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偏偏等到最后时刻,才把戚绵推到一边,以身饲剑。看起来是万般无奈之下,别无选择,其实是黎青自己萌生了逃避的念头。
死亡,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既不用再背叛师父,也不用再眼睁睁看着师父与师妹打斗相杀。
可他逃避了,却没想到戚绵可能会被莫毅杀死。若不是祁崇归刚好带人赶到,她怕是已经见阎王去了。
戚绵轻叹一声。
还是希望黎青能活下来吧。
毕竟他确实为了她背叛莫毅,招致杀身之祸,在莫毅面前处处维护,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不过这些想法,她不必告诉祁崇归。只有让祁崇归以为黎青是真的为她挡剑,他才愿意饶黎青一命。
祁崇归将头靠在她的肩上,目视前方,尽量使自己平静的说出这番话:“叹什么气?孤会让人全力救他的,你不欠他什么。等他伤好之后,看在他为你挡剑的份上,孤放他离开,行不行?”
他还真有些怕戚绵被黎青一个挡剑的举动弄得乱了心,此人心机深沉,实在可恨。
戚绵点点头,“好。”
祁崇归余光睨她神色,似乎也没发现特别悲伤的样子,又突然后悔起来。
——早知道戚绵不为黎青伤心,还救他干什么?
两刻钟后,一行人才回到兴阴县城。季明涵下马把黎青扛起来背到屋子里,叫了大夫给他看伤。另一边,祁崇归直接叫了军医,让他给戚绵包扎手掌。
伤口处血肉模糊,祁崇归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等军医为她把伤口清洗干净,抹上药膏,用纱布包扎好之后,他皱眉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戚绵先是摇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问军医:“有没有治淤青的药啊?”
军医颔首,从一侧药箱里找出来一瓶呈上去,祁崇归接过来,问她:“哪里有伤?”
戚绵不好让他担心,便略过了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情节,只含糊道:“不小心磕着了,我自己涂药就好。”
戚绵就是不说,也轮不到军医给她身上涂药啊。
祁崇归挥退军医,让人送了一套新的衣物过来,内室也有仆婢备好的热水。祁崇归屏退众人,对她说道:“先去洗一洗,换身衣服,然后我帮你上药。”
戚绵连忙摇头:“我自己来就可以。”
她在外奔波这么久,都觉得自己要臭了,确实该洗洗。
祁崇归瞥一眼她包扎得跟个粽子似的左手:“小心点别碰到水,要是需要帮忙,就喊我进去。头发别急着洗,等晚点我帮你收拾。”
戚绵当即点头应下。伤的是左手又不是右手,洗个澡有什么难的,她才不会喊他进来帮忙呢!
戚绵腹诽一句,抱起干净的衣物就往内室走。
戚绵果然自力更生,左手腕搭在木桶边上,从头到尾只溅上了一星点水滴。只是洗得久了点,祁崇归足足等了有两刻钟,才看见戚绵穿着中衣出来。
他已经拿好药膏,坐在床边等着了。
戚绵哆哆嗦嗦,冷得发抖,连忙坐过去用棉被盖住身子。
“伤到哪儿了?”他拽住戚绵的手腕,打量她片刻,“让我看看。”
“腿上有一点,胳膊上也有一点。”许是因为刚沐浴过,戚绵的脸有些红。
“嗯。”祁崇归低下头去,掀开棉被一角,卷起她的裤腿,果然看见膝盖上一片淤青,“摔这么严重?”
“还好,不是很疼。”戚绵说道。她心中暗忖,那可是从失控的马上跌下来,没骨折都已经算是轻的了,想当初戚博舟可是摔得腰都折了。
祁崇归眉头微蹙,将她小腿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倒了些许淡青色的药膏,轻轻在那淤青之处打圈涂抹。
她刚回来,也伤着,祁崇归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但他指尖温热,混合着药膏的冰凉,倒让戚绵觉出一种酥麻之感,忍不住缩了缩脚指头。
膝盖涂完,又涂完胳膊,祁崇归问她:“还有没有?”
其实还有一处,在腰上,但她自己也能涂,若是让他来的话,少不得又得撩开自己的衣服,戚绵便摇了摇头。
祁崇归便合上药瓶,放到桌边的小几上,然后回过身,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戚绵的腰。
戚绵轻嘶一声。
祁崇归手一顿,垂目看她。
戚绵:“……”
眼见着祁崇归又拿起药瓶,要给她腰上涂药,戚绵连忙止住他,说道:“我自己来就可以!”
她眸光真诚,言辞恳切,表示自己真的可以,祁崇归却看着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绵绵,”他顿了片刻,压抑在心中数日之久的情绪仿佛突然找到了出口,“你明明记得前世,却为何屡次三番拒绝于我?”
戚绵一怔。
欸?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
第62章 不问
大夫给黎青看伤的时候, 季明涵在场。他亲自跟大夫确认了一些注意事项,交代给伺候的人, 好好叮嘱一番,才回到住处。
昌进、王廊几人正围坐在一起吃饭,七嘴八舌地不知道说什么。
季明涵到一边净手, 拿了碗筷, 也加入他们, 昌进问:“那人能活么?”
季明涵摇了摇头:“不好说, 失血过多, 大夫说能挺过今晚就能活。你说好端端的, 殿下救他干什么?”
“他救了戚兄啊。”昌进琢磨了一下, 给自己夹一块肉到碗中, “兴许是殿下为了报答他挡剑那一下吧。不过他明明是晋人, 为何要救戚兄?”
季明涵自己吃自己的,也不答话, 这他哪儿知道。
昌进却点点头, 自问自答起来:“难道是看戚兄女装生得太美, 动心了不成?说实话,要不是知道戚兄是男子,这模样任谁不心动呀。”
他这话一出, 屋内几人俱都神色复杂起来, 欲言又止地瞥他一眼。
昌进懵了懵:“都看我干什么?”
王廊道:“我怀疑戚绵真是女人。”
“怎么可能?她之前还教我习武呢!”昌进不假思索地反驳道。然而他目光扫视一圈,却见众人都不附和他的话,而且眼神称得上是意味深长。
昌进心里突然没那么确定了, 他放下筷子,挠了挠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王廊眸色凝重:“想不到殿下居然让一个女人扮成侍卫待在身边,这也太……”
季明涵连忙示意噤声:“殿下的事岂敢妄议!我们还像之前那样,装着不知道就好了。”
昌进连忙附和:“戚兄和殿下自然会有分寸,我们不要想太多了。”
王廊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
静谧的室内,二人目光对视。
短短一瞬之间,戚绵脑子里过了许多念头。
是前事?还是前世?
总不会是诈她的吧?戚绵眨眨眼,下意识不想承认,一脸无辜地问道:“你说从前什么事?”
祁崇归默然不语。
“我记得什么呀?”戚绵晃晃脑袋,仿佛想不起来的样子,“你在说什么?”
“莫毅都告诉我了。”祁崇归凝视着她,缓缓说道。
戚绵:“……”
“若我不问,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戚绵控制不住地往后缩了缩肩膀,被他的目光盯的心虚。
“你自己算算,你这是第几次骗我了?两只手数得过来吗?”
戚绵继续往后缩,然后就被他摁住肩膀止住了动作。
“你躲什么?我就那么吓人?”
戚绵连忙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看到祁崇归皱起来的眉头,小声开口:“有时候……是有点……”
祁崇归一怔,开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凶吓着她了,她才刚回到他的身边,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这样的语气质问她,不太好吧?
“我不是凶你,”祁崇归有些无奈地放缓了语气,“就是问问你而已,你跟我说实话就好了,别怕。”
戚绵委委屈屈地道:“你位高权重,谁不怕你呀。尤其是皱眉的时候,我吓的什么话都不敢说……”
祁崇归一愣,他倒是忘了眼前这人有多会装模作样。要是这时候还看不出她是装的,也就太糊涂了。他扬起眉梢,差点被她气笑:“一句话都不敢说?那你现在说的是什么?”
不是还会跟他撒娇抱怨么?
“嘴里没一句实话,”祁崇归眯了眯眼,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个小骗子。”
戚绵瞪着一双眼看他,瞧他这反应倒也不像是真的生气,她便悄悄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是不敢说。”戚绵转了转眼珠,说道,“再说了,你也没问我啊。”
他不主动去提,她才不会说呢。
祁崇归眸光微动:“为什么不敢说?”
他下意识地,就想起了之前莫毅与他说过的话。
——她心中愧疚,这辈子只能小心瞒着,把一切过错推到我的身上,当然怕你知道。
戚绵面上神情一滞,一不留神把自己隐蔽的心思说出来了,现在反而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事到如今,前世种种,倒像是一场大梦。若他知道那些,他会原谅这辈子的自己吗?
戚绵刚刚放下去的心,不由又揪了起来。
祁崇归回忆着从前被他忽略的异常之处,看着她神色一点点暗淡下去,无言沉默。
他顿了一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你前后两辈子来到我的身边,根本不是被迫的?”
戚绵垂下目光:“是。”
“你是因为记起旧事,才在这辈子一开始,就打算摆脱莫毅?”
“嗯。”
“你不敢告诉我,是因为害怕我怪罪于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