不例外。
而他的亭亭,有三面。
每一面,都让他倾倒。
“想我想得……睡不着?”他的唇贴向她耳边,柔柔低语。
顾逸亭被滚烫呼吸激得一颤,奈何双手被缚,挣脱不开,唯有悄声警告:“别闹,被人瞧见多不好!”
“那……找个瞧不见的地方!”
他哼笑着,陡然横抱起她,飞速掠过船舱之外,跃至后面的行李船上。
那艘船属于半拖尾船,仅有为数不多的掌舵人和船夫,外加看守花草物资的柯竺。
柯竺知情识趣躲开,连影子也藏得严严实实。
宋显维把顾逸亭放在船尾的盆栽堆之间,寻了把竹椅,抱她坐下。
顾逸亭被迫坐他腿上,翻腾的羞恼占据全身。
这家伙!先前的约法三章,全抛至九霄云外!
可她还能怎么办?
是她,在他软言安抚并作出退让的情况下,主动亲他,一把火自毁坚守多时的规定……
事到如今,只能慢慢适应并享受他的亲昵。
河风穿过包围他们的大小盆景,吹送湿润芬芳之气,让人有种身处于微醺微醒的混沌之感。
“亭亭,”宋显维温香软玉在怀,禁不住开口请求,“咱们到京城便成亲,然后……留在那儿,可好?”
顾逸亭听闻“成亲”二字,心儿噗通乱蹦。
然则听出他意欲长留在京,心跳似有瞬息停滞。
“为、为何要留在京城?”她强作镇定,以压抑嗓音的微颤。
宋显维暗喜她没当场拒绝“在京成亲”的提议,只道她为《珍馐录》的任务而犹豫,复笑道:“我母亲、兄姐全在京城,我……我在京中也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当然,往后你想去各地游玩,尝遍天下美食,我都能陪你。”
“你……家在京城?”
“是啊!我以前没和你说过?”
顾逸亭最初视他如处处为家的江湖客,后虽知晓他家人为官,又没好意思问家在何处、官任何职,生怕他误会她在调查家世。
此刻两情既定,她惊觉自己无意间挑选了一位京官子弟,不由得心慌意乱,脱口而出:“我不想留在京城。”
“那也无妨,咱们换个地儿。”
宋显维的封地为繁荣的河东地区,只因熙明帝和柳太嫔同在京城,他平日又多在异地奔波,反倒极少回领地。
如若顾逸亭婚后不愿长居京城,随他回榆州宁王府度日,亦未尝不可。
顾逸亭听他爽快答应,遂把脑袋靠在他肩头。
感受他温热气息,人也如暖化的春泥般,成了软绵绵一团。
难得她乖乖听话,宋显维心怀激荡,一手托住她腰背,一手捧起她的脸,径直低头细吮她的柔唇。
一回生、二回熟,他迅速摸到真谛,觅得撩拨的乐趣。
顾逸亭宛如网中之鱼,既无从挣脱,也没法叫唤,被夜静更深、袒露在夜空下的亲吻羞耻而不住颤栗。
宋显维越亲越寻获王者胜利,舌尖将不容抵抗的温柔探入她唇齿间,予以她深深吮吻和浅浅轻啮。
她闭眼时,似有漫天星河于视野中流转,头昏脑胀,节节败退,沦陷至任由他肆意妄为的境地。
思绪渺渺幽幽间,她莫名生出奇异错觉。
仿佛她悉心喂养的可爱小狗长大了,化身为狼……
迟早把她吃掉。
*****
迷蒙中,顾逸亭飘飘荡荡,如置身苍茫大海上,漫无边际漂流。
睁眼时,天色已有转亮迹象。
动了动酸涩的手和脚,她方知仍受困于披风制造的“茧”中,且被他安置在几张条凳拼成的“榻”上,又好气又好笑。
“醒了?饿不饿?”
宋显维昨晚与意中人缱绻许久,极尽缠绵,直到对方喘不过气,才满足地拥回怀内。
被折腾坏了的她沉沉睡去,他没法回客舱,干脆守了她一夜。
此际见她惺忪睁目,羞恼无措,发觉他时,眸光犹如糖刀飞袭,他心里乐开了花。
谨慎扶她站起,绕过层层花木,并立眺望烟波浩渺处的青屿,以及尾随船只冲破渐散烟岚驶近。
顾逸亭总算有机会挣开他宽大的披风,正想说“送我回前面那船,我给你弄早食”,忽见十数丈外,一艘船乘风而来。
船头上立着一银袍公子,竟有几分眼熟?
宋显维细辨之下,心头无名火起。
那人长身玉立,容颜清隽;长袍于熹微晨光下华彩流动,如覆霜雪。
又巴巴追来!宋昱这算何意?
与二人目光隔空碰撞,宋昱长眉蹙起淡淡的反感。
昨日上午,与顾家人道别后,他火速从知府处要来一艘船,带着手下扬帆追赶。
一则改走水路更快捷,二则紧跟顾家,以便照应;三来,随他们进京,更易于盯着那姓秦的男子有否去而复返。
船上睡眠不佳,宋昱早早起身等待日出,未料正好撞见这对情人。
一大清早,孤男寡女,头发披散,衣衫不整?
没想到……顾家小娘子,竟奔放至斯!真是人不可貌相!
宋昱本已凉了一半的心,彻底凝成冰。
接连数日盘绕在心的眷恋,因这一刻所见而消散风中。
顾逸亭彻夜在外,骤见宋昱,不禁面露震惊与尴尬。
——他正好路过?还是有意来找表姐?
略一颔首以示招呼,她裹紧宋显维的玄色外披,回身步往船头。
宋显维为宋昱的现身而心生烦腻。
可仔细一想,河道非一人承包,他没资格驱逐对方。
再说,他和顾逸亭感情趋于稳定,宋昱若穷追不舍,只能日日夜夜看他俩的形影不离、恩爱痴缠。
难受的人,又会是谁?
有了胜者的喜悦,宋显维洋洋自得跟在顾逸亭身后,如孔雀骄傲地开屏,巴不得旁人羡慕夸赞,更当宋昱之面,搂着顾逸亭,飘然跃回前方大船。
顾逸亭无暇顾及旁人异样目光,简单梳洗后,盘起半头青丝,再套上罩衣,系好围裙,与早起的厨娘煮粥、蒸小笼包。
闲谈笑语中,忙得不亦乐乎。
水上时光无聊,得让自己忙起来,才不至于过分担忧抵京后的生活。
因入睡前的缠绵,消磨了她对阿维家族的疑问和好奇。
过后,她便不好再追问。
有些人,有些事,既来之,则安之。
意外的是,宋昱的船在赶上顾家后,没再加速,而是不紧不慢落在后头,也没专程过来叙旧。
黄昏时驶入吴江境内,众人移船靠岸,正欲下船小逛,只见码头上匆匆奔来一中年男子,疑惑张望,高声询问:“借问一声,是穗州顾府的船只吗?”
顾逸亭一愣,顾逸峰已大声答道:“正是!请问有何贵干?”
“太好了!赶得及!”中年男子欢喜万分,向背后的十余人摆手,“快!快把东西呈上!”
顾家人面面相觑,眼睁睁看他们挑扛着十个喜庆的漆红木箱,快步上船。
方形的长宽高约两尺,长形的则三尺有余,件件刻花精美,一看知内里装含贵重之物。
“你们这是……?”顾逸亭摸不着头脑。
她初到吴江,不曾预定过任何物件,为何一上岸,居然有人送东西?
莫非弄错了?
为首的男子笑道:“这位必定是顾家小娘子,果真国色天香。我们受秀彩斋掌柜托付,连夜快马加鞭捎来礼物,请您笑纳。”
谁?顾逸亭尚未反应,陆望春已尖声道:“就是杭州城内有名的那家丝绸坊?”
在嫂子提醒下,顾逸亭总算想起,是那家被贵女瞬间挤满、导致她们一无所获的店铺。
无缘无故,那掌柜为何急匆匆请人送来这些东西?有何用心?
顾逸亭正想拒绝,那帮人已七手八脚把箱匣搬至船头,对他们深深一揖。
“祝愿诸位路途平安,事事遂顺。”
而后,火速离去。
顾家人全懵了。
该不会……有诈吧?
兴许这批人动静颇大,惹来岸上行人与路过船只乘客的注意。
众目睽睽下,顾逸亭只好让丫鬟仆役逐一将箱子打开,一看究竟。
长形的长匣内,整齐地叠着崭新靓丽的绸纱、云雾绡、素罗纱、香云纱等昂贵绸缎,色彩绚丽,有素色也有花锦,半数以上为不同深浅的红色与青色。
而方箱子中,均是女子成衣,有褙子、披风、上襦、拖裙等,春夏秋冬款式皆有,连一尘不染的狐裘也备上,无不做工精细,刺绣精巧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