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绵低低应着,头也越来越往下垂,神色恹恹。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这时候他想要翻旧账,拿上辈子的事治她的罪,那就治吧,反正本来就是该死之人,这辈子活了这么久,已经够了。
她神游天外,思绪飘忽,上身却突然被他抱住。祁崇归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好了,我不问了。”
戚绵一怔。
“上天既然让我们带着记忆重来一次,就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我只要知道,你如今是全心全意地向着我就好了。”
他吻了吻她的侧脸:“我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
戚绵抿抿唇:“你不想知道我上辈子瞒了你什么吗?”
“不重要了。”祁崇归道,“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他心里也明白不是什么好事,但那都过去了。既然这辈子没有发生那些,他也就不必知道。
戚绵咬住下唇,眼眶似乎有些发热。良久,她开了口,尽量让声音平静些:“你真的不计较了吗?”
祁崇归一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回去之后,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戚绵还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一时脑子都没转过来:“什么?”
“前世我本想等打赢了仗,回去就向父皇请旨为我们赐婚。”
可惜他们都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祁崇归离开她的肩膀,垂眸凝视着她的面容:“如今莫毅已除,对你而言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你还不打算名正言顺地嫁给我吗?”
她抬眸撞进他的眼里,像是一汪深潭,却又泛着点点星光。
戚绵明白过来,他是真的不计较了。
可是她,何德何能啊。
戚绵心头有些发酸,说道:“你决定就好了。”
祁崇归默了默,对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就好像她一点都不上心似的。
但她刚刚那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瞧着可怜兮兮的,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还是不要再吓着她了,免得又胡思乱想。
他便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你让我来决定的话,自然是越快越好。我这就修书一封,送往丹阳给父皇过目,让礼部先筹备起来。”
戚绵惊讶地眨了眨眼,这也太快了吧!
不过,她有些忧心地皱了皱眉:“我这身份……陛下会同意吗?”
她还清楚的记得临走前皇帝把她叫过去训话的情景。当时皇帝以为她是祁崇归养的男宠,还让她劝着让祁崇归早日定下正妃人选。如今回去,祁崇归直接选了她,她这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是少不了了……
祁崇归摸了摸她的头发:“既然戚博舟不是你的生父,那我让怀化将军认你做个义女,有我和他撑腰,父皇不会怪罪。”
而且这样一来,戚绵从一个小散官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二品武将家的小姐,怎么也当得起太子妃的身份了。
戚绵不意他想的这么周到,瞳孔因惊讶都微微睁大了,但唇角已经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心中那丝忐忑不安消失的无影无踪。
祁崇归轻笑一声,却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你生身父母吗?”
一直知道戚博舟不是她父亲,却忘了想她原本的身世。
戚绵怔然片刻,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只是十年多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从前有莫毅管着,她也没有机会去打探生身父母过得如何,后来去了楚国,她在夹缝中艰难周旋,更没心思想这些。却没想到在今日,祁崇归全为她考虑到了。
能认回来自然是好的。戚绵想着,眼神有些发亮:“我离开他们的时候,他们是北地一位富商家的仆婢,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祁崇归想了想,道:“如今北地还未收回,倒不好冒然过去。你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我派人去北地一趟,为你找寻。”
戚绵眼神更亮了:“真的可以吗?”
祁崇归有些好笑地点头,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直都是你在骗我啊,小混蛋。
戚绵不好意思地别开了眼,才把自己记得的事一一说了。祁崇归当即去了正堂,叫人过来吩咐几句,然后折身回来。
他坐到床边,拿起药瓶,撩开了她的上衣:“现在可以让我给你腰上涂药了吧?”
第63章 启程
戚绵脸上一热, 没有吭声。她允不允的,他不都已经开始了吗?
祁崇归低头, 指腹细细在她腰间的青紫处打圈,小心而温柔。
戚绵一开始还怕他不老实,身子紧绷一会儿, 发现他只是涂药, 便渐渐放松下来。
祁崇归收起药瓶, 从怀中拿出帕子, 将指尖擦拭干净, 戚绵看过去, 眼尖的发现帕子一角绣着的“绵”字。
“这是我的帕子!”
祁崇归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还记得呢?”
“当然。”
戚绵想起从前他有意无意想戳破她女儿身的事, 故意毁她眉毛, 还从她这里要走了帕子擦手, 说好了要洗干净还她的,结果留到现在!
她盯着他修长的指, 疑惑道:“前些日子我怎么没见着?”
“之前一直让李化收着, 这几日你不见了, 才找出来。”祁崇归道。
戚绵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不至于睹物思人,可这些天辗转难眠, 全是靠着这一方丝帕的慰藉, 才能好受一些。
他把帕子贴身放在胸口,就好像她也在一样。
李化的声音在屏风后头响起:“殿下,要传膳吗?”
“传吧。”他应了一声, 把帕子又收回怀里,起身从一侧的凳子上拿了件棉衣,向她伸出了手,“起来吃点东西。”
戚绵皱皱眉头:“我累了。”
她在野外一天一夜,本就疲惫不堪,刚泡了那么舒服的澡,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祁崇归弯下腰,一手撑在她的腰侧,温声道:“先起来吃点东西,然后我再陪你睡觉。”
“……”她哪里说要他陪着睡觉了!
戚绵瞪他一眼,身子又往被窝里缩了缩,只露出一个脑袋:“我真的困了,不想动。”
祁崇归沉默不语,片刻后,他摸了摸她的头:“那你先躺着,一会儿我喂你。”
戚绵:“……”
戚绵眼睁睁看着他把床帐放下来,然后李化带着布膳的婢女走进来,把吃食一一摆在桌上,等到他们退下去,他才又把床帐挂起来了。
戚绵只好不情愿地坐起来,倚靠在床头。
祁崇归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碗,他拿汤匙舀了一勺肉粥,递到她的唇边:“吃完了再睡。”
戚绵实在是不习惯这样被他伺候,她伸了伸手,想要接过粥碗,却在看见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时顿住了。
……好像自己确实不太方便。
祁崇归轻笑一声,也不催她,戚绵抬眼看看他,犹豫片刻,终于硬着头皮吃了这勺粥。
“绵绵,”祁崇归声音温和,看着她说道,“在我面前,你不必拘谨。寻常夫妻间能做的,我们也能。现在你受了伤,做事不太方便,理应我来帮你。”
祁崇归大概也能明白,那些前尘旧事,戚绵之所以一直不敢开口跟他提,还是因为她有些怕他,两人的身份横亘在这里,她谨慎一些是难免的。但他不希望她这样。
“等我们成了婚,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心里想什么、有什么事都应该跟我说出来,哪怕是些不好的事,我都不会怪你。知道了吗?”
戚绵怔怔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心下动容,低低的嗯了一声。
祁崇归这才满意颔首,继续舀一勺粥喂她。
等戚绵吃完,又漱了口,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
戚绵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祁崇归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戚绵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叫人进来收拾桌子,转过屏风出了房门。
戚绵闭上眼睛,在心里哼了一声。刚刚还说陪她呢,转眼间就跑出去了!
不过她实在是累极,躺了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
黎青在次日傍晚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戚绵。伺候的人跑去问季明涵拿主意,季明涵心道,知道你对戚绵的心思,殿下怎么会允许呢?
不过他还是不能擅专,只好又去求见祁崇归,问他要怎么处理黎青。
祁崇归愣了一下,都差点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没有性命之忧了?”祁崇归眉头微蹙,语气颇有些不悦。
“大夫说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就能痊愈。”季明涵在心里暗暗为黎青捏了把汗,看看,太子果然是不想让他活的,恐怕这刚治好,就又要被赐死了。
祁崇归唔了一声:“他说什么没有?”
“他说他想要见戚大人。”季明涵说完,觉得距离黎青的死期又近了些。
果然祁崇归沉下脸,顿了片刻:“既然救过来了,就让他离开吧。”
自生自灭而已,也不算他杀的。
季明涵心道果然,正要拱手应下,却突然从一侧传来了戚绵的声音:“殿下!”
二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戚绵不知何时从内室走出来了,一只手上还缠了臃肿难看的纱布。
祁崇归起身朝她走了过去,拉住她没有受伤的右手:“你怎么过来了?”
戚绵抿抿唇,看着他道:“殿下,你既然救他了,为什么又要让他在伤势这么严重的时候离开?”
那这救没救,有什么区别吗?
祁崇归眼底掠过一丝狼狈之色,一时失语。没想到自己使坏心思,就被她碰了个正着。
季明涵站在一侧,尴尬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戚绵晃了晃他的手:“你昨天才说了要救他,等他伤好了再放他离开的。”
“我是这么说过。”祁崇归面色不善,皱了皱眉,“可他不安生。”
竟然还妄想见你,贼心不死。
戚绵知道他生气什么,想了想,她便侧过头对季明涵道:“劳烦季兄转告那人,就说是我说的,他害我至此,虽然最后关头救了我一命,但也只是功过相抵,如今我救了他,便是两不相欠了。等他伤养好之后,就赶紧让他走吧。”
季明涵愣了愣,看见一边的太子默认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拱手应是,然后便退出去了。
戚绵身子前倾,主动抱住了祁崇归,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但是我担心放他走之后,会让他与晋帝那边联系上,再生事端。所以放与不放,还是看你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