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三娘子犹犹豫豫的,突然带着几分迟疑的说了起来:“那、那个闺女啊,要不然,要不然你让女婿也让大夫给瞧瞧。”
“甚么意思。”楚荷没懂。
楚三娘子跺跺脚,咬牙把话给她说清楚了:“你说你也嫁过去这好几年了,身子骨又没问题,怎么就会怀不上呢?”
这还得宜于楚三娘子听到过一嘴的闲话。
这几年因着嫁了闺女到何家,楚三娘子跟前儿难免有些巴结的人,有这巴结的人,自然也有那喜欢说酸话的人。
她那妯娌,楚家二娘子就是一个。
楚二娘子长了一双富贵眼,连带着生得女儿也是如此,当年勾搭上大房堂姐的未婚夫婿,害得人退了亲事,又险些来勾搭三房的女婿何安,最后挑来挑去的还是跟大房那个好上了,嫁了过去。
她这个隔房的侄女本就是个喜富贵的日子,当初使了千般手段,硬是装作不爱俗物的模样把人夺了去。但这日日在一块儿哪有发现不了的,最后还是暴露了,她所幸也不管不顾,整天在夫家闹腾。
楚二娘子不高兴自己闺女嫁得不好,眼看三娘子被人巴结着,就不时说上几句酸话,说她家楚荷嫁得再好有甚么用,那就是个不下蛋的,迟早也是要给别人腾位置的。
说实话,楚三娘子心里确实担忧。她女婿那定然是好的,但架不住膝下没个孩子啊,一年两年,三年四年都好说,但这要是一直没有,换了她是何家的长辈也得有微词了。
她把这事儿给放在了心里见天的想,一日路过街上,听两个婆子吵嘴,嘴里说着甚么蛋不蛋的,楚三娘子脚步一顿,便听了会儿。
一个说那母鸡下蛋都不用公鸡,一个说母鸡下蛋确实不用公鸡,但要没有公鸡,那小鸡咋来的?
楚三娘子当即茅塞大开。
是啊,那母鸡确实能下蛋,但没有公鸡,它也生不出小鸡来啊。照着这个理儿,她闺女身子骨好,本就是能怀的,但要是那公的不行,那怎么怀得上的?
楚三娘子说了半晌,出去端了碗水几口喝了,问她:“你说娘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事实上,她家闺女嫁得好,这四周邻里们羡慕归羡慕,但如楚二娘子一般说楚荷不下蛋的还有不少,只是这些人都在暗地里偷偷说,别以为她不知道的。
“要我说,这事儿指不定那就是女婿的问题,你好好的,那他定是有问题的。”
楚荷只觉得很是荒唐:“夫君他,不会吧?”
她身子好,那何安的身子骨比她还好,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来,何安是继承了他爹何志忠那般高大的块头的,且,楚荷听刘氏说过,说何安从前跟着二房几位堂弟一块是练过武的,这练过武的人哪有甚么病痛的。
看小堂弟就是如此,文弱的书生进了考场几日,出来时都要倒下了,他只睡上一觉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娘,你肯定是搞错了。”楚荷肯定道。
楚三娘子哪管搞错没搞错的,她的目的就是想求个安心。若是大夫都说他们夫妻两个都健康得很,她也就能放下心,只当这缘分还没来。
但真的是呢?
“你这丫头,你以为那练武的人就不生病了不成,咱们人谁不经过那生老病死的,你爹堂堂一个大男人,你忘了去岁还病过一回的?这生病又不分男女,该谁生病谁就得生病的。”
楚荷往娘家给跑了一趟,本就是想找楚三娘子这个当娘的说说心里话,毕竟那话她一个当媳妇的也不好跟祖母说,更别说婆母张氏了,只这一趟,不止说了心里话,还让楚三娘子给半哄半骗的让她答应请个大夫给何安看。
回去的路上,楚荷还满是后悔。你说她怎么就答应了呢,这等事儿谁敢请了大夫来看的,这不是明摆了说她男人有些问题么。
脑子里乱得很,半路,她又转头去了二房。
门房早就认得她的,都不用她开口便开了门儿请她进去。楚荷一路往后边走,没一会儿就见了坐在园子里捧着本书苦读的何敬。
身边还立着两个小厮捧着茶水糕点。
端的是一副富贵公子的做派,楚荷轻笑一声儿,等何敬看过来才同他说:“小堂弟看书呢,你继续看,甭理我。”
她可是听夫君说过,说是这小堂弟因为丢了面子,觉得下不来台,这回肯定是要在房里待上几日的,谁知道一个夜里就好了。
何敬看见楚荷,眼里先是闪过一道心虚。
早前,在楚荷这位堂嫂面前他也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的,还说让她等着看她考上秀才公的。如今大堂嫂就在眼前,何敬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热,又很快被掩下去,仰头挺胸的:“大堂嫂你来了,你随便走走,我还要读书,就不陪你了,你要是想笑,就笑吧。”
他不怕!
何敬在房里那可是深想过的,左右如今是丢脸丢完了,他所幸破罐子破摔了,反、反正他还小,这回没过定是那主考官不识货,遗漏了他这么一篇惊天动地的好文章。
他不怪。
这回主考官那是漏了没看见,等下回他再写一篇好文章来,定让他后悔莫及!说着,他甩了甩头,一个侧身读书去了。
身边两个伺候的小厮憋着笑,低着头,肩膀不住的抖动。
楚荷觉得她一个当堂嫂的也不好当着小堂弟的面儿笑话他,便也不打扰他了,问了府上的下人二公子三公子去了何处,有嬷嬷回了话:“先前大爷来寻了大公子二公子,奴婢瞧着像是有事的模样,没一会儿两位公子就出门了。”
“出门多久了?”楚荷问道。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何志忠那般铺子忙抽不开身,便给何楠兄弟两个介绍了一个专门修建房舍的队伍来,为首的大汉姓蔡,一身黑,长得壮实,手下有七八个兄弟,专门在这府城各处帮人搭建房舍,信誉极好,何志忠认得人,便让何安来请了他们兄弟过去见见。
“你们就叫他蔡叔就行,认识也多年了,你们只管把房舍交给他便是。”抽了个空,何志忠给他们双方介绍起来。
大周商道各行各业,像这般专门给人搭建房舍的有不少,但这市场想挑个全然放心的少,这蔡叔一队也是何志忠认识多年的才敢介绍来,二房的房舍要修一下,所幸他们大房那边也一起建一个的。
何志忠把大房这边的事交给了何安。
“家里的房舍要推了重建,地基肯定是不够的,你们回去后带点礼走一趟村长家中,请村长帮着重新给划一块儿来,再去采买砖瓦。”
采买砖瓦当然也是有技巧的,要是不识货的被人给忽悠,能把那下脚料的当成好砖给买了,一般人家也大多是识货的,只是像他们几位这等小少爷,连菜都分不清,哪里会分得清楚砖的。
何志忠便让蔡叔给搭个手,带他们几个去挑一回,等他们认得了回去买砖也就不怕被骗了。
何安跟着蔡叔往外走,等踏出铺子了顿时反应过来:“不对啊爹,我还得去书院里呢,哪有空回老家去建房舍的?”
何志忠都没理他。
他没空,他这个当老子的就有空了?
“还是你想请你爷回去建房的?”
一句话就把何安给问住了,他呆在原地半晌,还是咬牙跺脚的跟着蔡叔走了,去认砖去了。
得,他还有甚么办法呢,谁家他们大房就他这个一个当儿子的!
蔡叔带着几个金贵的小少爷出了铺子,一路往城郊的方向走,过了府城热闹的街市,在一处宽敞的地方停下,指了指那显得破旧的砖窑跟他们说道:“到了。”
烧砖是一门技术活,先得用黄土活泥制成砖形的泥块儿,等晾干后在堆放进窑内,这放置泥块儿也有讲究,必须是那易通风的,等堆放好了后,在窑底添上柴火,把窑内的泥砖烧成红砖青砖。
蔡叔跟这砖窑的人认识,往常也带过人来,砖窑里的人本来也不好奇,只是见他带了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少爷来,有些摸不清底了。
“老蔡,你这是?”烧砖的看了他们一眼。
蔡叔笑呵呵的:“没事,就是带几个小子认一认这好砖坏砖的。”
他倒是托大说了句,蔡叔跟何志忠认得,便是何安都是见过几回的,何志忠给他介绍何楠兄弟两个时,蔡叔当时心里还咯噔一声。
他是生怕这两位小少爷不好伺候,好在这一路来瞧着倒不是那等嚣张跋扈的。
烧砖也是很讲究的,得有技巧,烧的温度均匀不好,砖的颜色、硬度也就不同,还有些品相不好的砖,那便是制成泥块儿后没有晾干的原因,烧出来砖头上还有裂口。
砖窑地上四处都是砖,蔡叔便让他们蹲下捡了地上的砖让他们摸摸敲敲的,这些都是烧坏了的,有些品相不好裂开了口,有些颜色怪模怪样的。
等把那些坏的看过了,这才带着他们去看那烧好的青砖红砖。
他不讲究惯了,随便一坐便捞起砖头来给他们讲起来,何楠几个做不出这等不雅的动作来,只得跟着蹲着身。
等认完了砖,兄弟几个这才打道回府。
楚荷正要走,与刚进门的兄弟几个正打了个照面儿,她眼神微微一凝,指着他们几个身上乌漆墨黑的污渍忍不住说:“你们这是去哪儿了,跑泥地里打滚了是吧。”
还真是。
他们这一身白的蓝的绸缎蹲在地上,在那沾着灰的砖上蹭来蹭去的,可不是去打了个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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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何安也是随着何楠兄弟一块儿回来的,他本是想着换一身衣裳再家去,这会被楚荷给撞了个正着,边朝里边走边同她说:“跟去了泥地也差不离了。”
谁见过大家的公子哥们亲自蹲在地上去挑砖的?
何安不好抱怨他爹,只得认了这桩事儿。他在二房这边换了件衣裳,好在早前他不时住在这边,二房里头还留有他的衣裳在,他也没回大房,待换了衣裳后便直接去了书院。
何志忠把大房修房舍的事儿交给了他,何安只得先去书院那边告个假。
楚荷也跟着他一块儿出了门,过了街,夫妻俩各走一方,何安去了书院,楚荷回了大房。
四饼还是晚些时候才得知这事儿的,他兴冲冲的跑到何楠兄弟面前,痛心疾首的:“二哥三哥,你们去砖窑怎的不叫我一声儿的,我也是咱们家人,娘都说了,叫我也做事的。”
何楠纠正他:“是必要的时候。”
至于没必要的时候,何楠自确认并不需要他搭手帮忙的。
他们娘米仙仙的原话是兄弟俩忙不过来的时候让四饼打个手。何况他们出门的时候倒是说了声儿,是四饼自己非要捧着本书说要努力读书,不随着他们出门的。
“我又不知道你们要去砖窑。”他小声嘀咕。
三饼向来不将就他,闻言便说:“我跟二哥又不是先知,谁知道要去砖窑的?”
平日里兄弟几个自衬身强体壮的,去砖窑里走了一圈才知道着实是个累人的活计,他们这只是蹲着看砖的好坏都能腰酸背痛的,更别提那些烧砖制砖的了。
四饼不敢跟他回嘴了,何家这兄弟几个,也只有大哥何越最是包容下边的弟弟们,二哥何楠说话直,三哥那就是嘴舌伶俐了。
“那、那你们回乡去建房舍的时候我也要去。”
柳平县里跟他们兄弟几个相熟的不多,换句话说,认识他的不多,当初一县考等放榜后兄弟几个就回了府城里边,何敬都还没来得及跟人保证说他定然能考得上秀才的。
他就是回了乡里,那也是受人敬重的童生。
他这个年纪,已经很是要面子的了。
何楠无所谓:“随你,只是乡下地方有些苦,怕你住不惯的。”
何敬说得很肯定:“不可能。”
认识了砖后,跟蔡叔那头商定了个日子,何家兄弟并着何安回了趟老家,带着礼登了村长家的门,请他帮着重新划量仗地的。
村长着实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返了回来,沉吟了会儿方说:“要重建的话这占地定是要比原本的多,可你家周围没甚地了,那地都是别人家的,只有别家把地给让过来,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何家四周早前是有地的,只是在何家发达了后,不少人觉得何家地的风水好,把那空地给买了去,说要沾沾这文曲星的福,好让自家里也跟着出个读书人改换门庭的。
如今何家要重建房舍,要想把地给买回来怕是不容易。
村民们愚昧,只觉得这地风水好,往后是要出大官的,谁家愿意为了几俩银子放弃家中出个大官的机会的?
何楠几个商量了下,才说:“还请村长先走一趟,把我们两家四周的空地给买过来,这银子自是不成问题的,若是没人愿意...”
“那我们只能换个地方重新建了。”
村长自然愿意,让他们先坐一坐,往买了空地的那几家人走去。村长媳妇给烧了熟水来,正好端上来招呼他们:“先坐坐,甭管他了,咱们村里人都和气,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