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有没有需要我重复解释的么？”沈凯很耐心等待，通常来说，把手术同意章程走完其实需要至少十五分钟，而现在才过去五分钟。
人一生的大起大落很少能在同一天中感受，两夫妻对视一眼，还是默默把签字的合同递给了沈凯“谢谢，我们，我们知道了。”
其实他们本就穷途末路，只能互相握着手汲取力量。
手术室头顶的红灯开始亮起。
涂双双的手术重点在于肿瘤的完整无损伤剥离，面对与各个动脉壁粘连的肿瘤，需要能够做到充分游离，但不能损伤任何主动脉，至于那些因为肿瘤所遮掩实现的各种无名静脉、神经都必须小心处理。
付玲玲很信任林熙冬的手术能力，也不会质疑她在心胸外科水平的领域，但是助手一个是神经外科的沈凯，一个是近两年只上过介入手术台的自己，还是有些心虚“要不要找个心胸科的或者会胸腔镜的住院医过来帮忙？”
“不用，我们凯哥能扶好镜。”林熙冬已经在用吸引器分离粘连，她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扶镜工具人，其他要求没那么高。
只要进入到游离阶段，就像是上了加速器一般，那些大血管像是自己能够躲避手术器械一般，让所有手术细节把控在林熙冬的节奏里。
“为什么不叫鹏哥，我还没吃饱，那个牛排六分熟刚刚好，而且肉质鲜嫩，才吃一块。”沈凯有几分怨念，他不是不喜欢做助手，只是美食当前。
“人家相亲。”
“那胖元，你平日你最喜欢的助手。”说这句话，沈凯就更有怨念。
“她和亮哥好久没一起约会了。”林熙冬毫无愧疚，甚至带点八卦，“你不会是在现场看到喜欢的姑娘了？”
“那到没有。”沈凯更委屈的一点。
胸腔镜和腹腔镜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林熙冬手握着手柄幅度不大，可画面里能够看到特别明显的游离“那不就得了，我们单身幸福的地方太多了，总要有点牺牲精神。”
比如花更多时间工作。
“这话在理。”
“我怎么感觉有点酸？”
手术室里，麻醉医生王顺宇也忍不住加入了话题，“林医生你是不是为了逃离相亲？我可听说李主任那有不少人打探你消息。”
“那真没有，不信你们问付医生，这不是我主动来的。”林熙冬想到系统的数据分析，口罩下的嘴角弯起了些幅度，“我对相亲这件事，其实还是有几分兴趣的。”
如果对象是她不讨厌的人。
这下，护士们都睁大了眼睛望过来，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林医生确实是被我叫过来会诊的。”付玲玲看着画面里清爽的肿瘤显露，她刚刚就不应该质疑，甚至，她现在感觉自己也可以做切除，她也在外科进修的时候，手艺也还可以。
多么简单啊，林医生处理好那边的肿瘤组织，她只要用剪刀间断，不对，专业点说法，是超声刀咔嚓切断，肿瘤就断离了原来的位置，肿瘤解决了。
林熙冬的手术风格，每一次都能够将游离做到极致，医院里不是没有人跟着学习过类似干净的视野显露，之前有一个普外的主治用腹腔镜割个阑尾炎，可这样的处理手法硬生生把半小时的游离曝光手术时间拉到四个多小时，差点把人家家属吓死，这后面也就没什么人专门模仿了。
而事实上，林熙冬这样的手术方式，很多复杂手术游离结果其实根本没办法学习，比如今天这个，付玲玲忍不住像助理一样提问“话说，这部分肿瘤血供丰富，你这是怎么做到出血了控制的？不对，我更想问，现在还有肿瘤你没办法切除么？”
这肿瘤旁边的出血点，也太听话了吧。
所以，在八卦和专业方向，现在更好奇专业上问题。
此时，第一块体积不小肿瘤已经放入了无菌生理盐水袋被提取了出来，手术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付玲玲从幽州回来后接触林熙冬机会少，但是传说不会少，听过她做自体肝移植手术很成功，听说她和神外合作了巨大垂瘤体项目，在肿瘤方面虽然没有急救创伤领域的病例多，但是每一个项目都牵动着肿瘤中心的发展，但是这两个本就罕见高难度的项目关注度不低，也就没多少人去细究过林熙冬到底都会什么。
付玲玲和林熙冬合作过一些介入手术，从未这样直接上手术台合作开胸切除肿瘤，所以现在她太好奇，林熙冬能做的手术治疗肿瘤边界在哪里。
今天这样的肿瘤，如果不考虑其他伴随疾病，它更像巨大实性的胸腺瘤，这样的肿瘤说实话，以晚期来看，基本没办法治疗了。
“一个是游离的时候仔细些，这部分无名静脉虽然多，但是有规律可循，还有一个就是提前阻断两条供血处”林熙冬继续处理剩下来的肿瘤，在专业分享方面遵循她的经验分享，大概说了一些方法后，她才笑着回，“我又不是神，自然会有吧。”
她现在对大部分的肿瘤治疗还是有信心的，但是如果患者的手术条件不够，比如说自愈力低，比如说免疫能力差，风险还是会很高，这方面要等她走向另一个领域才可以突破。
刚好，等林熙冬说完，她已经像魔法一样把所有的肿瘤完整切除。
付玲玲看着她戴着再普通不过的手术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其实从外表上看是很普通不过的手术医生，说的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可这个吧，怎么听着那么不确定？
她难道是神？
第130章
隔天，越州大学。
还没到放假时间，学校里来往得人不少，郑志英和林熙冬两个黑衣服走在校园里倒是没那么显眼。
今天的冬天有些冷，林熙冬身体素质比上辈子强不少，可还是习惯把自己穿着暖和些，裹着黑色羽绒服，圈着深粉色围巾，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和有些红的面颊。
她正小心翼翼跟在郑志英身后，手里抱着刚刚拿到的特聘证书“郑院长，昨天真不好意思。”
大领导们不少出席，但原本的主角在医院做手术，自然会有人不愉。
那些在场的人肯定比她这个不在现场的人来得尴尬难受。
“你昨天喝酒后还做手术？”郑志英冷着脸，就今早，医院举报箱里，有一封未实名的举报信，举报了林熙冬昨天酒后手术，里面有一张林熙冬握着香槟的照片。
“对不起，是的，我昨天去医院前是喝了两杯香槟，不过我身体消化能力很好，而且手术时间是从晚上23点开始，我能肯定酒精不会影响我。”林熙冬吸着鼻子，立马道歉，她确实仗着自己身体优化剂忽视了酒精问题，但是别人不知道。
“我以后不喝酒了！”林熙冬立马坚定自己的态度，还下意识缩了脖子，她怂了，也慌了，虽然手术成功，可她就是犯了一个不可饶恕错，“那我不会被撤销执照吧？”
“我相信你有这样的判断能力，不过，没有下次，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现在成绩耀眼，就意味着有人会无时无刻不盯着你。”
郑志英看着旁边和普通学生没什么两样的小姑娘，承认错误，但害怕责罚，其实也还是不一样，别的小姑娘可没那么朴实无华，所以她第一反应还是“有那么冷么？”
虽然已经12月了，但气温才8度，这一路上，小姑娘们都是简单的大衣，或者是穿着短裤长靴露出光溜溜的大腿，显得年轻靓丽。
这一比较，林熙冬像是真有几分她认识的一些老教授的风范，可人家那是年龄在那啊。
林熙冬看郑院长没再提及，也没多纠结“还好，昨天手术的患者病情特殊，icu那边不熟悉，早上过去了一趟，安排好后就没运动时间，我直接骑着车过来，就穿暖点。”
她今天过来的时候，骑了四十多分钟车呢，所以现在鼻子还通红。
“昨天那个罕见肿瘤患者？情况怎么样？”
林熙冬说“虽然肿瘤切的干净，不过分泌物抗体毕竟还在运转释放，天疱疮出现爆发性损伤，所以皮肤膨胀炸裂的样子把她家人都吓坏了。我已经让周主任安排好血浆置换，熬过这两天应该就可以了。”
“听这话，是家属觉得你手术有问题，一大早找你麻烦？”郑志英语气肯定，是家属找了麻烦，以为医院再坑他们，所以才吵闹着要见手术医生，“委屈不？”
“也不算麻烦，我昨天就和护理说过，这样病情的患者体内滞留的抗体势必会带来强烈的反映，只是没有叮嘱家属不需要恐慌。”林熙冬对此没多大感觉，她理解家属的情绪，“这在临床不都这样？家属担心自己的孩子嘛，再加上这个病情特殊，能有什么委屈。”
“真要委屈，还是那些长期面对患者的护士小姐姐们，我去的时候两夫妻把icu护士的手都掐红了，话说我听说院里订制新的奖金方案在议论中？”
她早上处理好患者后，特意拍了拍被掐红的护士肩膀，不过护士都已经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再见到林熙冬后更迫切想知道的是——加薪。
一线医护，谁不会遇到质疑？谁不会委屈？
林熙冬上辈子遇到过不少无理取闹的家属，都没觉得委屈，何况如今因为成就摆在这里，其实家属对她还是客气的。
“消息都打探到你这里了？她们倒是聪明。”郑志英是什么人，几乎立马就知道林熙冬想问什么，“过几天院里会公布护士新的奖金方案。以后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虽说你不在决策层，但是作为医院的重点培养人才，对于医院的政策你也应该了解。”
“可以可以，我现在就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郑院长牛！这个方案没有你肯定过不来！”林熙冬手机打开，啪啪啪在医院的八卦群分享了这个重磅消息。
郑志英真的一己之力让越医医护的待遇一直在慢慢变好。
“你人缘也没那么差啊。”郑志英想了想那封举报信，她们已经走到了一栋独立的大楼面前，“说来你的性子，其实并不合适在临床，有没有想过以后纯粹做科研，或者教学？”
说这话的时候，郑志英没站在医院的角度，也没站在学校甚至九州的利益，她可能被牛文光有点感染，站在看顾孩子的角度，并不想看到林熙冬受到委屈。
在工作选择上，其实需要面对的人越少工作越纯粹，会更舒适，也会少很多龌龊。
而医生，要面对各种未知的疾病，其实那些来往的病人和家属，再加上很多伦理道德、职业瓶颈上的限制，会承受许多让人窒息的压抑。
所以当医生的人，其实很少劝人学医。
郑志英甚至能够肯定自己受过的委屈和压抑，林熙冬未来或现在也会一直经历。
其实如果是其他人，比如说沈凯是这样的性子，郑志英也不会这样劝，因为与她而言，年轻又有能力的医生，都是医院的后生力量。
可她看到过林熙冬躺在手术室外睡觉的模样，也看到过林熙冬和她团队凌晨一起吃泡面的满足笑容，再一想这个女孩已经在顶级期刊发布过质量极高的论文，已经有其他医院百万薪水的邀请，说实话，很难不喜欢这个小姑娘。
郑志英想过，虽然不管做教师还是科研也需要应酬社交方面，但是这类交往有些人可以不受干扰，比如无欲无求，比如技术过硬，反正简单许多，其实这样的职业更合适林熙冬，也会更让她舒服。
“我人缘一直很好啊。”林熙冬耸耸肩，“我能把病治好，就很合适待在临床啊，科研教学什么，可以附带做，反正我那么聪明。”
林熙冬如果只做安慰或者服务的医生角色，她或许会迟疑，但是现在，她可以很坚定。
“不过，郑院长为什么离开临床啊？受了很大委屈？还是说，因为霍主任？”
直接问好啊，林熙冬的八卦之心，冉冉升起。
要知道，郑志英再医院里还是有不少八卦传闻，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神经外科的霍元纬是郑志英的前夫，两个人离婚后，郑志英才出国进修哈佛管理学。
这吃瓜要吃第一手，林熙冬现在胆子大了。
“我自己做的选择，男人配影响？”郑志英还是一副教导主任的威严，“那时候想做项目，医院批不下来钱，想救个孩子，也凑不出钱，想帮助同事，但她不希望被同情，然后有了新的想法和目标。至于霍元纬，他那时候有机会出国进修神经内镜，既然聚少离多，那干脆早点分开呗。”
林熙冬又问“那有没有可能复合？”
“八卦时间结束，我们到了。”郑志英刷着卡带着林熙冬到了一个空旷的楼层，“这个就是之后你的实验室，等你这次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实验室应该准备差不多。”
“实验室能搞定了？那么多器械和钱都搞定了？”林熙冬看着四面白墙，已经分好的隔间，有些上面已经写上了制备区，分析区，一眼还有些望不到有多少房子，她一下子就抱住了郑院长，“姐，性别千万别卡死，我可以的。”
林熙冬写出项目计划后，可是抓耳挠腮很久，天知道她讲面对多少的困难。
“跟谁学得这油腻样？还姐？”郑院长一把拎开，语气平和，“是你现在拥有这个价值，所有人都愿意把资源给到你，所以你要做的，是不能浪费这些资源，知道不？”
“会的，会的，我会的。”林熙冬依旧笑眯眯，也不怵，顺着杆子往上爬，“姐，等我回来，我就开干！”
她再过几天就要作为特邀医生去秦合医院坐诊和手术交流，然后同秦合几个医生一起前往洛杉矶，估计要到3月低参加完外科年会才能回来。
这也就意味着她要离开越医至少三个月。
“对了，今天就是研究生考试时间，你课题申报晚，不过想来还是会有人填你志愿的，要不要去看看？还有，下午的讲座认真点。”
郑院长指了指对面教学楼，“钱和设备我们能帮你，可人呢，我们都帮不了你，你的课题也过了，如果找熟手的话，国内再生专业领域的人才不多，好的基本都去上三州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你边教边研究。所以等3月复试的时候你一定要过来一趟，到时候是双选。说来，你这趟出去，可以看看能不能拐点学生回来。”
“嗷嗷，我努力。对了，那我到时候复试要注意什么？和她们聊什么？我课题是干细胞方向，就问这相关问题？然后打分选出最好的？”林熙冬自己没考过研究生，但也知道大概，脑子全是发散性思维，只是以前她不会说出来，现在呢
“我也可以布置很多作业，让他们背诵全文？话说我这年纪是不是和学生差不多大？那到时候能师生恋？听说研究生和老师恋爱结婚超多。”
“我去和教务处说下，你还是别收学生了。”郑志英脸一下就黑的不行。
林熙冬赔笑道“别别别，我开玩笑。”
郑志英瞥了她一眼“这地方还满意吧？”
“nei。”林熙冬小媳妇一样跟在旁边点头。
郑志英开始往外走，边和她讲一些找学生的工作“走吧，你有五个名额，课题是干细胞方向，你让方囯他们别瞎考知道么？估计考完出分之后，你的邮箱应该会不少了，到时候要找人帮你处理一下。”
“那方囯做不成我的大徒弟了。所以，面试研究生学生好玩不？有什么要注意？”
“没也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选学生看你自己的喜好就好，是选聪明的、踏实的还是有趣的都可以，只要你对学生负责面试也有好玩的吧，我面过不少才艺表演，不比艺术学校的差。”
“？？考研还要才艺表演？”
“你以为印象分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