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给她脸了,即便她与旁的女子相比有几分不同,他是她可以随意撒气的对象么?
萧承渊定定看着他,嗓音依旧冰冷:“你再说一遍。”
裴时语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不该这般冲动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祖母的眼睛和腿没有治好前,她不能惹怒他。
可这人着实神奇,一旦心绪变了,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生气,实在无解。
她敛去眼底情绪,不言不语拿起碗筷,替萧承渊盛好饭菜递到他面前,坐回位子上,垂着头生闷气。
见她重新低眉顺眼,萧承渊决定大度些不与她计较。
待看清碗中的食物后,萧承渊深深看了眼裴时语,周身的寒意又散了几分。
人的情绪会变,可长久养成的习惯并不会变。
他们前世在用膳时碰见的次数并不多,可她依旧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最爱吃的那几样。
可见上辈子她为了讨好他,的确下了不少功夫。
萧承渊的薄唇动了动,望着她比之前苍白的面容,淡淡开口:“将这些通通拿走。”
裴时语闻言抬头,眼底还有来不及收回的恼意,眉眼里皆是不耐烦。
她就知道,这厮要闹幺蛾子。
裴时语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平静,她甚至挤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请问王爷这是何意?”
萧承渊楞了瞬,他从来不知,她不刻意讨好自己时,脸上竟会有这么丰富的表情。
他的喉头不自在地滚了滚,示意裴时语看她方才盛的饭菜,沉着脸说道:“我不要这些。”
裴时语脸上的笑容再也崩不住,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她就知道,这厮果然以折磨她为乐。刚要开口反驳几句,却听萧承渊理所当然地示意她将刚盛好的汤也拿开,“还有这个。”
说完他迅速补充了句,“你的碗筷给我。”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隐隐有种预感,他若再说话,她会真的生气。
虽然他从未见过她发脾气样子,但潜意识里并不希望看到。
裴时语怒极反而想笑。
他嫌弃她伺候得不好,她还嫌伺候他麻烦。
裴时语腾地起身,麻利地将自己跟前的碗筷放到萧承渊面前,冷冰冰地开口:“王爷慢用!”
爱谁伺候谁伺候,她胃难受,正不想干了。
说完裴时语转身离开。
“等等。”萧承渊望了眼一动未动的饭菜,想了想,用自认为比方才温和的语气说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王妃在昌乐伯府时也这般奢侈浪费么?将这些吃完再走。”
闻言,裴时语感觉脑中像是飞入了一百只蜜蜂,嗡嗡作响。
她前世的确不够了解他,光以为他无情无义了,没想到这人还会逼别人吃他不吃的东西,也忒能侮辱人了。
裴时语气得连胃疼都忘了,连珠带炮丢下一句话:“那便先请王爷以身作则吧!”
说完头也不回,大步出屋。
“回来!”
见她离开,萧承渊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冷峻的面庞上也现出怒意。
他竟不知,她竟是这等不知好歹之人。
他不过是见她老毛病犯了,好心让她早些吃上东西。
她明明知道的,他根本没有动过筷!
他好好说的,难道还要让他求着她不成!
可惜裴时语连脚步也没有顿一下。
前来找萧承渊的沐长史一进含章院,便见到裴时语气呼呼地从正房的堂屋里冲出来。
下一瞬,他听到了萧承渊那声饱含怒意的呵斥声。
沐长史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一颗心忍不住悬起,他顾不得其它,连忙加快脚步朝正房跑去。
刚一进门,便见萧承渊怒气冲冲转动着车轮从次间驶出,一幅要去追人的样子。
沐长史斟酌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您与王妃吵架了?”
对上沐长史忧心忡忡的眸子,萧承渊顿时冷静下来。
他似乎又因那个女人失态了。
萧承渊停下手中的动作,顿了瞬,复又转动车轮,用背对着沐长史,冷哼:“她也配?”
第13章 早还清了
闻言,沐长史在心里默默腹诽。
裴氏配不配与王爷吵架他无法置喙,但他清楚的是,争吵这种事一个人铁定吵不起来。
沉寂了会,萧承渊转动车轮驶回次间,在靠窗户的炕床旁停下:“你带回来的人医术如何?”
沐长史收回神思,行至萧承渊跟前:“元大夫考量过了,小胡大夫虽说行医的手法与众不同,但医术很高,应不在元大夫之下,特别是对解毒一道,小胡大夫常常有独特见解。元大夫的建议是,仅从医术才上讲,可以让他试试给您解毒。”
这一点与萧承渊的预判差不多,元大夫的医术在上京已经算是顶尖,但他花了近两个月才查清胭脂里的缃莹花,而这个年轻人只是从裴时语身旁经过就认出了这等阴毒之物,确有几分本事。
“什么来历?”
沐长史一五一十回答:“时间仓促,没法一一验证他所说的,但从与他接触过的人那里得知,此人应该不是封家派来的。”
“如今人在何处?”
“和元大夫切磋完以后,小胡大夫来找我,他担心今日在回安堂遇见的那位病人去善堂找他,先去善堂那边打声招呼。”
沐长史之前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说了,萧承渊听知晓此事的缘由,他轻启薄唇,淡淡道:“倒是个实诚人。”顿了下,复又道:“盯着此人,确认他没有问题带来见我。”
沐长史颔首。
不怪王爷对此人心怀戒备,实在是这些年吃了封家人不少苦头。
此人医术高超,且擅于用毒,万一是封家人派来的,可就太危险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萧承渊醇厚的声音再次在室内响起:“知会元大夫一声,得空了给裴氏诊一诊平安脉。”
沐长史猛地看向萧承渊。
王爷先是不计较王妃对他的奚落,而后默许她去西厢房住,接着破天荒允许她回门,如今连平安脉都替她安排上了,这些都是做给封皇后看的?
沐长史深深觉得,若只是为了明面上好看,不必做到如此地步,这与他成亲前对裴氏的态度完全不同。
对上沐长史探究的眼神,萧承渊有一瞬间不自然,他镇定自若地接口:“裴氏是封家人选的,她身上定然有令封家人看中的价值,王府对她越重视,封家人越会认为这枚棋子有效。既是棋子,也得看握在谁手里。”
沐长史恍然大悟:“她若只是个寻常女子,不足畏惧;她若是奸细,您想策反裴氏,让她为咱们办事。”
萧承渊颔首。
沐长史瞧着他刻意避开的视线,心情有些复杂。
以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似乎对裴氏上了心。
她若是个寻常女子,只要王爷愿意,并无任何不妥。
她若是个奸细,若能策反她,当然是件好事。
照裴氏目前的表现来看,她更像是后者。
假若裴氏是皇后的人,在权势地位金钱方面,皇后更有优势,更能让裴氏死心塌地。王爷凭什么让裴氏改变主意呢?
沐长史的眸光落在萧承渊冷峻的面庞上,脑中浮出一个荒谬的想法,王爷最大优势不就是他自己了……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吧,王爷他愿意?
沐长史晃了晃脑袋,试图将方才那个荒谬的念头晃出脑海。
萧承渊主意到沐长史的异样,浓眉拧起:“怎么了?”
“无事。”沐长史摇头,脑中飞转。
王爷已年满二十,这几年一门心思在暗中壮大势力,根本无暇顾及男女之事,别说女子,身边连只母蚊子也没有。
他们这些部下私下会为王爷的子嗣着急,若裴氏不会伤害王爷,倒也不是不可以。
王爷再冷静沉着,毕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裴氏虽然家世不显,但也确实是个美人,如今两人又是这种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王爷对裴氏与众不同也在清理之中。
以裴氏的倾城容貌和王爷的才智,将来的小主子定然是聪明伶俐,玉雪可爱,讨人喜欢……他们这些当下属的会更有奔头……
突地,沐长史猛然惊醒,他想太多了。
沐长史轻咳了声,强令自己止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看向萧承渊的沉静的脸:“属下这就去安排。”
“别说是我让去的。”萧承渊交代道。
在裴时语彻底与封皇后那边割席之前,他不能让她看出端倪,不能让她知晓他重生的秘密。
“再者,尽快查出缃莹花是如何到裴氏手上的。”
“是。”
离开正房之前,沐长史深深看了眼萧承渊。
照王爷时常被裴氏牵动情绪的情形来看,他不会没将人策反,先将自己搭进去吧。
罢了,王爷并非感情用事之人,他有数。
***
裴时语从萧承渊那里出来后,在西厢房用了午膳,休息了一阵之后,胃部不适缓解了许多。
春晓仍很心疼:“不是有府医在么,不如婢子替您去请元大夫。”
“不碍事,以后会注意。”
裴时语这会唯一能想到萧承渊的好,是前世她替他按摩时犯了胃疾时,恰逢元大夫例行给萧承渊问诊,萧承渊满脸嫌弃地让元大夫给她开了道方子。
前世她初入王府时,日日惶惑不安,疼了不舒服了只敢忍着。
那是他第一次从祖母以外的人那感受到善意,才在过去三年里,无论处境再艰难,总忘不掉他的那点好。
门口传来敲门声。
春晓去开门,紧接着,裴时语听见春晓饱含惊喜的声音:“元大夫!”
须发皆白的老者背着药箱站在门口,笑得慈祥:“听说王妃这里有一味名为缃莹花的药,老夫之前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没有见过实物,实在好奇得紧,斗胆请王妃允老夫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