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笑道:“你可要想好了,我是邯郸城中最大的珠宝铺,别家可一下子拿不出八十金来。”
仆人道:“我不信没有识货的人。”转身出去,正好在门口遇到一人下车,被那人瞧见手中的玉璧,上前问道:“你那玉璧拿来当的么?多少钱?”仆人道:“五百金。”
那人见那玉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便索要过来仔细查看一番,道:“好,我要了。你这就跟我回家取钱去。”
吕不韦有意狠压价格,眼见着与上好的玉璧失之交臂,不免有些后悔,但随即认出新买主是宦者令缪贤,国君身边的大红人,绝对不能得罪,忙跟出来笑道:“恭喜令君,这可是件极品玉璧,至少价值千金。”
一旁仆人听见,恨恨地道:“你适才不是才出八十金么?”吕不韦笑道:“我是商人,令君是识货之人,怎可相提并论?”
缪贤闻言心下大悦,喜滋滋地带了玉璧,乘车回来家中,命管家取了五百金给那仆人。又召来门客一齐观赏玉璧。众门客纷纷赞赏不已,独有蔺相如一人皱紧眉头,默不作声。
缪贤心中大奇,等众门客退去,特意留下蔺相如问道:“先生适才为何一言不发?莫非觉得这玉璧不值五百金?”
蔺相如道:“臣不是玉工,无法断定这块玉璧是否值得五百金,但此玉品相不凡,必是珍品,对令君而言,怕不是什么好事。”
缪贤更是不解,道:“先生不妨直言。”蔺相如道:“昔日楚国垂涎随国的随侯珠,出兵灭了随国。楚国又有和氏璧,一度引来多方争夺,听说秦相张仪、秦将甘茂、秦相魏冉先后全力对付楚国,均与和氏璧引发的风波有关。人性贪婪,只要是奇珍异宝,就会有人觊觎,祸事往往因此而生。臣担心这玉璧也会给令君带来祸端。”
缪贤素来信服蔺相如的见识,闻言道:“先生言之有理。就算侥幸我得了佳璧,还是不要张扬的好。”
缪贤心中究竟好奇这块玉璧到底价值几何,于是特意请赵王城玉工汲恩来家中相璧。
汲恩小心翼翼地拿起锦缎包着的玉,仔细一看,立即大吃了一惊。他是王宫玉工,见多识广,识玉的本领当然远在玉器商人吕不韦之上。缪贤见他神色,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问道:“怎么,成色不好么?我可是花了五百金。”
汲恩摇摇头,啧啧连声道:“这是和氏璧啊。和氏璧失落已久,想不到居然被令君无意中买到,恭喜。好玉,真是好玉,小人磨了一辈子玉,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玉。”
缪贤大喜过望,一把抢过玉璧,反复看了许久,又问道:“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和氏璧?玉工,你没弄错吧?”
汲恩十分肯定地道:“小人绝不会看错。和氏璧又称夜光之璧,黑暗中可以自然发光,令君不信的话,将玉璧拿到暗室,一试便知。”
缪贤“啊”了一声,忙道:“我们这就去内室试一试。”
试璧的结果令缪贤欣喜若狂——那玉璧果真能在阴暗中发出幽光,如星辰一般柔和安详,仿若梦境,见之令人倾醉。
缪贤不断地抚摸着和氏璧,当真是爱不释手,直到外面门客一再叫唤,这才收好和氏璧,不情愿地出了内室。临出门又叮嘱汲恩道:“和氏璧一事,千万不可对外张扬。”
汲恩料想他是怕旁人知道和氏璧下落,心道:“谶语有云:‘得和氏璧者得天下。’你不过是个寺人,难道还想要争夺天下么?这璧在主父或当今大王手里还差不多。”他心中嘀咕,表面还是不敢得罪,连声应道:“小人知道。”
缪贤命人取了一些财物送给汲恩,这才问那门客道:“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那门客名叫李银,道:“令君还不知道么?奉阳君李兑昨晚被人杀了,现在满大街都在议论这件事,说是新相国望诸君派人下的手。”
缪贤“啊”了一声,呆在了那里。
李银忙提醒道:“令君还不赶快进宫看看么?”缪贤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说得极对,快叫人准备车子,我要进宫。”又迭声叫道,“快去叫蔺先生来。”
李银与蔺相如同乡,均是代地①人,二人同时投到缪贤门下当舍人已有三年。他见缪贤遇大事只叫蔺相如一人,颇为不悦,但恼色也只是一闪而现。
①代:今山西。
过了一会儿,蔺相如赶来堂中,见缪贤不停地绞动双手,一会儿惊,一会儿喜,一会儿叹,一会儿愁,忙见礼问道:“令君如此不安,是为那块玉璧么?”缪贤道:“正是。”命从人退下,这才压低声音道:“那就是和氏璧。”
即使性格沉静的蔺相如,听闻“和氏璧”的名字时也吃了一惊,但他旋即镇定下来,道:“和氏璧名气太大,多少年来,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它,也有不少人为了它无辜丧命。如若让别人知道和氏璧在令君手中,必然要带来许多风波。如此珍贵之物,令君不宜留为己用。”
缪贤道:“先生放心,而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和玉工三人,我已封住汲恩的嘴,只要先生不说,就再也没人知道和氏璧在我这里了。”
蔺相如道:“那卖璧人呢?他是什么来历?”缪贤道:“我叫先生来正是为了他。本来今日我买玉璧时并没有认出那人,只依稀觉得他眼熟,适才李银来报,李兑昨夜被人杀死,我才陡然想了起来,我曾在李兑府上见过那卖璧人,他是李兑的心腹仆人。和氏璧恐怕正是从李兑府上流出来的。”
蔺相如沉吟道:“这件事蹊跷得很。”缪贤道:“我也是这么想。但不管怎样,我都不想交出和氏璧,请先生帮我想个稳妥的法子。我先进宫去打探消息。”缪贤匆忙交代了几句,带上侍从,出门上车往赵王城去了。
04
蔺相如一时也无法子可想,正好遇到李银相约,遂一道往城西而来。
邯郸是中原北方的大都会。各诸侯国虽然互相征伐不休,但各国之间的商业交往却相当频繁,各国的都城同时又是商业中心,邯郸当然也是赵国最重要的商业中心。
城西是赵国手工业的集中地,如金属冶炼、制陶、酿酒等。其中最为发达的是城西南的冶铁业,冶铁作坊随处可见,最大的冶铁作坊主郭纵、卓然均是因冶铁而富比王侯。
城西北则是酒务泉,堪称赵国的酿酒中心,所酿造的“赵酒”甘甜醇厚,在诸侯国中享有盛名。有酒的地方就有酒肆,有酒肆就有酒客,有酒客的地方就有闲话,自然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去处。
牛首酒肆位于城西的沁河边上,酒美价廉,是大北城最大的酒肆。赵国风气慷慨尚武,人民好气任侠,重商而恶农作,多懒慢。邯郸男子平日多好相聚游戏,对酒悲歌,牛首酒肆则是他们最爱来的地方,是非自然也就最多。
蔺相如和李银来到酒肆时,里面已坐了大半酒客,熙熙攘攘,仿佛闹市。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的酒客并没有谈论李兑之死,而是在热议公孙龙的“白马非马”。
原来赵国自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以来,大力发展骑兵部队,对马匹有诸多限制,譬如平民骑马出城要为马匹交税。前些日子有个叫公孙龙的人骑着一匹白马要出城,守门士卒上前拦截,告诉他道:“马匹一概要交税后才能出城。”
这位公孙龙不但是平原君赵胜的门客,而且是著名的辩者,诸子各家普遍认为他的观点为诡辩,但又无法在辩论中胜出。孔子的六世孙孔穿为驳倒公孙龙的主张,曾找到邯郸与他辩论,结果大败而归。
这位天下第一名家高手不愿意出这份税钱,见守门士卒为人质朴本分,当即心生一计,道:“我骑的是白马,白马并不是马。之所以叫白马,是因为它有两个特征:一是白色的,二是具有马的外形。但马却只有一个特征,就是具有马的外形。具有两个特征的白马怎会是只具有一个特征的马呢?所以白马非马。”守门士卒哪里遇见过这等辩才高人,难以应对,唯有放行。
但公孙龙的辩才也不光是逞口舌之利,曾为赵国外交解决过实际问题。秦国和赵国一度订有盟约:两国互不侵犯;秦国所做之事,赵国要从旁协助;赵国所要做之事,秦国也要从旁协助。不久前,秦国进攻魏国,赵国因为平原君夫人是魏公子信陵君无忌的姊姊,预备发兵相救。秦国现派使者对赵国说:“如果赵国救魏,就违背了我们两国之间的盟约。”赵王告诉了平原君赵胜,赵胜又告诉了公孙龙。公孙龙道:“赵国也可以派人去谴责秦国说:‘赵国要救魏国,秦国不协助,这也不符合两国之间的盟约。’”秦国遂无话可说。
李银坐下静听了一会儿,道:“这个公孙龙近来在邯郸很出风头,蔺兄如何看待他的诡辩之术?”蔺相如道:“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
临座一名三十七八岁的长袍男子回过头来笑道:“心服者未必口服,其实仍是不服;口服者未必心服,至少面上已服。足下愿意选那种呢?”蔺相如道:“我选心服口服。”那男子道:“服即是服,非心服,亦非口服。”
蔺相如道:“先生来这里是饮酒的么?”那男子道:“不错。”蔺相如道:“这里只有赵酒,按照公孙先生的观点,赵酒非酒,先生可是来错地方了。”
那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公孙龙?”蔺相如道:“我只是胡乱猜的。”
李银听说对方就是平原君门下最得宠的舍人公孙龙,忙道:“公孙先生如不嫌弃,不妨过来一起坐。”
公孙龙对蔺相如也颇有兴趣,便起身移座,同坐了一案。三人互相道了姓名。
公孙龙道:“二位居然是缪府的舍人?”既有惊异,又有惋惜。缪贤虽然官任宦者令,是王宫内侍首领,但毕竟只是个寺人,一般人尚且看不起他,更不要说公孙龙这等人物了。
李银闻言,不禁脸有愧色,蔺相如却是神态自若,道:“是的。”
公孙龙便不再多问,叫道:“薛大,再来三角酒。”又笑着补充道,“是赵酒。”
那店家薛大是平原君赵胜家臣的亲戚,也算是平原君的门客,与公孙龙相熟,亲自送酒过来,加意奉承。
正好田部吏赵奢来收赋税,等了老半天也无人理睬,忍不住走过来叫道:“薛大,我可是第二次来了。”
赵奢大约二十八九岁年纪,身材高大健壮,一张古铜色的脸甚是引人注目。他是前赵国大夫赵固之子,也算是名门之后,但由于父亲早逝,家道中落,生活甚是落魄,最近才通过平原君谋到了田部吏的小官职,专管收取市集赋税。
薛大笑道:“吏君不知道么?这家牛首酒肆其实也是平原君的产业。”言下之意,无非是你赵奢做官凭的是平原君的关系,平原君名下酒肆的赋税就不用收了。
赵奢肃色道:“我走了九家商肆,九家都这么说。即使是平原君名下的酒肆,也一样要交税。限你午时前到旗亭缴齐,不然我可要依法行事。”
薛大讪讪笑道:“你们瞧他,还挺较真儿的。”
赵奢却是不再理会,径直带着吏卒去了。
公孙龙笑道:“听说赵奢这个人就爱较真,薛大,你还是老实交税吧,又不缺那点钱。”薛大也笑着回应道:“钱倒还是其次,我若是主动交了税,平原君的面子往哪里搁?不用理睬他。”
正说着,忽有一名汉子奔进来大喊道:“你们听说了么?李兑昨夜被人杀了。”
酒肆顿时沸腾起来,薛大也连连嚷道:“哎哟,这可是大事、大事。”公孙龙微一沉吟,便起身告辞。
蔺相如与李银继续留在酒肆中饮酒,听旁人谈论李兑遇刺一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李兑是罪有应得,又不免议论起谁是那个除害的英雄来。
赵人多心直口快,有人道:“那还用说,一定是新拜相国的乐毅了。当年乐毅差点死在李兑之手,如今回国掌权,势必要报复。”
李银问道:“蔺兄也认为是乐毅派人所为么?”蔺相如道:“应该不是,乐毅没有必要这么做。”
李银道:“我觉得也是。李兑当年困死主父,在赵国引起公愤。他任相国时,众人还只是敢怒不敢言,一旦去职,怒气立即迸发,想杀他的人应该不少。但是有一个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蔺相如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一个人嫌疑最大,那就是赵惠文王。虽说李兑是困死赵武灵王的罪魁祸首,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若是没有赵惠文王的默许,他决计不敢这么做。而今他被罢去相国之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万一他愤怒之下,向天下人公开逼死赵武灵王其实是赵惠文王的授意,那么赵惠文王的国君位子就岌岌可危了。有了这层顾虑,赵惠文王一定非要李兑死不可。
二人又坐了大半个时辰,蔺相如留神听着,始终没有听到“和氏璧”三个字,遂起身离开。刚出酒肆,便见到田部吏赵奢率领吏卒气势汹汹地闯进酒肆,片刻后将薛大扯了出来,强迫他当众跪在酒肆门前。
赵奢手按剑柄,喝问道:“抗税不交,依法当斩。薛大,你交还是不交?”薛大面色如土,却还是挺着脖子道:“赵奢,你敢对我无礼,就是对平原君……”
话音未落,“咣”的一声,赵奢已拔出长剑,扬手一挥,一道血光飞过,薛大的首级当场被斩了下来。看热闹的众人一时呆住,片刻后才哗然一声,各自心生畏惧,往后退了几步。
赵奢厉声道:“谁再敢抗税不交,这就是下场。”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都是商贩,见赵奢连平原君的门客都敢杀,慌忙应道:“交,这就交。”
李银极是骇异,随即连连摇头道:“这赵奢好大的胆子,得罪了平原君,不出三日,他必定成为一个死人。”蔺相如微一沉吟,道:“你先等我一下。”走过去叫住正要离开的赵奢,低声说了一番话。赵奢甚是平静,只点了点头,道:“多谢。”
李银道:“蔺兄是想指点赵奢逃过此劫么?平原君好客养士,当年曾为挽留门客而杀死笑躄者,赵奢当众杀死门客,可是大大驳了平原君的面子,我看他除了立即逃出赵国外,别无法子可想。”
平原君赵胜礼贤下士,好养宾客,门客多达数千人。他家中建有一座画楼,专供美人居住,可以望见楼下的大街。有一个跛子总是一瘸一拐地出来打水,正好被赵胜宠爱的小妾看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第二天,跛子登门求见,请求赵胜杀死爱妾,以表明他贵士而贱妾。赵胜随口答应,却迟迟不做,门下一多半宾客大失所望,先后离去。赵胜查问之下,才知道门客们认为自己重女色,轻士人,不值得侍奉,后悔莫及,便将爱妾杀死,并亲自登门向跛子道歉。离去的门客才陆陆续续地回来。
这个“杀笑躄者”的故事广为流传,为赵胜赢得了极高的声誉。秦国秦昭襄王听说后,十分仰慕赵胜的风采,想请他到秦国来任相国。有臣子道:“赵国的平原君不算什么,齐国的孟尝君才是真正的贤公子。”于是秦昭襄王派人将孟尝君田文请到秦国,才有了后来“鸡鸣狗盗”的故事。
李银言下之意无非是平原君为笼络住门客,不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跛子杀死心爱的美人,而今赵奢居然当众斩杀门客,这让平原君和其余门客情何以堪?所以推断起来,他是非死不可了。
蔺相如叹道:“赵奢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逃走的。他能不能活,就要看他自己了。”
05
回来缪府,缪贤正好回来,道:“满朝大臣都在议论李兑被杀之事。”
李银忙问道:“那么大王有何反应?”缪贤道:“大王的反应很是奇怪,虽然有些惋惜,却并不愤怒,也没有立即派人去调查李兑之死,只下令妥善安排后事。不少大臣暗中议论,说是新相国乐毅派人杀了李兑,所以大王才故意不问。”
李银与蔺相如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均是一般的心思:比较起来,只怕赵惠文王的嫌疑要比乐毅大很多,他总不能派人调查他自己。
缪贤一心惦记着和氏璧,道:“李先生,你先下去歇息,我有话单独跟蔺先生说。”李银应了一声,悻悻去了。
缪贤道:“我留意听了许久,大家都只提李兑,并没有提到和氏璧三字。我猜想,应该并没有人知道和氏璧原来一直在李兑手中。”蔺相如道:“这件事怕是难以瞒住。实在不行,必须得先找到那名卖璧的仆人。”
缪贤道:“这是为什么?”蔺相如道:“和氏璧如此珍贵,李兑一定秘密收藏,从不示人。和氏璧被拿到市集上叫卖,一定是在他死后。那仆人即使跟李兑之死无关,也不会是主母派他来卖璧,那李夫人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可能蠢到派人拿着和氏璧公然叫卖?多半是那仆人自己暗中偷盗出来的。”
缪贤道:“这么说,那仆人未必知道这玉璧就是和氏璧?”蔺相如道:“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如果令君真想隐瞒和氏璧这件事,最好还是找到这名仆人弄清楚的好。”
缪贤道:“好,好。”招手叫进来管家,命他取出二十金,预备车马,要亲自带着蔺相如前去李府吊唁。
李兑自被免职后立时成了众人落井下石的对象,连市井小民也敢闯入其家抢劫财物,将军廉颇虽带兵驱散暴民,却并无进一步的动作,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可见李兑在朝野名声之坏。而缪贤却不避嫌疑,携带重金去李府吊丧,这其中诚然有和氏璧因素的驱使,但也相当值得玩味。
蔺相如心道:“缪君长年贴身侍奉大王,应该是最了解大王真实心意的人。他当此风头之时还敢去众人避之不及的李府,并不如何以此事为意,一定是因为他知道大王并没有真正厌恶李兑。如此推断起来,也不会是大王派人杀了李兑灭口,倒是那卖璧的仆人嫌疑愈发重了。”
06
乘车来到李府,却见内外一片狼藉,许多花草都被连根拔起,情形甚是凄凉。
李兑之子李园才十余岁,正指挥仆人为亡父搭建灵堂,听闻有人乘车来吊丧,很是惊异,亲自迎出来,泪眼汪汪地拜谢道:“有心。”缪贤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贤侄也不要太难过了。”命侍从取出二十金奉上。
李府昨日遭人哄抢,连李夫人的首饰也被人顺走,府上一穷二白,拿出治丧的费用已十分困难,连灵柩也是李夫人取下头上金钗临时换来的一副棺木。缪贤这二十金无异于雪中送炭,李园感激涕零,当即拜伏在地。
缪贤忙扶起他,携了他的手进去,在灵柩前拜祭后才问道:“府上何以如此冷清?”李园道:“门客们早散了,奴仆们也大都逃去,只剩下这几人,还算忠心。”
缪贤留意那几名忙碌的仆人,并没有今日一早见过的卖璧者,忙道:“我记得之前来府上做客,曾经见过一名伶俐的仆人奉酒。”大致描绘了卖璧者的形貌。李园道:“噢,那是秦亮,从昨晚起,我就没有再见过他,大约也趁乱逃走了。”
缪贤猜想秦亮盗璧得金便已经远走高飞,心中当即放下一块石头,又安慰了李园几句,正要告辞。蔺相如忽道:“我想去奉阳君遇害的地方看看。”
李园一时不解,满脸愕然。
缪贤忙道:“这是我的门客蔺相如。他天生有分丝析缕、明察入微的本领,心中觉得奉阳君死得不明不白,想要查明真相。”
他不过是随口敷衍,好为蔺相如掩饰,李园却当了真,当即拜伏在地,连连顿首,道:“若是蔺先生能找出杀害家父的真相,我李园当结草衔环相报。”蔺相如忙扶起他,道:“不敢当。”微一沉吟,即应道:“那么我就尽力而为吧。”
李园便领着二人来到书房,告道:“家父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蔺相如问道:“当时奉阳君是一个人么?”李园点点头,道:“昨晚府里被抢后,他让我们各自散去,他独自一人留在书房里,不让人打扰他。后半夜时,家母久不见他回内室,忍不住来这里叫他,才发现他已经死去多时。家母当即就晕厥了过去,迄今还躺在床上,未见醒来。”
蔺相如见案几后面的书架上排的书简凌乱,有翻动的痕迹,问道:“有人动过这里么?”李园道:“没有。书房是府中的禁地,不得家父召唤,连家母和我都不能随意进来。昨晚出事后,我让人将家父的尸首和家母抬了出来,就掩了门,再也没有人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