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辽袖没有见过文凤真斯文守礼的模样,或许还会认为自己在他心底有一丝痕迹。
文凤真面对她时从不守序,随心所欲,酷爱捉弄,面对那些贵女时,简直是儒雅随和,正人君子!
她也想通了,或许因为她身份低微,所以她不配得到尊重,他也觉得没有必要装吧。
方才宋公子的邀约,她说要考虑一会儿,将此事回禀老祖宗后,老祖宗竟然很高兴,有意让她多接触宋公子。
辽袖聪敏,明白了老祖宗的用意,眼眸顿时清亮,这些时日一直困扰她的迷雾拂去,逐渐露出另一条路。
宋公子是高官之子,老首辅派系遍布朝堂,文官集团大半门生出自他手笔,话语权极大,说不定真能从礼部解决掉这门婚事。
而且宋公子生得温厚和善,笑起来牙齿洁白整齐,平易近人,一丝架子也没有,天生让人有种信任感。
他年轻英俊,政绩斐然,又关心百姓,尊重女子,听说首辅府家风和睦,这样的正常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最要紧的是,跟他相处时,她没有感到一丝不自在。
宋公子是很为他人着想的人,若是从小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意与善意,熏陶不出来他这样和善随性,澄澈明朗的心性。
她正思索着,光阴忽然咬了她的手背一口,“哎呀!”少女吃疼地一声惊呼,却舍不得打光阴,只郁闷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
少女的皮肤最娇贵,立刻肿痛了一块儿,雪地里洇渍了胭脂。
辽袖吩咐雪芽道:“去回门外的奴才,就说明日梨林,我会赴约的。”
辽袖一面擦药,一脸想着另觅良婿这回事,
明日赴约梨林,是不是要穿得好看点呢,少女正想着,一张嫩生生的脸像抹了浆果,眉眼艳丽,碧衫无意露出了一小截纤细的皓腕。
前世她小心揣摩文凤真的心思,穿他喜欢的软白绣梨长裙,少女五官本就生得妖娆,浑然去雕饰反而愈发动人心魄,樱唇柔软,一声声恳求他。
雪肤红唇的大美人伏跪在地,眼底盈盈水光,可怜巴巴。
“陛下,求您把雪芽还给臣妾吧,臣妾再也不跑了。”
再一抬头,坐在榻上的年轻帝王,眉眼间携了轻佻与戾气,抬了抬手指。
“这衣裳,不好,像咒朕死了似的。”
“穿上回生日朕送你的那件。”
少女吓得战战兢兢,他要她穿另一件衣裳,说是衣裳也不准确。
哪里是正经心衣,不过数百颗水色上乘的碧玉珠子连缀而成,冰凉沁润,圆滑翠绿,一颗颗露珠似的,垂落在少女胸间,贴近皮肤,冷得人颤颤巍巍,当啷碰撞在一起,摇摆四散,什么也遮不住。
辽袖羞怯得低下头,双手抱臂,夜风轻拂过一阵凉意,颤栗不安,面色涨得通红,几乎要被欺负得哭出来。
乌发铺散在清瘦的肩脊,纤弱锁骨下的丰腴无法令人忽视,体态轻盈,身上沁着名贵的书卷墨香,殷红与雪白,一瞧便知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人。
年轻帝王嘴角淡淡笑意,捏了捏她的耳垂。
“袖袖,其实,朕觉得你不穿最为好看。”
*
辽袖羞愧地闭紧嘴唇,睫毛微颤,被他逼迫穿那种心衣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一回了。
她选了一件花纹繁复的流仙长裙,她极少装扮得这样精心,在王府里寄人篱下,往日总是低调行事,害怕引起注意。
她照了照铜镜,心想:明日去梨林见宋公子就穿这身吧。
冯祥毕恭毕敬地在外头侯着,说道:“辽姐儿,外头雪大,劳烦您随老奴去给殿下送一趟大氅。”
辽袖愣了愣:“送什么大氅?”
冯祥笑道:“辽姐儿,您忘了,就是——那件鹤氅。”
辽袖顿时明白过来,一眼瞥见山水坐屏上挂着的鹤氅,还摆在这里,没人敢动,上回她生病了,文凤真过来时落下的。
他一向记性好,怎么走的时候连大氅也忘了带走呢。
辽袖叹了口气,她迟疑着不愿去。
冯祥哭丧着脸:“辽姐儿,您可怜可怜老奴,殿下会罚咱们的。”
眼见辽袖有松动的迹象,冯祥立刻眉开眼笑。
天色一黑,灯市口的歌楼舞榭一齐喧嚣起来,这一带寸土寸金,俱是高级食府,装饰得富丽堂皇,达官贵人常在此饷客。
辽袖望向二楼灯火蒙蒙,心头起了怯意。
这人安的什么心思,他为何这样晚了,非得让自己送大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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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路过二楼包厢时,辽袖竟然一眼瞥见了岐世子。
岐世子醉意醺醺,左拥右抱,手下一个青衣小男倌,面容敷粉,唇若点朱,腿上坐一个粉裙少女,竟然还有扮作道姑模样的给他送葡萄。
“噗——”岐世子猛然将葡萄核吐出去,打在道姑脸上。
“哎呦!”道姑狼狈地擦脸,世子嘻嘻笑个不停。
岐世子一脚搭在道姑肩上,另一手伸进粉裙少女衣襟里,摸来捏去,青衣男倌正饮了一口酒,嘴对嘴给世子喂酒。
“世子爷——”粉裙故作娇羞地推挡。
方才还郎情妾意的岐世子,忽然变了脸色,骤然暴怒,一巴掌扇过去,打得粉裙少女嘴角渗血。
“小娼妇,装什么装!”
粉裙吓傻了,一动不动,岐世子一把拎住青衣男倌的衣领,扔过去,他站在桌旁,一手拎着酒壶,倾泻而下,将两个人浇了个透。
道姑带了哭腔:“世子饶命,丫头她还是个雏,不懂事。”
“哦。”岐世子醉眼闪过一丝阴狠,他忽然一手指着哆嗦的男倌。
“来,你教教她,在本世子面前,好好教给我看!”
粉裙唇色惨白,她知道岐世子变态,但没想到如此变态,竟然要看男倌和妓子……
岐世子见两人一动不动,一把将酒盏摔碎,锋利的瓷片抵上少女的脖颈,眼珠充血,邪恶笑道。
“你他娘的做还是不做!”
在这种上位者眼里,他们连人都不是,是没有痛楚的蝼蚁。
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落,岐世子狞笑着撕开了粉裙的衣襟。
帘幕半掩,辽袖站在外头手足冰凉,小脸煞白,胸口砰砰直跳,她好害怕,转身想跑,冷不防背后一道声音响起。
“把他们带走。”淡淡的嗓音,自携贵气。
灯辉拂映下,白袍绣金玉带的男人,面若冠玉,金簪束起墨黑如绸的长发,侧颜精致,眼底晦暗不明,天生的慵懒从容与威严。
文凤真眼皮一抬,三名雀儿立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岐世子强压不满,擦了擦手上的血,转过身咧开嘴一笑,摊手:“淮王殿下不会连人这点兴致都要打搅吧。”
岐世子凑在文凤真肩旁,他比文凤真矮了一个头,下流地一声轻笑。
“我跟我父王都十分尊敬殿下,要不然,也不会让那个娇滴滴的辽姐儿住在王府这么久,殿下用过头茬也不要紧,我跟我爹都不在乎,殿下调/教过的我放心。”
“只是,殿下您什么时候玩够了,把她还给本世子呢?”
文凤真凤眸含了笑意,笑不及眼底,冰冷覆霜,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来,给世子增兴。”
侍从抬了几架琴过来,配俱齐全的丝竹管弦。
岐世子搂过两个清秀的小男倌,夸张地咧开了嘴,笑容满面,眼中闪过一丝挑衅。
“哈哈哈,要不怎么说,咱最爱跟殿下您打交道啊!”
文凤真极尽优雅地拨了拨扳指,每转动一分,他抬起眼帘,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宛如一只毒蛇盯上了猎物。
冯祥背上汗流不止,殿下望着岐世子的眼神,深湖般平静又危险,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
辽袖回想方才岐世子恶毒淫/邪的嘴脸,额头渗出密密香汗,若是嫁给这种人,哪还有活路!辽袖给文凤真送来了鹤氅,转身就想离开。
却被一道声音唤住。
“辽姑娘,你落下东西了。”
辽袖回头,文凤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正是拴在光阴脚脖子上那条,金光熠熠,随风微微一荡。
少女小脸煞白,这条金链子她分明拿去典当了换钱,怎么会出现在他手上。
他竟然又赎出来,是为了瞧她难堪的模样吗?
辽袖低头,一咬牙,伸手接过这条金链子,嗓音软软的:“多谢殿下提醒。”
“嗯,戴上吧。”文凤真淡淡说道。
辽袖一愣,抬头正好撞进他眼帘,凤眸携了晦暗的笑意,他今日白袍金簪,看上去倒是温润有礼,斯文儒雅至极。
辽袖脑中轰隆一声,吓得一片空白,前世他也是用这样温醇的嗓音,命她戴上脚踝上的金镣铐。
“怎么,不喜欢吗?”文凤真携了促狭。
“喜欢……袖袖喜欢……”
辽袖不敢不从,缓缓将金链子一圈圈戴在手腕,她畏怯极了,明眸含泪的风情,却是极勾人的,纤弱的皓腕不受控制地颤抖,一颗泪珠已流到了腮边,她本就胆小。
何尝不知,他是在敲打她,谁让她把他送的东西卖了换钱。
这时,一墙之隔的厢房,断断续续传来欢好的声音。
哪怕琴声再大,也压不住岐世子的孟浪。
令人耳红面热,心跳加快的娇啼,透过墙一阵高似一阵。桌椅当啷震荡之声不绝于耳。
入耳实在太过清晰,两人坐在这一方雅阁,气氛静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