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流星,穿过熙攘的人群,不过须臾,便站在了喘着粗气的崔琰面前。她本是一路小跑,差点跟他撞个满怀,来不及喘息,“木羽……许知、王礼胃里的木羽是什么样子的?”
“全是糊状的,只有一两片焦黄的叶子能看出大致形状。”
“那就是了,如果我没猜错,直接食用木羽是没有任何药效的,需要将叶子煮到彻底变黄再捣烂才能发挥药效。但是赵集胃里的木羽却不是你说的那种形态。也就是说,杀害赵集的凶手只是单纯地模仿了杀人方式,他并不知晓如何正确使用木羽。”一路跑来,崔琰额前沁出密密的一层汗,双颊潮红,眼眸更显清亮。
裴长宁微忖,和着崔琰的脚步慢慢行至客栈前,林秋寒潇洒地同她打了招呼。裴长宁则小声向刑鸣吩咐着什么,刑鸣郑重地点点头,独自领命离开。崔琰立在台阶上,眼见着一行人纵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长街一头。
临近傍晚,森严肃穆的县衙大堂挤满了人,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里,站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都会生出敬畏之心。所以,堂上人虽多,空气却像是凝滞了一般。
林秋寒身着官服,端端正正坐在圈椅上,要说他做起官来,也的确是有模有样。杜恒是县令,便在林秋寒右侧另设案几,二人并排而坐。裴长宁同崔琰站在林秋寒身侧,其余衙役则手持长棍齐刷刷分两排而列。
片刻沉寂后,两个衙役将一名纤弱的女子押上堂来。众人见是个很有姿色的女子,心中都不禁起疑,就这么个女子,能连杀几人?就连杜恒见了她也微微变了脸色。
只听惊堂木下,林秋寒厉声向着她道:“今日,我等依律审理近来焰湖镇连续发生的四起人命案。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骆玉槿。”玉槿面色灰败,却不见有惧怕之色,有气无力地低声答道。
“你可知罪?”
“民女知罪。”玉槿低着头,就这么承认了一切。
林秋寒并未觉得奇怪,他见得多了,虽然大多数罪犯会做最后的狡辩,但也有被发现后只求速死的。所以,玉槿的反应并未使他觉得有多意外。
“那么,你就如实招供吧。”林秋寒道。
“他们四个人都是我杀的,无忧是我养在山上的,就连他娘也是我杀的。”说到这,她脸上才有了一丝波澜,“无忧虽然才不到十岁,整天混迹于山林,又喜欢到赤焰湖中玩耍,不仅力气大得惊人,还善于游水,我便利用了他。我恨他娘,自然也恨他,所以并不经常去看他,只是隔三差五地给他送点吃的,崔大夫在城外看见我的那次,其实我正要上山找他,不想遇见了你们,只好改变计划,饶是如此,他却把我看得很重。哼……”玉槿冷笑着,“不知他娘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生自灭,所以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他住的洞口长着一种草,经常摘来吃。有一天,我去给我娘抓药,医馆里的大夫们正在探讨一种药草,我无意看了图案,才发现那个叫木羽的药草正是无忧经常吃的那个。可是无忧吃了并未出现任何反应,我也很是好奇,毕竟要杀一个男人,我还是力单了些,如果能用木羽,岂不是能省好些事?”
“我试了很多法子,终于发现如果将木羽煮得变了色,再将其捣烂,便能发挥功效,只要一株,便能放倒一个大男人。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筹划将他们一个个除掉。王礼的田就在山脚下,我摸准了他每日的行径路线,那日,我将无忧带下山,守在他必经的路口,趁他不备绑了他,逼他吃下木羽,待药效上来后将他推入湖中,我让无忧潜在他身边,如果出了意外,在湖中彻底清醒过来,便将其摁在水中。”
“杀许知的时候,无忧在湖中被人瞧见,但是无所谓,他早就被人当做水鬼,这样反而更好,很多人都相信他是被水鬼所杀。至于那个老叫花,那就更简单了,我娘患有风湿,我偷偷地从她的药包里藏了许多雪上一支蒿,本来是用来毒杀他们每一个的,可后来有了木羽,便没有派上用场。可是你们来了之后,步步紧逼,我就用这东西毒死了老叫花。”
“那日贾老三来找赵集,我便算好时间,做了点稀粥,等贾老三离开后让我娘送给老叫花。至于赵集……”说到这,玉槿身子颤抖着,很是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我没有选择,况且我忍了他这么多年,不想再忍。两日前,他喝了酒回来又打我,正好崔大夫撞见,他就离了家,第二日晚上我在偏僻的小巷里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根本不需费什么力气就用了与杀那两个畜生相同的方法杀了他。”
“如此说来,你给他喂的是煮过的木羽?”林秋寒问。
“是。”顿了下,玉槿答道。
“她说的,倒是和我们调查的情况相吻合,杜大人可有什么疑问?”林秋寒向着杜恒道,却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听见林秋寒与他说话,“杜大人?”林秋寒又叫了一声。
“噢,大人说什么?”杜恒回过神来。
“大人对她说的作案过程可有什么疑问?”林秋寒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问了句。
“案件是大人破的,下官深感佩服,全凭大人审断,下官并没有什么疑问。”杜恒回道。
“那么,胡伯,就请你将赵集的死因再陈述一遍。”林秋寒看向一旁站着的胡伯。
“是,”胡伯服了服身,走到堂中,“经查验,赵集口鼻中并无泥沙、水草等物,且他胃中的木羽则是刚采摘不久的新鲜木羽。所以,赵集并非溺毙,而是在落水前便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随后再被推入湖中。”
玉槿猛地抬头,似是刚刚醒悟,昨日她见赵集最后一面时,有衙役告诉她赵集的死和王礼、许知如出一辙,原来那是故意的,他们早就起了疑心……
“不是的,不是的,他就是我杀的,大人,”玉槿不住地扣头,很快额头便红肿渗血,两边的衙役不得不按住她的肩,“大人明鉴,就是我杀的他,我太恨他了,所以……”
“那么你看看这个。”林秋寒示意人将赵集的绝笔书信递到她面前。
玉槿艰难地一字一句往下读,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直到最后泣不成声,挺得笔直的脊背瞬间垮下来。可是她依旧念叨着:“他就是我杀的,不错,就是我杀的……”
“我想你料不到他会替你认罪吧?”林秋寒叹了口气,视线落在瘫倒在地的玉槿身上,转而却扭头向着坐立不安的杜恒道,“若杀害赵集的凶手知道就算他不动手,赵集自己原本就是打算那晚要自我了断的,我想他会悔得肠子都青了。杜恒杜大人,你说呢?噢,或许我该叫你杜崇?”
杜恒霍地起身,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这世事难料,还真应了那句话,‘造化弄人’,若你知道玉槿是杀人凶手,你还会为了她杀了赵集么?”林秋寒直逼杜恒的眼,露出难得一见的威严相。
“我、我……”杜恒已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说说吧,案件虽破了,我还真想知道是为什么。”林秋寒收回凌厉的眼神,轻飘飘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崔琰,看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心下骇然之时不禁看向身边的裴长宁,大概是他先一步知道,此时倒是镇定自若。不过崔琰知道,即便他也是当场知道,想来也不会在他心里掀起多大波澜。他就是如此,自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势。
再看杜恒,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认罪,可是早在他听到玉槿承认赵玉桐亦是她杀的时候,心中便再也不能平静,“我承认,赵集是我杀的,可是其他人怎么会是你杀的?还有玉桐,你为什么要杀玉桐?”他离开那象征身份地位的座位,踉跄地来到玉槿面前,双目通红,脸上写满痛苦。
面对杜恒的逼问,玉槿并不敢抬头看他,她不怕服罪、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他知道真相进而对她失望。她紧紧揪着衣襟,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地上,湿了灰尘。
“无忧,”终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可她依旧不敢抬头,“无忧是你的孩儿。”
这话震惊了所有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裴长宁也微微抿唇,每一个案件,真相总是冰冷无情的,可真相里的隐情总是百转千回,不可轻易去评断。
崔琰看着身子僵直,久久都不能缓过来的杜恒,突然想起来他二人都种兰花,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忍,只好扭过头去。
“我知道,他是你的孩子,我不应该如此对待他,可谁让她的母亲是玉桐。我恨她入骨,就是因为她,我们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玉槿伏在地上,可谁也不敢忽略从她身上散发的恨意。
“我一直都不知道,她一直都喜欢你,可是你却跟我在一起,她恨我,就找许知和王礼……”她回忆起此生中最不堪的过往,仿若此刻就是当时,身子不自觉地蜷起,“玷辱了我……老叫花同他们是一伙的,那时他还没有家破人亡,整天跟在那两个畜生后面做尽坏事。”
崔琰正听得入神,不想耳边响起裴长宁低沉的声音,“杜恒原名叫杜崇,十二年前,他到这投靠一个亲戚,两年后离开的。”耳根被吹得麻酥酥的,她不禁红了脸,故作镇定继续往下听。
“我怕极了,怕你会不要我,整天坐立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可几日后赵玉桐说是有事找我商量,把我约到客栈,当我到了那,却看见你们两个……”玉槿没有再说下去,“之后,她很是得意地在我面前炫耀,说你们是真心相爱,还说像我这样的脏女人怎么配得上你!”
“我待她像亲妹妹一般,可她什么都要跟我抢,连你也要不择手段地抢走。”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就这么不信我?那时,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那晚,我不知怎么的酒多了,醒来才知道犯了大错,去找你,你却是对我不理不睬的态度,你说,除了离开,我还能怎样?”杜恒眼中透着无尽的绝望与痛楚,双肩下垂,如此失魂落魄,全然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走之后,不过两个月,玉桐便发现有了身孕,她对你倒是百般维护,怎么都没有说出你的名字。我恨她,本想杀她了事,可想到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便改了主意,费劲力气把她关在山上,直到她生下一个浑身雪白的孩子,我趁她产后体虚,动手勒死了她。无忧是她给起的名字,哼,无忧,若不是她,我此生何忧?”说到这儿,玉槿的愧疚被恨意冲淡,她终于抬起头来,对着他说了这番话。
“再后来……”玉槿深深吐了口气,“我嫁给了赵集,他向来就有意于我,可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如何跟他开始?他先开始并没有喝酒的习惯,可我总冷淡他,他渐渐开始喝酒,喝了酒便打我,时间长了竟成了家常便饭。杀了王礼之后,他悄悄跟着我上了山,发现了无忧,也发现了我的秘密。他不去揭露我,反而想尽办法替我隐瞒,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我去死。”
“他打我,可我从不恨他。那日,你来看我,发誓要杀了他,我以为你只是一时气愤,不想你真的……唉……”玉槿又叹气,“当我听说他真的死了,料想就是你做的,我怎么能让你出事?我已是百死莫赎,怎么能再害你?”
杜恒身形不稳,“我以为你还同从前一样,只一味地心疼你,谁曾想你……”泪水自他的眼角滑落,他忽地重重跪在地上,“林大人,能否让我见见无忧?”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等到相关善后事由悉数处理妥当,已是两日后,崔琰他们就在这日离开。
刚刚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碧空如洗,却洗不净人心中的阴霾。崔琰不是官家的人,自然不需要去县衙门交接,她收拾好行李时裴长宁一行才从县衙回来。
等待总是无聊的,她走出客栈,在客栈两侧的摊点前驻足,眼睛随意地扫过上面的各个小玩意,却没有为哪个停住目光。忽地,她看见一支素净的银簪静静地躺在一堆花哨的饰物里,在雨后并不灼热的阳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光。
她将那支簪子拿在手上,看得出神,白皙的脸上露出真心喜爱的小女儿态,并没有太在意摊主夸大其词的赞美。
“崔大夫!”林秋寒刚走出客栈就大声叫着崔琰,裴长宁随在他身后,沿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
崔琰回神,随手将那支银簪放回原处,迎面向他二人走去。“可是要出发了?”
林秋寒点头,“这鬼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快走,快走!”他领着众人刚走没几步,只听裴长宁道:“你们先走,我忘了件东西。”不及林秋寒问是什么,他便折返而去。
林秋寒摇了摇头,也不等他,只顾往前走,不过一会,裴长宁便又追了上来。
出了城门,便见骆大娘一手牵着青儿,一手牵着无忧,等着给他们送行。经历了如此巨变,她鬓边又添了几丝银发,心绪还没有完全平复。见了崔琰,只勉强笑着,“崔大夫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定好好照料他们两个。”她看了看无忧,“也是给我那糊涂的女儿赎罪。”
青儿苦着脸,就连无忧似乎也懂得了这是分别,两人都围着崔琰,不言语。
崔琰心下不忍,差点就要说出要带他们走的话,可她自己如今危机重重,将来也还不知怎样,并没有能力顾及他们。“我如今并没有接纳你们的能力,只能将你们先留下。青儿你是哥哥,要照顾好无忧,若是遇到什么事,或是请人捎个书信,或是直接去南临府的同济堂寻我。”她叮嘱道。
“早间林大人已同县衙作了交待,这两个孩子你大可放心。”不远处牵马等着的裴长宁遥遥对着她说道。
崔琰见林秋寒带着其他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裴长宁在等她,虽然他并不催她,她也不再耽搁,借着他的力上马,坐稳后没有像来时那般扭捏,反而大大方方地拽紧他腰间的衣服。
世间的许多人,都是因为犹豫着、猜忌着才终致殊途,遗恨一生,就如玉槿与杜恒,所幸她是旁观之人。
策马扬鞭,他们向着夕阳疾驰而去,急促的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驰过依旧兀自浓烈的赤焰湖时,裴长宁勒住马儿,极目远眺,他们同这美景融成了一幅画。两人一马从背后看只是黑影,面前是粼粼波光,再远处几座山峰,上面残阳将落。
人来人往,只有湖水焰焰如旧。从前的故事虽然会淡去,但谁能说这样的故事将来就不会再发生?
☆、踪迹败露
临近崔府的后巷,崔琰不禁放慢脚步,心里有些忐忑,毕竟此次离家时间太长,足足比原定的时间多了十余日,不知阿窈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到了屋后,她并未发觉周遭有什么异常,稍稍安心,照旧扔了块石子,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长绳垂下。也难怪,阿窈并不知道她今日回来,可能不在院子里。正暗自纳罕,一条长绳从墙头探出了头,很快便垂到她面前。
她虽起了疑心,可此时也容不得退缩,若当真被发现了,还有阿窈等着她去维护。她不假思索,拽住绳子三两下就上了墙。
果然不出所料,她刚向墙内探头,只见本就逼仄的小院内乌泱泱一片,一家人还从没见这么齐整过,崔琰在心里嗤笑。
大伯父崔昀和二伯父崔昉并肩站在前面,后面是崔昐同两位伯母,再后面就是兄弟姊妹。众人神态各异,崔昀铁青着脸,崔昉看不出是气是笑,崔璎自然是又恨又得意地看着她。不过无论他们是何神情,此时都齐刷刷地仰头看崔琰,从她这个角度看尤其可笑。
还没站定,崔昀便厉声喝道:“还不跪下!”
“为何要跪?”崔琰扬眉,冷眼看着瘦矍的崔昀。
“你还有脸问我为何?我问你,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崔昀怒气正盛,一双小眼睛瞪着崔琰,这样看,他同瞿氏倒的确是有夫妻相。
“赤焰湖。”崔琰并不打算隐瞒。
“去做什么”崔昉抢先问,生怕在众人面前失了气势。
“采药。”
“采药?真是不知羞耻!”崔昀怒气更盛。
“哎呀,”只见瞿氏上前,“两位老爷可别气坏了身子,有什么话好好说,慢慢问清楚才是,也不要太为难了四丫头。”
刘氏轻哼着,也走向前,“大嫂这话可错了,依我看,不管她出去干什么,总归是个还未出阁的丫头,这样出去抛头露面,完全不顾姊妹们的脸面,这样谁还敢到我崔家提亲?二丫头、三丫头都还好,倒是璎姐儿,眼见着年纪也不小的,大嫂能不着急?”她向来如此,是个随风倒向的墙头草,变脸如变天,跟谁都能结盟,跟谁都不真心。
崔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刘氏的话如刀子深深扎进她心里,她身为崔府长房嫡女,可那又怎样,真正的富贵世家谁能看上这样的人家?想到这,她看向孤傲的崔琰,更是满肚子火没处发,只是此刻这场合轮不到她说话,便狠狠剜了崔琰一眼。
“弟妹这话说得是,”瞿氏心内虽恨,但她不似刘氏那般沉不住气,她转向崔琰,“四丫头,你走了这些日子,大家都急坏了,你跑那么远,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说了,采药。”
瞿氏愣了下,旋即又笑道,“既是采药,那就好说,可终究是有违家规,还不快认错?”
不想崔琰并不领情,只冷冷地道:“我没错,大伯母让我认什么?”
“既不认错,那就祠堂跪着去!”崔昀怒道,他一向不喜崔琰的孤清,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此刻更是被她的倔强惹得不快,又想起老太太失踪的宝贝,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打定主意要惩戒一番,所以留下这句话后便拂袖而去。
“伯父……”人群中传来柔柔怯怯的声音,崔瑶看着即将要受罚的崔琰,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刘氏瞪了一眼,“死丫头,做什么?胳膊肘偏往外拐……”说着,领着二房的子女离开了小院。
崔府的祠堂坐落在大院的西北角,同别的院落比起来,这里阴冷肃静,院内虽种了几株大树,可不显生机,反而愈发森然可怖,即便是酷暑时节,身处此地也会觉得寒气侵骨。
昨夜崔琰跪了两个时辰后实在支撑不住便趴在蒲团上睡着了,一早起来,她首先看见的便是爹娘与祖母的牌位,那些年岁久远却铭刻心头的记忆瞬间涌现在眼前。
自她蹒跚学步之时起,便日日浸泡在满院的药香里,也是从那时起,她爹娘不顾别人的非议,带着她四处游历,如此,她自小便看惯了山川河海。
志在四方的人,如何能甘心被囿于这小小的四方庭院……
正想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崔琰扭头,竟是陈墨言,他又退出去四处张望了下才轻手轻脚地进入祠堂内。
“你没事吧?”他蹲下身子,关切地询问,“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多谢,我没事。”崔琰不知他的来意,很是警惕地往一边挪了挪。
“唉……昨日舅父们发大么那的火,后来走后我去求了他们,可……”陈墨言并未看出她的戒备,只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