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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我骤地从梦中惊醒,是一个噩梦,我感觉自己被数不清的水鬼扯下了水,怎么拼命挣扎都没办法挣脱。
这种噩梦我不是第一次做,自从第一次下水之后,就每隔两个星期左右做一次,而最近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有时甚至一晚上能反复在梦里被“淹死”四五回。
从床上起身,我想到了爷爷给我认的那个“爹”,从房间里出来,径直走到后面的小屋。
案台上蜡烛燃烧着,三根香像是刚插上没多久,我心中好奇,但也没多想,抽出三支香点上,恭敬地对瓷盘里的怪鱼摆了摆,将香插在香炉上。
“仲谋。”
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心中一愣,第一反应便是怪鱼在说话。
思索片刻,我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哎,爹,儿子在这里。”
盘里的怪鱼还是像先前那样游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啪嗒,我的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侧眼去看,正是爷爷。
“小兔崽子,谁是你爹呢。”爷爷鼓着腮帮子,瞪着我说。
我揉了揉脑袋,嘴里嘀咕:“您老不是让我认这浮游为父吗,刚才我以为是它在喊我。”
爷爷在此抬手,随即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对我招手说:“有个大事,咱爷孙俩今晚要把它办妥当!”
第24章 抉择
昏黑的夜色中,整个村子显得格外静谧,我和爷爷慢步来到了牛家门前。
“仲谋,你老实跟爷爷交代,之前像柳姐保证能让牛家绝后,是不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并不打算帮他们,只是想让我们早些脱困?”爷爷捏着我的肩膀,站在墙角说。
还不等我说话,爷爷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这也不怪你小子,我当时真的是心灰意冷,没有掌控好大局,这才导致你头脑发热,上去给柳姐做保证。”
我摇了摇头,沉声说:“不不不,我是真有办法。”
天空中笼罩着月亮的乌云散开,银白的月光映照下来,我们头顶上的大树微微摇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爷爷看着我,低声问:“你真的有办法?”
我缓声解释:“如果说要无后,就是男丁没有子嗣,现在我们还没找到牛原,如果他死了,这牛家自然就绝后了。”
“如果他没死,还回来了呢?”爷爷沉声问,脸上看着有些憔悴。
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直言:“就算他没死,只要我们说服他改姓,离开这个村子,牛家的宗谱上,他这一脉也就断了。”
爷爷看向我,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
也在这时,我发现爷爷腰间似乎别着一把匕首,在月光下,刀刃比往常更加寒冽。
我心中一个激灵,想要问,但最终并未问出口。
爷爷捏着下巴,蹲在地上思索片刻,低声说:“这样一来,整件事和牛家两个女娃娃根本没有什么关联。”
我应了一声,眼睛有些离不开他腰间的匕首,不过当他侧眼看向我时,我十分自然地将头低下,看向别处,假装在发呆。
不过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站起身来,手搭在匕首上,朝我笑了笑:“走吧,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俩往家的方向走,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我瞥见一个人影躲在两栋房屋间的缝隙里,因为月光有小半照在他头上,我才能从黑暗中发现他。
“谁在那里!”我低喝一声。
只见那人往后躲,身体擦在墙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我快步跑过去,爷爷也紧跟在后面,手里掏出了一个电灯。
骤地电灯亮了起来,照射在那人脸上,我不由瞪大了眼睛,敢情好,这人不就是牛原吗!
当时黄清逃跑,牛原也下落不明,我还以为是黄清使了什么计俩把牛原给拐跑了,现在倒好,他自己回来了。
“二,二爷,仲谋,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他侧身从房屋间的缝隙里走出来,脸上露出笑意。
我看了爷爷一眼,他老人家干脆利落,上去就给牛原脸上拍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在人脸上不要紧,毕竟年轻小伙,不怕打坏,可当我看到牛原脸上有一个大血手印时,就有些懵圈了。
牛原整个人也懵着,手摸了摸脸,看到手上满是红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二爷,你好狠啊,一巴掌打出这么多血来,我又不是牛虻!”他委屈巴巴地说,眼泪都快下来。
我也是点头,低声说:“爷爷,您老这一下,太狠了点吧。”
爷爷伸手抓向他的肩膀,他想要闪躲,不过速度不够快,还是被爷爷抓住。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爷爷要一刀捅死他。
“怕什么,这是朱砂,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正主儿。”爷爷低声解释。
我能感觉到,牛原和我一样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说没事儿,他不介意。
“现在我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成吗?”爷爷认真看着他。
他连连点头,身体已经挺直,就像是正在站岗的士兵。
随后爷爷就把我的办法跟他说了一遍,于情于理都讲得很明白。
从爷爷的话中,我也得知了一些之前不了解的事情,原来他老人家之所以对柳姐抱有执念,一来是少年时对柳姐仰慕,二来便是他在一次溺水时,被柳姐救过。
当时他心里并不认为柳姐已经死了,瞒着家人和柳姐在一个山洞里相伴了一个月。
没有无根据的恨,也没有无根据的爱,最终他还是被一位家里请的道士先生找到,带回了家。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一连七天七夜吃不下睡不着,跟古时候犯了相思病的人一样,每天都在念想着柳姐。
最终,时间让一切恢复平静,那之后,他只要有空就会去山洞那边看看柳姐,和她闲谈说笑,讲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一状态持续到我父亲出生,他才最后给柳姐上了一炷香,没再去找柳姐。
对他们来说,两人间相互伊伴的情感很强烈,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也能感受到。
我看牛原,他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显然无论是离开故乡还是改姓,都是他难以接受的。
不过他必须做出选择,否则整个村子都会陷入不安宁之中。
“二爷,您老能耐这么大,就不能劝一劝柳姐吗,我大哥死了才一年不到,家里还有两个妇人,我是顶梁柱,如果现在落荒而逃,其他人会怎么看我?”牛原带着哭腔,咬着嘴唇说,眼中满是不舍得。
“你舍不得她们过苦日子,难道就舍得她们全都死了?”爷爷没有丝毫让步,冷声说。
我在一旁不好劝说,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牛原同不同意,我今晚都会把他连夜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谁料正这个关键时刻,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牛绢的声音响起:“牛原,你回来了!”
我不禁揉了揉脑袋,心里知道,这下事情麻烦了,早知道就把牛原引到阴暗的角落里去。
“你们爷孙俩做什么,欺负我牛家没人是吗!”牛绢扯开嗓子就喊,丝毫不在意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
爷爷手搭在我肩上,随即瞪了牛原一眼,和我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背后依然能听到牛绢骂咧的声音,我心里没谱,低声问:“牛原会听我们的劝吗?”
爷爷摇头:“人事已尽,接下来就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第二天一大早,门外传来急切的敲门声,我仔细去听,是牛绢在叫门。
第25章 牛原死了
“二爷,仲谋,你们给我开门!”
“快开门,快点!”
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后,我走到大门前,揉了揉眼睛,心说这牛绢也不嫌累,一大早就跑过来嗷嗷叫。
“牛大姐,你叫什么呢,这大早上的!”我隔着门喊了一声,免得开门了她闹得更凶。
“仲谋开门,牛原不见了,还留了书信,是不是你们唆使的?”她似乎也怕我不开门,说话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一听这话,我心中一动,牛原果然明事理,不枉费我想的那个好办法。
“他走了就走了呗,干嘛找到我家来啊。”我故意压低嗓子,沉声说。
也就数个呼吸的沉默,牛绢砰砰地砸门,那动静,像是要把门给锤倒。
我心里正犯难,爷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抬手让我把门打开。
“好了好了,要开门了。”我喊了一嗓子,不太高兴。
随即我抽出门栓,还没来得及退开身形,门就被猛地推开,撞在了我肩上。
牛绢侧身冲了进来,看到爷爷坐在桌前,整个人扑过去,手猛地一拍桌面,指着爷爷的鼻子就喊:“你们出的什么馊主意,牛原为什么要改姓!”
一听这话,我不乐意了,心说这牛绢说话也太难听了一点,如果她是个男的,只怕早被爷爷一脚踹出去了。
爷爷平静地坐在桌前,缓声说:“他不改姓,不离开这里,整个牛家和村子都要遭殃,我感谢他能听进去话。”
牛绢还要多言,噗,柴刀砍在了桌面上,爷爷斜眼看着她:“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请回吧。”
她看着桌上立着的柴刀发愣,咽了一口唾沫,退到了大门外。
此时几个年纪稍长的村民进来,先是安慰我爷爷不要动肝火,随即就问牛原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非要改姓和离开,才能幸免于难。
爷爷简单言语了两句,将事情的始末交代出来,外他们听来,就是牛家祖上惹的恶鬼现在醒过来了,要杀了牛家满门,让其断子绝孙。
一位老人反应过来:“对对对,改姓之后,牛家就没后了,确实是这个道理!”
约莫过了大半个小时,人都走了,我端着煮好的面条到桌上,笑着把筷子递给眉头紧皱的爷爷:“吃点吧,多食少想,乃是长寿之相。”
爷爷抬头看我,笑着摇了摇头,眉头舒展了许多。
我又夹来一些腌菜,还倒了小半杯酒,整齐摆在桌上。
爷爷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抬眼看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你小子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我心里确实有事,无外乎就是柳姐和牛原俩人,柳姐那边是爷爷的心头肉,我不好多议论,只能询问牛原这么做,到底能不能成。
毕竟这办法多少有些取巧的嫌疑,柳姐认不认,还真不好说。
爷爷和光杯中的酒,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这酒太少了。
我连忙去拿酒杯,要去给他老人家再倒点,他却是用手压着酒杯,说不必了。
突然,外头有人跑了进来,我侧眼去看,好家伙,迎面劈来一把柴刀。
我连忙翻身躲开,柴刀啪嗒看在了桌上,震得盘子哐当跳起来。
“你爷孙俩真当我一个妇道人家是好欺负的,那恶鬼在哪里呢,叫它出来,我砍了它!”
来人正是牛绢,从桌上扯下柴刀立在厅中,那神气,乍一看就像是某个凶悍的将军。
爷爷猛地一拍桌子,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劈我孙子,挑衅恶鬼,是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