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多久村长就回来了,只是脸上有些沉:“我问过了,你们四周一共有五户人家,如今有三家都同意了,只是还有两家一口就回绝了,正巧是离得最近的空地。”
村长摇摇头。
村里人大都和气,此话不假,但总是有那尖酸刻薄些的。
村长媳妇前脚才在何楠几个面前夸下海口说村里人和气,让他们放宽心,转头村长回来就说人不干,让她脸上没脸得很,问道:“哪两家不应,你跟我说说,我去找他们去。这人起房是大事儿,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别的地有甚不同的,那地的风水真好,也没见咱们村里有人富起来的。”
不勤快就是天上掉馅饼都砸不到手上的。
“柱儿婶跟何大头家。”
柱儿家那是村里出了名儿的泼辣户,尤其是那柱婶儿,这整个村子里就没几个能跟她处得来的,尤其这两年年纪大了,就越是喜欢胡搅蛮缠。
她要是不同意卖地,那是谁也拿她没法子。
“那何大头家呢,他家春儿可是咱们村里出了名儿的善解人意的人,她家咋不同意。”村长媳妇以为这头一家应下的便有何大头家。
村长道:“说是家里的孩子也送去了书院里读书的,往后要送去科举下场挣功名,想要借这风水宝地加持加持,要是往后考不中就卖给他们。”
“我看他们就是疯了,能认几个字儿就不错了,还送去科举,要是那块儿料那也就不说了,连村里学堂的夫子都说那认字的都没灵气儿的,多大的人了,要是十年八年的考不上,谁家建房子能等个十年八年的。”
正说着,外边有个婆子叫了起来。
“村长啊,何家大官家的人呢?”
村长看了何楠兄弟几个一眼:“是柱儿婶。”
走出去一看,不止是柱儿婶,村里好些人家都来了,包括何大头的妻子陶春儿。
柱儿婶尖着一双眼,见他们走出去,那目光顿时上下打量起来,没得让人恶心得紧,柱儿婶偏生没这自觉,裂开发黄的牙:“这就是何家几位公子吧,长得跟你爹可真像,你家如今可不一样了,从麻雀变成了凤凰,如今要建房子怎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的,我家就算把地卖给你们又咋的不是。”
她伸出无根手指头,“五百两,那地就给你们如何?”
摆明了狮子大开口。
还似模似样的点点头:“这银子对你们来说也不多,听说你家在京城里都能给买上房的,那京城的地多贵啊,指不定就是上千俩呢,我家只要五百两那是便宜得很了,你们也别怪我老婆子要的多,你们有钱,如今都发达了,拉拔拉拔咱们一个村的又如何?”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还问旁边过来的村民们。
还当真有不少点点头,觉得何家发达了,这十里八乡都找不到一个的,如今拉拔下老家人,哪怕就是给他们发发银子也是该的。
要没有他们村这风水,何家能出个文曲星,当大官不成?
村长先变了脸色,呵斥柱婶:“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你在我这买的,当初才一两银子,现在张口就五百两,这心也太黑了些。”
“瞧你这话说的,这风水好啊,别说五百两,那就是一千两也是值的。”柱婶不以为意,她挺了挺胸膛,丝毫不惧怕村长的威严,还说:“村长,你可别以为他何家如今发达了就偏着,我老婆子那可是有眼的。”
把村长气得直喘气。
何楠皱着眉,难得严肃的说了句:“你要卖,我家不买了。”
他不止看到这婆子狮子大开口,还看出她的敌意来。
柱婶瞪着眼:“不买我家那块儿地你家咋建房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背着手,何楠在村里人脸上一一看了过去。有个妇人看他们兄弟的模样很是奇怪,尤其是对着三弟何景。
何景肖父,像是他们爹何平宴年轻时的模子出来的一般。
他看过去,那妇人也看了过来,还朝他们笑了笑,笑得很是温婉,村长媳妇在一旁提点,说这是另一户拒绝他们的人家,何大头的妻子陶春儿。
陶春儿果然是不负她善解人意的名声,朝他们柔柔解释:“我家跟你家关系好,你娘我也是认识得,早些年在村里相处得也不错,说起来凭着咱们这两家的关系,这地该卖给你们的,不说卖,就是给也应该,但是我家有个小子,得先紧着他,你们读书识字多,想来也理解婶子的难处。”
刚说完,陶春儿也不料她儿子就站在后边,当场拆了她的台。
“娘,我才不要考科举,夫子都说了,我没这个天赋,能识得几个字就够了,等明年我去镇上找个账房的活计就行。”
陶春儿年纪比米仙仙还长几岁,她这小儿子也都是十四五了,年纪虽轻但已经是有主意的了,并不赞同她娘的要送他去科举的话。
自己甚么水平他哪里不知道,偏生他娘觉得他一定能考过,还指着他考上功名,往后当个大官,甚至还要让他超过何家这几个小辈儿,为这事儿都快疯魔了似的。
陶春儿立马板着脸:“你还小呢甚么都不懂,娘这是为你打算,我还会害你不成?”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为你好,为你考虑了,眼看着母子两个要争辩起来,何楠站了出来:“别为了这事儿伤了和气,那地你们喜欢就留着吧,我们再看看别的就是。”
但其实村中的地他是一处都不想挑的了,也没有说他娘可是从来没在他们面前提及这村里众人的。
关系到底好不好的,实在是一目了然。
“你这后生好大的口气,你不选地你家怎么建,都说这越是富贵的人越是抠门,你们随随便便漏点出来就能拉拔拉拔咱们村里人了,偏生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做派来。”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何楠脾气又两分随了大哥何越,总想着两全其美,但最小的何景何敬兄弟两个就忍不住了,尤其是何敬,仗着年纪小,他没少让人下不来台的,当即就回了回去:“你这么大方怎的没见你把银子粮食给分出去的?别人家的银子几百上千俩的随口就来,不就是想要钱么,你来磕两个头,指不定小爷还给你发发善心,赏你个一两半两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气势威风得很。
何景难得没训他,反而附和着:“可不,我们何家那也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门的,想欺负我们兄弟几个年幼直说,我们可不跟我们何家的长辈一般顾念着旧情。”
换言之,他们可不是在村里生活过的那些长辈顾念着这杂七杂八的关系。
还麻雀,谁麻雀,他们家才是麻雀。
“你你你,你们简直是目无尊长。”柱婶气得手脚发抖。
她确实是来欺负这兄弟几个身边没个长辈陪着的,以为能唬弄过去,谁知道被他们给当面指了出来。
她这面子被人给踩在地上,柱婶脸上当即挂不住,正要使用撒泼打滚的手段来逼迫,何敬直接插着腰说:“是不是要躺地上的,你躺,你快躺。”
他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两个铜板来,一副她只要敢躺他就敢拿两个铜板打发她的模样。
柱婶半蹲着身子,也不知道要不要躺下去。
村长早就被她给气得狠了,这会儿见她吃亏也不吭声儿。说起来,用这辈分压人也确实压不住,柱婶除了年长外,跟何家的关系那都出了五服了,算不得甚正经亲戚来的,半路子的野亲戚,人家不敬你也无法。
何况,这事儿就是柱婶找事,他这个当村长的看得明明白白的。
其他跟着来的村里人一见何敬兄弟发了威,倒是不敢再拿甚么长辈的名目来压人了,也知道这何家兄弟就是不好惹的,纷纷闭着嘴,没帮着柱婶说话的。但是不少人心里也觉得这柱婶虽然说话难听,但话那意思却是没说错的。
一个村子里的,帮帮他们有啥不对的?
何楠在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心里多少也有了底,等村长把人给挥散开,村长脸色稍沉下来,说:“这回怕是不好说了,她这一闹,其他应下要卖的人家恐怕心里也有想法了。”
何安看了半晌,这会儿突然出声儿:“往常我听我奶说过几嘴,说我二婶在村里的时候跟村里的妇人都不大合得来的。”
村长夫妻不妨他还知道这些,村长没开口,倒是村长媳妇给叹了口气:“是,是这样。”
她说:“就这柱婶儿,我记得还跟仙仙吵过嘴呢,不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也不妨她如今还记挂在心里头的,这心眼也实在是太小了些。”
村长媳妇早些年也是跟那些婆子们混过些时日的,只后来年长了些,这万事就给看开了的,人老了,越发和气起来,想起从前来还忍不住笑了几声,指了指何敬小兄弟两个说:“我一看你们这脾气就想起了你们娘。”
“你们娘别看那外表娇娇软软的,好像谁都能欺负似的,但那张嘴可利索了,一开口,咱们这满村上下就没有哪个妇人说得过她的,哪家没被她登过门儿的,只怕是少得很了。”
两个小的这脾性像娘,大的两个脾性却像极了他们爹,都是沉稳的性子。
兄弟几个想了想,也确实如村长媳妇所言,他们兄弟几个可是从小就看着他们娘说话的,不是一般人,还当真没人说得过她。
道理说不过,还能扯那歪理的。
“村长,咱们村里可有无主的空地?”何楠想了想,问着。
“还真是有。”村长指了指就离着他们后边不远的的地方,有座山头下边,空地倒是很大一块儿,只是挨着山太近了,那蛇虫甚的普通人家也怕时常钻进了家里来,都不愿在那里起了房舍,便一直给留了下来,如今连着那座山都属于镇上的。
他摇头:“那地方倒是合适,就是离山近,寻常人怕有事来不及叫人的,你们要不要在看看别的地方,到时候我多去问几趟,总是一个村的,这点面子情也是要给的,左右这空地留着也是留着,还不如与你们建房舍呢。”
村长觉得村里这些妇人家当真是鼠目寸光的,也莫怪人何家的当年登门说要娶妻娶贤,可不得是这个道理么,手头捏着空地又做不了甚,倒不如卖了讨个好,还能让人记个人情,往后有事人家也能惦记着搭个手的,这样把人给得罪了,不说别的,村里的学堂可是人何家建的,家家户户都有娃子在里边读书识字,要是人说不收了,那吃亏的是谁?
当真是鼠目寸光,半点不会想的。
何楠摇摇头:“不了,我看这块儿地就不错。”
依山傍水,后边是山,旁边一条浅浅的小溪沟,这样的好地方要真是修筑起来可是很不错的,再者这里离村长家近,往后请他们照看也方便不少,总比跟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挨着的好,后边还没人住,清净。
村长问:“你可是想好了?”
何楠点点头:“就这里了。”
这山和地不是村里的,村长做不了主,带着他们去了镇上一趟,刚把何家的情形给介绍,镇上便同意了,不止大方的把空地卖给了何家,连着那个山头都一道卖了,当场就帮着给弄了契约,盖了印章。
这印章一盖下,就代表山地都属于何家了。当然,何楠几个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大大方方的给了银子买下。
天时不早,村长坐车回了村里头,何楠何安兄弟回了县里住,已经说好了,待明日再随着村长去丈量山地,把山地给圈出来,那山地多年没有休整,还得请人把草给锄掉。
但锄草又遇上难处了。
“你们看这村里的人,一副当咱们冤大头的模样,要是请他们来锄草,还不得狮子大开口的?可要是不请村里的人,又是在一个村里,说出去也不好听,我爹临走时还说让我们收敛些性子,大家和气些,最好在把房子建好前相安无事的过。”何安说。
何楠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主意,说:“先不急,等咱们把土地给仗量好,请了村长给寻摸几个可靠的妇人男子来帮衬,那村里的人家我们不熟,但村长是定然熟悉的,哪些人家厚道咱们就用哪个。”
兄弟几个点点头。接下来几日,又往村里跑了好些回,先是把山地丈量好,请了人手清理山地空地,等清理了好几日才把地方给清理好。
挑人的事儿是尽数交给村长媳妇去的,这村里谁家厚道的,村长不知,但他媳妇是定然一清二楚的,没两日就给找好了,何家给的工钱高,一日三十个铜板,又离家这么近,做了这几日下来,在家门口就赚了百来文,对做惯了拔草活计的乡下人来说,何家这活计可比在镇上给人搬搬抬抬好多了。
等蔡叔领着他的人来后,何家的宅子就正式开始动工了。
远在京城里,何家添了桩大喜事。
何越考中了进士。
他名次好,是放榜后的头几个名儿下,很是引起了一阵儿轰动,如他一般年纪就考中了进士的少有,几乎每一个都能被人津津乐道许久。
何平宴曾经也被人议论过,十几年后,他的儿子正踏着父辈的路,重新走在这条路上,且,他比当年的何平宴更年轻,更俊美贵气,甚至还没定下亲事。
京城里也是有榜下捉婿的风俗,那日多的是人家想要招他为婿,把家中闺女下嫁给他,都被一一给拒绝了。
何家向福王府提了亲。
消息传了出来,众家这才听到点风声说两家早前就接触过的事儿,早就后悔的拍胸了。在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何家结亲,甚至想看看等这会试过后的情形再做决定,觉得到时候再看也不迟,谁知道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福王府先下了手。
连皇家郡主都如此看好何家大公子,偏生他们还在犹豫,生生给错过了这样的机会,不得不让人惋惜,若是,若是他们能早点下手,如今定亲的人也就是他们了。
也有些幸灾乐祸,笑话这些早前还一直犹豫的人,说他们眼瘸得很。
“人家皇家郡主都下嫁何家,说明人就看好何家的前途和大公子的前途,偏生他们看不清楚,还非等,等吧,这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福王府那边应下了亲事。两家便开始准备成亲的事宜了。
先是纳采,何家这边请的媒人还是上回相看时请的那位,由媒人带着礼往福王府去,等进了王府,福王妃先是端了端架子,等媒人再三请了后微微矜持的点了头。
过了纳采,便是问名,由媒人问了宗阑之的姓名和八字,置于一旁,等着交给何家,由何家请人合婚。
这合婚十分重要,若是两个八字不合的人合,多数人家便会退了礼,不嫁,不娶,若是合,则把
消息通知对方,备上金银首饰等礼,送到女家,便是过定的意思。走到这一步,那这婚事若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钉钉了的。
古有六礼,前三礼男家都可交由媒人出面帮忙跑跑腿儿,唯有这一步纳征最为繁琐,尤以皇家宗室为最。
纳征,便是聘礼,大周富庶,聘礼中金银俗物免不了,其中更有丝、绸等各类布匹线头的要求,每一个都得合乎皇家的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