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抢过来一看,发现了肉饭中的蹊跷,不觉很是尴尬。
熊完虽然年幼,却长期在秦国做人质,受尽委屈,早积压了一腔强烈的怒气,忽见手下人弄得在宾客面前失了面子,登时发作起来,叫道:“来人,立即将宰人①和为李君进食的婢女全部处死。”
①宰人:掌管膳食之官。
侍立在李银身后的婢女媚儿一听,当即软倒在地,手中的酒器跌落在地上,洒了一地,一股浓郁的酒香登时弥漫开来。
熊完见她当众失礼,心中更怒,连声喝道:“快些将这贱婢拖出去杀了。”
蔺相如忙止住侍卫,道:“请等一等!太子,这件事未必就是宰人和婢女的错,人命关天,还是先弄清楚的好。”
他是客人,熊完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便点了点头,示意侍卫放开媚儿,问道:“那么蔺大夫认为是谁的错?”
蔺相如道:“请太子稍候。太傅君,请你陪我走一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起身出堂,过了一刻工夫才重新回来,道:“宰人无罪,婢女只是小过。”
熊完、苏代等人均是大奇,忙问原因。蔺相如道:“我刚才和太傅君到厨房看过,砧板上切肉的刀是新磨的,非常锋利。用这样的利刃切肉,筋皮都能切断。各位请看自己面前的炙肉,大小不过一寸,而这根头发却有三寸,并没有被切断,所以这不是切肉人的过错。我又查看了烤炙肉块的用具,所用的炭是最好的桑炭,铁炉也不错,用这样的炊具烤出的肉焦黄,但一根三寸长的头发却没烤焦,这不像是烤肉者的责任。由此可以推断,宰人无罪。”
苏代道:“有理。肉上的头发一定是婢女奉食时掉落的。”蔺相如道:“婢女发长过尺,挽着双髻,纹丝不乱。况且进献食物时须得举木案过额头,不大可能掉头发到肉上。这头发多半是根旧发,落在堂中什么地方,适才人进人出,穿梭如风,带得它飞到了肉上也说不准。”
熊完大觉新奇,问道:“那么蔺大夫又如何说婢女只是小过呢?”蔺相如道:“我到这位媚儿的卧室看过,床上铺的草席破旧,编席的绳子都折断了,草也碎了。她睡在这样的卧具上,有草黏在衣服上也不足为奇。又进进出出地堂中侍奉,偶尔有身上的杂草掉进饭里,也是有可能的。各位请看,这是我从媚儿卧室里捡来的席草,跟她衣衫背后的这根,以及饭里的杂草比照,是一模一样的。太子,臣以为,媚儿不仅不该受罚,还该赏新卧具和新衣服。”
熊完转头去看黄歇,见他点点头,只得道:“好,就依靠蔺大夫所言。”
宰人和媚儿莫名经历一场死里逃生,慌忙上前拜谢。
苏代哈哈笑道:“有趣,有趣。蔺大夫,来,我敬你一杯。”
众人便轮番敬酒,正酣热之时,忽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叫道:“奉太后之命,为楚国使臣苏代君送酒饯行。”
随即有侍从奔进来禀告道:“秦国大夫魏丑夫到了。”
熊完登时色变,脾气和善的苏代也明显露出不豫之色来。宣太后执掌秦国朝政,不派别的大臣,非要派她的男宠来赐酒,分明是隐有侮辱轻视楚国使臣的意思了。
黄歇却立即堆满了笑容,道:“快请,快请。”转头向熊完连使眼色。
熊完尽管不快,还是不得不亲自出堂迎接,苏代等人均跟了出去。
蔺相如心道:“想不到宣太后会派魏丑夫来接应赵奢与和氏璧。这位太后行事当真处处出人意料。”想了一想,正欲跟着出堂,那婢女媚儿却奔过来扯住他的衣衫,轻声叫道:“恩人留步。”
蔺相如道:“你有事么?”媚儿脸色绯红,眨了几下眼睛。
蔺相如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便道:“李兄,你代我去迎接魏大夫,我得去方便一下。”有意往茅厕方向而来,见左右无人时,便停了下来。
媚儿跟了过来,拜谢道:“媚儿多谢恩人救命之恩。”蔺相如道:“不必如此。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媚儿道:“嗯。”回头张望了一下,确认四周没有人,才道:“我昨夜偷听到他们谈话,太傅预备派人去你们赵国驿馆盗取和氏璧,他们今晚设宴,是有意将恩人绊在这里。恩人得赶紧回去驿馆,好做防备。”
蔺相如大出意外,微一沉吟,即道:“我知道了,这回可要多谢你。你先回去,免得旁人起疑,我迟些就来。”
媚儿点点头,转身匆匆去了。
蔺相如凝视她瘦小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中,心道:“和氏璧原是楚国之物,楚国起意夺回也不奇怪。媚儿的话应该不假,天下人都在关注秦赵以城易璧一事,咸阳城中更是沸沸扬扬,而我自踏入楚国驿馆以来,楚国人未有只言片语提及和氏璧,原来是在刻意回避,显然是怕事发后怀疑他们。适才进堂时,苏代不见赵奢与我同来,神色更是有异。楚太子因为一点小过错,便欲当着宾客杀人立威,他一个小毛孩子情有可原,黄歇身为太傅,却不加劝阻,原来也是有意沉默,无非是想拖延时间,转移我的视线。可眼下秦强楚弱,连楚国太子也在秦国为人质,和氏璧一旦失窃,楚国必然成为首要怀疑对象,黄歇、苏代均不是凡人,难道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干系么?又岂能为一块玉璧因小失大,无端为楚国引来战火?这其中一定另有缘故,抑或黄歇等人已布下周密计划,自有人出面当‘替罪羊’。”
一念及此,大是焦急。虽然他已将和氏璧交给赵奢,并不担心楚国能够盗走玉璧,但按照事先的约定,宣太后今晚会派人从楚国驿馆接应赵奢,现在看来接应的人就是魏丑夫,赵奢应该正等候在赵国驿馆的墙下。楚国一方派去盗窃和氏璧的人肯定也是打算翻墙到赵国驿馆,万一正好撞上赵奢,那么今晚偷运和氏璧出赵国驿馆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无论如何,都必须得立即阻止楚国人的计划。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他立即回去赵国驿馆,那么楚国人猜到计划暴露,自然会取消行动。但这样一来,黄歇等人多半会怀疑到媚儿身上,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略一迟疑,蔺相如便急忙赶回来正堂。魏丑夫已被熊完等人迎来堂中,见到蔺相如也在楚国驿馆做客,极为惊异,道:“赵国使者居然还有闲心来这里。”
言外之意,无非是暗指蔺相如该留在赵国驿馆张罗接应事宜。但在不知情者如黄歇等人听来,则以为是说赵国献璧之日即到一事。
蔺相如忙道:“倒让魏大夫见笑了。相如本日夜为以城易璧一事烦忧,幸亏楚国太子善解人意,借为苏代君回国饯行之机设酒备宴,加以劝导抚慰,力主该将和氏璧献给秦王,相如才放宽了心。”
熊完根本没有谈到和氏璧一事,忽听到蔺相如如此说法,不觉面有诧色,转头去看黄歇。黄歇忙道:“理该如此,理该如此。”
魏丑夫笑道:“我倒是听说有不少诸侯国想暗中争夺这和氏璧。蔺大夫,你这两日可千万要当心了。”
他不过随口一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熊完到底还是个孩子,遇事不稳,脸色当即大变。
苏代忙道:“这里可是咸阳,和氏璧即将是秦国之物,谁敢在秦王眼皮底下动手,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魏丑夫笑道:“这话倒说得极是。”
黄歇赔笑道:“各位请入席就座吧。来人,快些上酒上菜。”招手叫过一名侍从,低声嘱咐了几句。
蔺相如瞧在眼中,猜想黄歇万万预料不到魏丑夫今晚会来楚国驿馆,又琢磨不透赵奢因何故留在赵国驿馆中,心底犯了嘀咕,绝对不会再冒险盗璧,心中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08
赵奢从蔺相如那里取到和氏璧后,便一直等在房中。到戌时摸黑出门,来到驿馆的东墙下。隔壁楚国驿馆内有轻微的觥筹交错和人语声传来,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又等了老大一会儿,渐有车马声传来,似有一大群人停在了楚国驿馆门前。随即有人高声叫道:“奉太后之命,为楚国使臣苏代君送酒饯行。”
驿馆一下子骚动起来,人进人出,脚步声不断。
又等了一会儿,对面墙下传来一声咳嗽声,赵奢便轻轻地咳嗽了声作为回应。片刻后有一根绳索从对面扔了过来,赵奢将长剑和玉璧斜系在背上,攀着绳子爬上墙头,见墙下猫腰蹲着两名内侍打扮的男子,便轻身跃下。
一名内侍收起绳索,另一人上前问道:“和氏璧呢?”赵奢道:“在我身上。”内侍道:“你这身胡服怎么出得了大门?幸好太后早有准备。”扔过来一个包袱,里面却是一套内侍的衣衫、鞋帽。
赵奢只得将长剑和和氏璧解下交给内侍,换过衣衫,将和氏璧藏在长袍下,这才跟着两人出来。
刚到大门处,忽听见正堂中金刃声、惊呼声陡起,似是出了什么重大变故。守卫驿馆大门的是秦军士卒,闻声立即封锁大门,不准人出去。赵奢和那两名内侍也只能干等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宣太后的男宠魏丑夫悻悻地带着侍从出来。
一名内侍忙迎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魏丑夫道:“有刺客。”
赵奢吃了一惊,忙问道:“可有人受伤?蔺大夫人可还好?”魏丑夫道:“刺客已经被当场格杀了,只刺伤了楚国太子。”
内侍道:“楚国驿馆守卫森严,哪里来的刺客?”魏丑夫不耐烦地道:“不知道,大约是从隔壁赵国驿馆翻墙过来的。”转头瞪了赵奢一眼,道:“事情办妥了么?我们走吧。”
出来楚国驿馆,魏丑夫叫过赵奢道:“太后已安排好了,明日一早自会派人送你出关。你只需老老实实地等着。”叫过一辆车子,命车夫送赵奢去安置之所。
赵奢便上了车,一路驰来西城门的一处宅子。
车夫道:“赵君只需安心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自会有人来接你。”
赵奢满口应了,进屋睡下。却哪里睡得着,一想到此行吉凶难料,即使自己能够顺利携璧返回赵国,蔺相如一行必有不测之祸,心头愈发沉重。耿耿难寐,忍不住解开旧衣衫,一边抚摸和氏璧,叹道:“和氏璧啊和氏璧,你到底有什么好,给赵国惹来这么大的风波?换作我是赵王,一定宁可牺牲你,也要换回蔺大夫的性命。”
叹息一番,蓦然想起一件事来:和氏璧号称夜光之璧,能在黑暗中自然发光,眼下正是夜晚,为什么不见一点光亮呢?
他心中恍然明白了过来,心道:“一定是那两名内侍趁我换衣衫时换走了和氏璧,我终究还是上了宣太后的大当。蔺大夫亲手将和氏璧交给我,却被我失落,而今不但不可能完璧归赵,蔺大夫一行人大概也活不成了。这些都是我自作聪明,一手造成的后果,我……我是赵国的罪人。”身子如坠寒窟,通体冰凉。惊悔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忍不住涕泪纵横起来。
哭了一会儿,心中越想越气,便脱下内侍的衣服,背上那块假和氏璧,出来房中,预备连夜回赵国驿馆找蔺相如商议。
正顺路上茅厕时,赵奢忽见一名黑衣人翻过土墙,敏捷地跃入院子中。那人四下一望,走过去开了大门,又进来三名男子,手中均举着明晃晃的兵刃。四人相互点点头,一齐闯入房中。只听见“噼噼啪啪”一阵乱砍声,随即灯火点着,有人诧声道:“人不在这里!”又有人道:“赶快搜一搜。”
过得片刻,四人一起出来,在庭院中搜索一番,亦无所获。
一名男子道:“奇怪,人怎么会不在呢?没有太后交付的关传,他出得了咸阳城,也出不去函谷关啊。想回去赵国,比登天还难。”另一人道:“也许他根本就不信任太后,只是要利用太后带着和氏璧逃出赵国驿馆,既然目的达到,一到这里,他就趁机逃走了。”
又有一个声音沙哑的男子道:“多半是如此。他应该还没有发现和氏璧是假的,不然不会逃走时连假璧也带上。现在是半夜,城门还没有开,他人还在咸阳城里,赶快派人去监视赵国驿馆,他们一定会暗中与赵奢联络。”
四人计议一定,便摸黑出门去了。
赵奢一直躲在茅厕的门板后静听,心道:“原来宣太后不但要偷梁换柱地夺取和氏璧,还要派人杀我灭口。这样蔺大夫以为我带着和氏璧回了赵国,而实际上我却没有,天下人就都会以为是我赵奢私自截留了和氏璧。如此歹毒之计,只有宣太后才能想得出来。世人盛传她当年以美色诱惑秦国内廷校尉孟说,炮制了所谓秦武王举鼎的‘失手’,看来也是真的了。我真是愚蠢到家了,居然会主动送上门去向她求助。”
他情知无法再回去赵国驿馆,索性重新掩上大门,回来房中躺下,苦思对策。
到天蒙蒙亮时,忽听得门前有车马声,随即有人拍门叫道:“赵君睡醒了么?”
赵奢举剑出来,开门一看,却是昨晚送他来这里的车夫,当即将他扯入院中,挺剑逼住他胸口,喝道:“你好大胆子,居然还敢来这里装模作样。”
那车夫吃了一惊,道:“臣是宣太后的家奴向景,是奉太后之命来送赵君出函谷关的,赵君何以如此有敌意?”
赵奢扯着向景来到房中,指着床上被砍烂的草席道:“这是昨晚太后派来的杀手做的好事,如果我不是凑巧不在房中,早就被砍成一堆肉泥了。她是因为昨晚那些人未能得手,今日又派你来查看究竟的么?”
向景满面愕然,半晌才问道:“什么杀手?”赵奢见他神色不似作伪,道:“你当真不知道?”
向景摇了摇头,道:“你是太后喜欢的男子,太后要杀你,一定会亲自动手。而且她也不会一刀杀死你,就这么让你死个痛快,她会慢慢地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奢冷笑道:“这听起来倒是符合宣太后的行事作风。”放开向景,收起长剑,道:“带我去见太后。”
向景道:“今日是大王吃斋的最后一天,明日就是赵国使臣献上和氏璧的日子,你不该赶快离开咸阳么?”赵奢道:“这是一块假璧,我要当面问太后,真的和氏璧去了哪里。”
向景这才会意过来,“啊”了一声,忙道:“赵君请随我来。”
匆匆领着赵奢上车,一路驰来咸阳宫求见宣太后。
09
江芈还尚未起床,听到家奴向景紧急求见,便简略穿了衣衫,命男宠魏丑夫扶了自己出来。她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披散在身后,漆黑闪亮,任谁从背面看到,都不会想到这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妪。
江芈问道:“你不是该去送赵奢出关了么,又进宫来做什么?”向景为难地道:“嗯,这个……赵君人不见了。”
江芈很是惊异,随即醒悟过来,道:“原来赵奢小子并不相信我。”
魏丑夫道:“臣早告诉过太后,赵国人不可信。赵奢不过是看出太后喜欢他,所以想要利用太后逃出驿馆,其心可诛。”向景道:“魏大夫说的极是。赵奢不识好歹,冒犯了太后,一早出城,也走不了多远,不如立即派人前往函谷关拦截。”
魏丑夫忙请命道:“此事不能张扬,以免大王知道太后暗中相助赵国使者一事,不如由臣领人去追。”江芈道:“也好。追到赵奢,也别杀了他,带他回来见我。”魏丑夫道:“遵命。”行了一礼,匆忙出去。
等魏丑夫出了门,江芈这才问道:“你连使眼色,鬼鬼祟祟,到底有什么话说?”向景道:“臣请太后见一个人。”到隔壁带了赵奢进来,详细禀明了经过。
江芈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眉目陡然变得阴森起来,问道:“你明明猜到是谁在捣鬼,刚才为什么不说?”向景道:“臣也不能十分肯定。况且要寻到和氏璧,还得着落在他身上。”
江芈冷笑几声,道:“嗯,你做得很好,这就持本太后符节,从白起那里调一队兵马,去办事吧。”向景道:“遵命。”
江芈招手叫过赵奢,问道:“你本来也怀疑是本太后派人杀你么?”赵奢道:“是。因为臣实在想不到太后手下人居然敢背着太后做这种事,现下臣知道错怪了太后,臣愿意向太后认错。”
江芈见他率直诚恳,不由得又回忆起往事来——当年母亲华容夫人遇刺,她一度被孟说怀疑,她一怒之下向父王坦白了刺客是受母亲指使的真相。从那时候起,她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她从父王眼中再看不到慈爱,她嫁来秦国的命运成为定局。如果当时孟说站在她这一边,自始至终地关爱她,情形又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会有她今日秦国王太后的地位吧。
赵奢见她悠然神思,嘴角一度泛起微笑,虽不忍心惊扰,还是不得不催问道:“明日就是献璧之日,太后寻回和氏璧后预备如何处置?”
江芈回过神来,道:“赵君放心,我会按照约定送你出关。但你也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赵奢道:“是,今年之内,齐国客卿苏秦一定会死。太后只需在咸阳等着好消息。”
江芈道:“你杀死齐国重臣,不怕齐国怪罪到赵国头上么?”赵奢道:“苏秦在齐国与孟尝君争权已久,想杀他的人绝不止太后一个。况且臣久在燕国,知道苏秦的一些秘事,臣可以用这些来对付他。”
江芈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苏秦,他不是还被你们赵王拜过相国么?与你们赵国的前任相国奉阳君李兑关系也十分要好。”
赵奢道:“臣听说当年苏秦学有所成后,最早来的是秦国。但秦惠王刚刚车裂了商鞅,憎恨他国人才,故而没有理睬他,苏秦遂决意联合其他六国合力攻秦。仅此一件事,便可知道此人不过是棵墙头草,一切作为都是为他自己谋取声名利益,当年若是秦惠王收留了他,断然就没有后来声势浩大的合纵。这些所谓的纵横之士,不过是靠嘴皮子功夫在诸侯中游走,苏秦此人尤其如此。”
江芈笑道:“我本来是要出一个难题给你,看来要你杀苏秦并不如何为难。我倒愈发觉得你见识不凡,很有几分赵雍的气度,兴许将来会成为秦国的心腹大患,我是不是该杀了你?”
赵奢道:“太后要杀臣,也须得在完成与臣之间的约定之后。”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太后明日肯出面在大殿上救我国使臣蔺相如一命,臣完璧归赵后,愿意再回来咸阳领死。”
江芈笑道:“你倒是会算计,莫非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赵奢道:“臣不敢肯定。其实太后早已经拥有了一切,世上多死一个人,多活一个人,对太后而言,又有什么分别?若是太后肯如臣所请,出手相助,臣自会念念不忘,即使身在赵国,也会感激太后今日之恩情,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江芈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心中若有所感,堂中一时沉默下来。
10
到正午时,向景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脸有疲色。
江芈见他空手而回,十分错愕,问道:“和氏璧呢?”向景道:“臣有辱使命,只在咸阳城外追到魏丑夫,没有发现和氏璧。不过魏大夫身边的人都不是咸阳宫的侍卫,而是魏国人,一行人正预备逃离秦国。臣已将他们尽数擒拿,押到白将军的军营中拷问。有人受刑不过,招出确实是受魏丑夫指使,在楚国驿馆偷换了和氏璧。昨夜去杀赵君的四名杀手,也都是魏丑夫派去的魏国人。但和氏璧的下落,只有魏大夫一人知道。”
江芈道:“魏丑夫人呢?”向景道:“臣不敢擅自对魏大夫用刑,所以将他绑来了咸阳宫,听候太后发落。”
江芈道:“带他进来。”
向景走到门边喊了一声,便有两名侍卫押着魏丑夫进来,带到堂中,迫他跪下。他虽然暂时没有受到刑讯,模样却甚是狼狈,头发凌乱,白玉一般的脸上有不少污迹。
江芈冷笑道:“魏丑夫,你背着我做的好事!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