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裴时语的秀眉凝起,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胭脂乃祖母亲手所赠,祖母比她自己还忧心她的子嗣,怎会拿这般阴毒之物给她用。
“我没有骗您。”年轻人想挣盘缠,“王妃若是不信,将所用胭脂给胡某一观便知。”
沐长史的心悬起,如今正值王爷解毒的关键时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妃是皇后安插在王爷身边的人,她身上若是有毒……
后果不堪设想。
沐长史劝裴时语:“事关您与王爷的子嗣,属下斗胆,请王妃允属下将您所用胭脂取来给这位小兄弟检查一番。”
裴时语冷静下来,祖母不可能害她,若有人借祖母之手害她呢?
裴时语示意春晓将胭脂拿出来,胡姓年轻人就地检验起来,随着时间过去,他的眉心越拧越紧。
沐长史问他:“胡大夫,结果如何?”
胡元最后再检查了一回,方才的自信全无,喃喃道:“这不可能啊……我明明闻到了缃莹花的味道。”
裴时语的目光从年轻人的手上掠过,命春晓取出旧的玉琮瓶。
胡元检查一番后,眼睛都亮了,“就是这个,我就说我不会弄错!”
裴时语的眸光沉下来,难道真有人借祖母之手害她?
黎氏么?
黎氏为何要那样做?
裴时语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蓦然浮出脑海。
祖母前世不曾对她交代钱财去向,若黎氏知道祖母手里有那样大一笔钱呢?
沐长史与云绮看裴时语的眸光也变得复杂起来,裴氏果然是皇后给王爷安排的杀招。
两人默默交换了下眼色,裴氏应对胭脂含毒一事并不知情,若心里有鬼,她不可能当街接受检查,她太坦然了。
沐长史先出声:“还望胡大夫救救我家王妃。”
这年轻人看着有几分真才实学个,无论如何,先将此人弄回王府再说。
有暗卫盯着,有元大夫看着,此人翻不出大浪。万一歪打正着,说不定对王爷解毒一事有帮助。
胡元心里高兴,终于能挣钱了,然而面上确是不显,“那我便随你们走一趟。”
沐长史急于将此事禀告萧承渊,客客气气地同裴时语开口:“请王妃先上马车稍候,属下以王府的名义为裴老安人请大夫。”
裴时语虽不知沐长史为何待她这般客气,但也清楚得很,由沐长史代表王府替祖母请大夫比她出面管用,此事也会更加妥当。
裴时语对沐长史的好感再升:“劳烦您了。”
沐长史办事效率很高,不一会便得到回春堂的答复,一行人匆匆回到王府。
路上,沐长史对胡元的来历旁敲侧击了一番,知晓此人来自大楚北边的国家,大夏。
沐长史想起萧承渊之前提到过的,看似随意问起:“既然胡大夫来自大夏,可曾听过大夏有个飞云谷?”
胡元顿生自豪,没想到他们飞云谷在大楚也这般有名。
不过此时不方便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来历,他打了个哈哈,“倒是听说过,但那个地方神秘得很,等闲人不知道具体在何处。”
沐长史略有失望,原来此人不知飞云谷的下落。
“那缃莹花对男子可有坏处?”沐长史状若无意询问。
“难说。”胡元与沐长史同坐一辆马车,他掀开马车侧面的车帘,边好奇地打量着上京的景象,边同沐长史说着,“缃莹花这东西对健康男子无甚影响,但对病人可就不好说了。若被有心人利用,丧命也是有可能的。”
沐长史脑中的弦顿时绷紧。
到达王府后,裴时语心事重重回了西厢房。
澹月堂的书房里,萧承渊听了沐长史的话,同样久久不能平静。
沉默了许久,萧承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醇厚的嗓音似乎带了些颤音:“也就是说,裴氏对胭脂中藏有缃莹花一事并不知情?”
沐长史实话实说:“照裴氏当时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不知情的,云绮也持相同看法。”为了让萧承渊放心,沐长史补充,“属下交待了云绮好生盯着。”
萧承渊却问了另一个问题,“那盒胭脂是裴老夫人送给她的?”
沐长史点头:“云绮向春晓打听了,是的。回王府的途中,裴氏特意去了一趟凝萃阁,云绮寸步不离跟着,听她说,裴氏想买个与您之前摔坏的盖子一模一样的盖子,不过凝萃阁的胭脂盒成套卖,王妃后来新买了一盒胭脂。”
萧承渊狭长的凤眸眯了眯,眼底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所以,她当时无比愤怒,不是因为他损坏了她用来谋害他的工具,而是因为他损坏了她的珍爱之物。
蓦地,心底原先被禁锢的一角溢出一丝微光,他平静的面容下,有暗涌不断在眼底翻滚。
沐长史默默看着萧承渊,感觉周身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王爷似乎对此事的反映格外大。
转念一想,他能理解王爷的愤怒,那下毒之人不光想要王爷的命,还想绝他的嗣。
萧承渊的狭眸中迸射出森森寒意:“彻查下毒之人。”
“属下遵命。”
沐长史离开后,寂静的书房内再次恢复沉寂,萧承渊望着含章院的方向,眼底的情绪不断变幻。
第12章 她不想有他的子嗣
缃莹花被人认出,提醒了他一些事。
原来她两世为人,并不清楚胭脂中有缃莹花。
如今他能确定的是,裴氏是重生的,且她对他怀有深深的恨意。
因她恨他,所以她在他面前不再如前世那般故意假扮怯懦顺从,反而疏离敷衍。
但他之前想不通的是,身为一个奸细,她不再处处讨好他巴结他,反而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诚然,因她也拥有前世记忆的缘故,有些情报她早已知晓,不用再次从他这里获取。
身为一个有经验的奸细,她不该对他流露出怨恨,毕竟来日方长,她应当继续同他保持友好的关系,如此才能从他这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偏偏她待他格外敷衍,只差撕破脸了,她似乎压根不在意往后的事。
据沐长史和云绮所说,她在娘家人面前不止一次表明他待她很好,说明她仍是识大局的,知道在外人面前还得与他维持和睦。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态度就显得格外矛盾。
在他面前,她完全不掩饰她的不情愿,但在外人面前,她又故意营造他很满意她的假象。
她定然是根据前世的记忆认定了,现下他不会在外人面前同他撕破脸,他需要她配合在皇后做戏。
这一点她判断得不错。
但缃莹花之事仍出乎他的意料,结合她前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真没有想过她竟不知缃莹花的真相。
当初得知缃莹花的阴毒后,他曾以为,虽然他不会同一个奸细如何,但她自愿选择不要他的子嗣这就很侮辱人。
她能为了完成任务毫不犹豫舍弃子女缘分,对女子而言,那样的决定很难。
仅凭这一点,她无论表面表现的多怯懦柔顺都是假象,她应是个心性坚定之人,身旁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就不能不时刻提防他。
倒是他误会了,她并非主动不要他的子嗣,她竟是个受害者。
而她之所以重生后对他的态度发生转变,应是在死前发现了封家人不值得信任,这才对当奸细一事格外敷衍。
如此一来,缃莹花之事恰好能让她下定决心,她若足够明智,理应知道如何抉择,不该再想着给封氏当耳目。
至于她为何那般恨他,他想了两天,也想通了。
他虽在前世给她留下了后路,但她的确死在他与封家人的博弈中,这于她而言终归是场无妄之灾;再者,若不是与他牵连到一起,她本应按照她娘亲的遗言嫁人,当一个简单安稳的小娘子。
想通这些后,萧承渊一直紧绷的肩颈放松下来,他身子靠后,倚在轮椅椅背上,紧拢的眉心渐渐舒展开。
两世为人,他们仍绑在一起,还双双重生至新婚当晚,他不可能放她回去给别人当娘子。
有些真相,他会助她慢慢揭开。
有些抉择,他会令她心甘情愿作出。
寂静的书房中,萧承渊无声长舒一口气。
目光淡淡从漏钟上扫过,萧承渊恍惚了下,竟然快午时末了。
萧承渊转动轮椅驶向门口。
小厮不敢在萧承渊想事情的时候打扰他,听到车轮声越来越近,垂手在门口恭声询问:“王爷,可是要传膳?”
萧承渊目不斜视,冷冷出声:“去含章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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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时语此时十分窝火,从昌乐伯府回来时已是午时过半,收拾了一通后,刚通知厨房传膳,萧承渊便派人传她伺候用午膳。
真当她是一心只有夫君的新妇了。
可今日方得了萧承渊的好,且沐长史给祖母请的大夫下去才有时间去昌乐伯府,她此时若是不去,依那厮阴晴不定的性子,此事恐怕得出幺蛾子。
裴时语无奈起身,拔步朝正房走去。
今日午间没有按时吃饭,胃部隐隐不适,将疼不疼的。
一进屋,果然看见萧承渊连同他的轮椅已在桌前候着。
裴时语收起情绪,微微颔首,不咸不淡地同萧承渊行礼,“拜见王爷。”
萧承渊的视线从裴时语身上扫过,最终落在裴时语精致的面庞上。
她今日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看清裴时语的手轻抚的位置,萧承渊挥退小厮,面无表情地开口:“坐下。”
裴时语这才注意到,桌上竟摆了两副碗筷,她眨了眨眼,他这是要同她一起用膳。
裴时语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毫无疑问,今日可没有皇后的人在。
胃部隐隐作疼,裴时语顺势坐下,纤手下意识捂住胃部。
意识到对面还有人,她掩去眼底的痛苦,坐直身子打起精神,且看他闹哪一出。
萧承渊的视线从裴时语的眸子上滑过,的确如传闻中那般漂亮动人,奈何眼神不好。她要的东西明明他也能给,她偏偏舍近求远,去与那封家人与虎谋皮。
脑中还残存着她眼中凝了几瞬的痛楚之色,萧承渊墨眸一转,声音又冰又冷地砸出来:“怎么,等着我来伺候你么?”
裴时语方才被压下去的火气瞬间涌了出来,对上他那能冻死人的目光,裴时语突然也想恶心一下他,唇角轻勾:“如此,便麻烦王爷了。”
闻言,萧承渊的深眸更添幽深,置于膝上的手紧了紧。
被封皇后摆了这一道,她这是恼羞成怒,借题发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