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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天下(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9节
小说作者:郑丰   内容大小:478 KB  下载:神偷天下(出书版)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7-08-18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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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情之所以令成化皇帝如此恼怒,还是在于汪直辜负了他的信任,在边疆不但没立下战功,还串通大臣们一起欺瞒皇帝。成化皇帝回想自己几度庆功封侯,当真如小丑一般,大丢脸面。他原本对于身边的亲信宦官宠信非常,万分纵容,从不轻易惩罚;只要宦官跪地哭泣求情,他便耳软心软,一概饶恕不究。但这回汪直不在他身边,无法当面辩解求情,成化皇帝又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脸面,终于决定对汪直开刀。他找了怀恩、万贵妃和尚铭一起商议,决定将汪直流放南京。

  楚瀚得知了这个消息,心知情势已无可挽回,现在只能尽力保住汪直的一条命。他知道去求怀恩是没有用的,万贵妃当然更不可能,便连忙去找尚铭。他将汪直所有珍贵值钱的家当都搬来了尚铭家,苦苦求见,许久之后,尚铭终于答应见他。

  楚瀚跪在尚铭面前,只是不断磕头。尚铭悠闲地喝着茶,不为所动,等他足足磕了几十个头,才摆手说道:“汪小爷,你这是做什么来着?”

  楚瀚额头流血,伏在地上,说道:“尚公公大发慈悲!请求尚公公放汪公公一马,饶他一命。”

  尚铭哈哈大笑,说道:“万岁爷将他流放南京,饶他不死,已是皇恩浩荡。你却来求我做什么?”

  楚瀚在京城闯荡久了,自然清楚其中关键。皇帝虽不说要杀汪直,但汪直当年成立西厂,与东厂作对,斗争激烈,如今失势,尚铭怎会放过他?定会找个借口,寻个岔子,将他就地处死。他抬头道:“小人恳请公公高抬贵手,让他安享晚年。小人能替公公办什么事,一任公公吩咐。”

  尚铭饶有趣味地望着他,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说道:“汪直这人对你有何恩情,竟值得你如此为他求情?”楚瀚默然不答。

  尚铭摆手让他起身,说道:“就因为他提拔你,便值得你这般为他效命?即使他失势,你也不离不弃,这等情义,世间可不常见啊。”他负手绕着楚瀚走了一圈,说道,“你说说,你能帮我做什么?”

  楚瀚道:“但凭公公吩咐。”

  尚铭想了想,说道:“我听说山西祁县的大富渠家,花了三年的时间,以纯金打造了一只飞凤,价值连城。还有,我听闻在泰山巅上碧霞祠里,藏了一棵千年灵芝,对养生很有帮助。另外,最近有人进贡了三只长白山雪蛤,有延年益寿的神效。这三件东西,你去替我都取了来吧。”

  楚瀚心想:“宦官关心的事情,也不过是金银财宝,养生保健。”当下立即应诺,说道:“一个月内,我一定替公公取到这三件事物。”

  尚铭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我便高抬贵手,放过了汪直,也未尝不可。”楚瀚道谢磕头而去。

  楚瀚得到了尚铭的首肯,这才放下心,赶紧出城去找汪直。汪直正被押往南京途中,楚瀚在一间驿站中找到了他。汪直的模样改变甚大,楚瀚险些没认出他来。他早已不复当年的趾高气扬、意气风发,而变成了一个须发尽白、沧桑潦倒的老头子。想当年他呼风唤雨,率领千军万马,多么威风,如今孤身一人,困顿仰卧于驿馆,孤灯荧然,好不凄凉。

  汪直见到了楚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瀚也不知能说什么,只道:“万岁爷饶了你的命,尚铭那边我已求了情,也会放你一马,你好自为之吧。”

  汪直铁青着脸,转过头去,紧闭着嘴,胸中似乎和往年一般充满激愤怒气,却已无力骂人、摔东西或发脾气了。

  楚瀚陪着他来到南京,见他被派到御马监任职。许多年前,汪直原在京城的御马监任职,如今又回到了旧职务上,只是年龄已然老迈了,一切权势风光、富贵荣华都如过眼烟云,消逝不再。

  汪直刚到南京没多久,京城又有命令来,将他贬为奉御,在南京皇宫里干些杂务。楚瀚见他情状可悲,心中却半点也不觉怜悯。想起他当年的嚣张横行,残忍暴虐,今日能苟且存活,没有被处死弃市,已是不合天理的事了。楚瀚心中清楚,若非因为此人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自己绝对不会去恳求尚铭放他一马,让他能苟延残喘,了此余生。

  

  第七十五章 废立东宫

  

  楚瀚离开南京,想起尚铭的吩咐,便去山西和泰山跑了一趟,取得了金凤和千年灵芝,又去宫中取得了三只雪蛤,送去给尚铭。这几样宝物,对一般的飞贼来说或许十分困难棘手,但在楚瀚眼中,自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费什么力气便拿到手了。

  尚铭十分高兴,说道:“你的手段果然厉害。现在汪直失势了,不如你便跟了我吧。要金银,要女人,我什么都给你。”

  楚瀚暗想:“我跟了汪直这许多年,已然作尽坏事,昧尽良心。如今又怎能再去跟另一个恶人?”当下便婉转拒绝了。

  果然尚铭的好日子也不长久了。自从西厂废置以来,东厂权力暴涨,尚铭人又贪心,他对陷害正直异己的大臣并无兴趣,冤害别人只为了多捞一些钱。他听见京师有什么巨富人家,便罗织罪名,让这家人拿出重贿来免除牢狱之灾,到后来巨室富户干脆不等他来招惹,便每月乖乖奉上大笔的金银财宝,以求免于祸患。尚铭又学了梁芳当年的作法,开始卖官鬻爵,大捞一笔。

  不出一年,怀恩看不下去了,便将尚铭的种种恶行上报给成化皇帝知道。成化皇帝闻奏甚是恼怒,他既然能狠心裁撤西厂,对东厂也没什么眷恋,当即下令让尚铭贬谪去南京,充当净军,抄籍封家。尚铭这几年间收贿太多,珍宝堆得如小山一般,抄家的官员用车子将没收的家产运送内府,竟然连续送了好几天都送不完。

  楚瀚眼见尚铭也恶贯满盈,想起他解救汪直的情义,又去向怀恩磕头请求,才让尚铭留下一条命,在南京净军中度过余生。

  成化皇帝这时对怀恩信任有加,问他该用谁来掌管东厂。怀恩道:“陈淮这人可以。”于是皇帝便让陈淮代替尚铭成为东厂都指挥使,这人跟怀恩素来交好,为人正直,上任后便对手下校尉道:“如果发现什么叛逆的大事,才来跟我说。不是大逆,少来烦我。”从此东厂手下才不敢再胡闹兴事,京师终于归于平静。

  汪直失势之前,楚瀚已被革职,失去了锦衣卫的身份;如今汪直遭贬,西厂关闭,楚瀚更成了一介平民,不再有往年呼风唤雨的权势了。他心中日益焦虑忧急,知道眼下除了怀恩在朝中仍有势力之外,已无任何其他力量可以保护太子。他所料不错,万贵妃果然很快便决定对太子下手,而事情的导火线却是在梁芳身上。

  这日成化皇帝来到内承运库视察,惊见历代积累藏放金银财宝的七个库房竟然都已空虚,又惊又怒,召了梁芳来,质问他道:“你将朕的金银都弄到哪里去了?”

  梁芳多年来早将库中金银财宝一一搬出,大多送给了万贵妃,一部分则进了自己的口袋。成化皇帝十多年来没有视察过库房,梁芳又怎料得到他会忽然有兴致来查看,发现了自己的勾当?这时只好硬着头皮道:“启禀万岁爷,这些金银,都在您的同意下,拿去兴建显灵宫和祠庙了,为的正是替陛下祈万年之福啊!”

  成化皇帝再愚笨,也听不进这等鬼话,但他知道梁芳受到万贵妃的信任,库里的钱大约是被万贵妃给拿去了,也不好深究,只能自己发了一顿脾气,搁下狠话道:“我管不了你,以后总会有人跟你算账!”说完拂袖而去。

  梁芳心中害怕,便跑去向万贵妃哭诉求救。万贵妃自然并不在乎成化皇帝发顿脾气,但她听了“以后总会有人跟你算账”的话,也不禁皱眉;皇帝春秋正富,但总有不测的一日,如今坐稳太子宝座的,仍是那可恨的小娃子。

  梁芳揣测万贵妃的心意,进言道:“太子年纪已长,人又颇机灵聪明。不如我们及早下手,废了太子,换上年纪还小的兴王,就不必担心了。”

  自从泓儿当上太子之后,万贵妃也懒怠去谋杀其他的皇子了,几年之间,成化皇帝便多添了七八个儿子,其中最年长的名叫朱佑杬,被封为兴王,母亲是邵宸妃。

  梁芳这话正对了万贵妃的胃口。她当即去跟成化皇帝哭诉,说太子对她毫无敬意,扬言要对她报复,要求成化皇帝废了太子,另立兴王。成化皇帝原本耳根子软,这几年来太子在周太后的保护和谢迁及李东阳等人的教导下,人品端正,性格坚毅,长成了一个跟他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他知道自己懒怠无能,但心中对于这个太过能干正直的儿子不免有些忌惮,暗想:“太子都十五岁了,逐渐懂事,说不定便要开始指责批评朕的过错,更可能生起贰心。到那时节,便不好收拾了。兴王年纪还小,人又老实些,换成他当太子,说不定也是好事。”

  成化皇帝既动了这念头,便找了怀恩来商量。怀恩一听,大吃一惊,心想太子又没犯什么错,怎能如此轻忽地说废就废?当即磕头问道:“太子是陛下长子,自古皆以长子正位东宫,岂可轻言废长立次?不知太子有何重大错处,令万岁爷动此念头?”

  成化皇帝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道:“我看兴王这孩子挺不错的。”

  怀恩道:“禀陛下,兴王不过九岁,就算资质良好,又怎能取兄长而代之?”

  成化皇帝跟怀恩话不投机,恼羞成怒,顿时对这老太监生起反感,喝道:“你一心保护太子,存的是什么心,朕岂有不知?你不过是想等到太子即位之后,会记得你拥护他的功劳恩情,对你更加信任重用。在朕面前,你却满口大道理,装出一副仁义道德的模样,哼!居心叵测!”一怒之下,便将怀恩贬到凤阳去了。

  怀恩这一去,废太子的事情似乎是无可挽回之势。楚瀚心中大急,生怕万贵妃的奸计就要得逞,九年来的努力不免毁于一旦。

  幸而当年四月,泰山发生巨大地震,伤亡惨重。成化皇帝别的不怕,对天谴倒还是颇为戒惧,心想泰山位于东方,象征东宫,现在连老天都对易储的事情表示意见,自己还是不该妄动,才临时打住了更换太子的念头。

  万贵妃没料到老天也会跟自己作对,竟然无端来场地震,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乱了,怒不可支。她只能使出最后一招:毒害太子。只要太子死了,易储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

  楚瀚靠着邓原和麦秀从宫中传来的消息,自己也不断在暗中观察,发现万贵妃已动杀害太子的毒念,便日夜守在太子宫外,准备驱退刺客。然而几个月过去,并未见任何刺客前来,楚瀚更加担心,不知道万贵妃究竟将施出什么奸计。

  他心中隐隐猜想,万贵妃很可能想使用那万虫啮心蛊,让太子中蛊衰老而死,便可称太子患上“怪疾”暴毙。然而自从百里缎将那木盒子呈给万贵妃之后,便没人知道它的下落,百里缎多次入宫探究,楚瀚也去昭德宫搜索了无数次,向宫里的宫女宦官探问,却无人知晓此事。他想起大祭师离开京城时,提起李孜省曾向他询问关于蛊毒之事;如果李孜省略识蛊物,能够掌控这蛊,那么他要害太子便再容易不过了。楚瀚愈想愈担心,便潜入李孜省的府第暗中观察,想发现他们的密谋,但却始终查不到什么线索。

  他一想起万虫啮心蛊的可怖之处,便全身毛骨悚然。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潜入宫中,面见太子。

  他往年几乎每隔几日就去会见太子,但自从太子以西厂恶行诘问他,要他不要再去见他之后,他便只能偷偷从暗处观望太子,从来没有现身过。这时他来到太子的书房外,小影子已然警觉,在房中“喵喵”叫了起来。楚瀚伸手在窗格上轻轻敲了两下,又敲了一下,那是他往年与太子约定见面的暗号。

  太子正在读书,听见小影子的叫声,又注意到窗外的暗号,微微一怔,便挥手让身边的宦官退出。等房中只剩下太子一人时,楚瀚才从窗中闪身跃入屋中,在太子的书桌前拜倒。小影子缓缓走上前,舔舐楚瀚的手。楚瀚将它抱起,轻轻抚摸,它的皮毛已不复往年的光滑柔顺,身子瘦骨嶙峋,金黄色的眼睛依旧,但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太子见到楚瀚,站起身,脸上神色不知是喜是怒,更多的还是吃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瀚哥哥,你……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快起来!”

  自从百里缎死后,楚瀚伤痛逾恒,形销骨立,对自己的饮食外貌一切全未留心,加上被汪直革职之后,更不需出门见人,便连打理梳洗都免了。此时从太子眼中见到的他,须发蓬乱,脸色黧黑,面颊如蜡,双目凹陷,往年的英气朝气都已消失殆尽,真如行尸走肉一般。

  太子自然知道西厂汪直已然遭黜,但他对于楚瀚曾经帮助汪直为恶之事始终耿耿于怀,未曾谅解。这时陡然见到楚瀚形貌改变如此之剧,吃惊之余,心中对他的恼恨、关切、感激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瀚放下小影子,站起身,摸摸自己的脸,也意识到自己近来消瘦了许多。似他这等长年习练飞技之人,体格原本便精瘦轻便,此时更是干瘦得不成样子了。他抬头望向太子,见其面目清秀,眼神清澈,才想开口,便忍不住热泪盈眶,勉强忍住泪水,说道:“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太子点了点头,说道:“我都好。”迟疑一阵,才道,“你坐下。”楚瀚坐下了,偷偷拭去泪水,又抬头望向太子。太子眼神中露出怜悯和关怀,温言道:“瀚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看来过得……并不太好。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你尽管说。”

  楚瀚心中一暖,暗想:“泓儿毕竟是个心地仁慈的孩子。”说道:“不,我没有事情要请太子帮忙。这回来,是想将一件要紧的事物送给殿下。”

  太子怀疑地问道:“你有什么事物要给我?”

  楚瀚欲言又止,心想:“泓儿年纪大了,可以跟他说实话。”便道:“怀公公被贬去凤阳,殿下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太子摇了摇头。

  楚瀚便将梁芳和万贵妃倡议废太子、立兴王,怀恩力劝不果,被皇帝贬谪的经过说了,又道:“若非前一阵子泰山地震,将万岁爷吓怕了,殿下的位子可能已被换下了。”

  太子微微皱眉,他对这些宫廷中的斗争虽时有耳闻,但他毕竟年轻,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面对。

  楚瀚又道:“万贵妃眼见更换太子失败,恼怒非常,我怀疑她已起心毒害殿下。”

  太子一呆,说道:“毒害?我所有的饮食,都由侍者试过我才吃,他们没有办法毒害我的。”

  楚瀚摇头道:“她想使用的毒物,很可能是苗蛊。这蛊不用吃下,只要看一眼,便会中毒。中毒者神智昏迷,不时感到万虫啮心,并会急速衰老,病痛不绝,以至于死。”于是将自己亲眼见到的那白发苍苍的蛇族青年,以及马山二妖中蛊呻吟而死的情况说了。

  太子甚是惊异,但不免露出怀疑之色,说道:“世间真有这等邪物吗?”

  楚瀚点头道:“我在苗族待了两年,亲眼见识过苗蛊的威力。它迷障人心的魔力,绝对不能低估。”他取下颈中的血翠杉,捧在手中,说道,“这是天下至宝血翠杉,是我在广西密林中无意间找到的,珍贵非常,天下只有少数几块。它是世间唯一能让人保持头脑清醒、不被万虫啮心蛊所迷惑的神物。泓儿,你戴在身上,千万不要脱下来,一刻也不能离身。知道吗?”他心中关切,一时又唤他“泓儿”,而忘了称他“殿下”。

  太子心中感动,伸手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戴在颈上,贴身而藏,伸手抚着胸口的那块血翠杉,感到它传来微微的暖意,说道:“瀚哥哥,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珍惜这件宝物。”

  楚瀚吁了一口气,露出微笑,又道:“这蛊可以存放在任何容器之中,但是万贵妃手中的蛊,很可能是呈放在一只古老的木盒当中。如果有任何人送什么事物来给你,盛放在木盒或是其他盒子里,要你亲自打开,你都切切不可去碰,一定要让送来的人自己打开,将里面的事物取出来给你瞧。人只要一看见这蛊,便会惊恐莫名,你便知道那里面有不好的事物,需赶紧躲避。”太子点了点头。

  楚瀚又嘱咐道:“就算别人没有要你打开,只送给你一只盒子,这蛊拥有奇怪的魔力,会对你说话,吸引你去打开他。你如果忽然很想打开什么,或听见有人在你耳边催促你去做什么,你得立即警觉,赶紧拿出这血翠杉,放在鼻边闻嗅,便能保持清醒,不受诱惑。知道了吗?”

  太子伸手去摸那段神木,说道:“我知道了。这神木的味道真香。瀚哥哥,谢谢你。”

  楚瀚望着他纯净俊秀的脸庞,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爱惜和痛苦。他爱太子之深,世间大约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拟,而太子性情之纯,处境之危,又令他不能不感到锥心的苦痛。他真想能时时来探望太子,来看看他亲爱的弟弟,但是他随时都得活在戒慎恐惧之中,知道只要自已有一点儿的疏忽,下一次见到的,很可能就是弟弟的尸体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殿下请保重。我去了。”

  太子似乎也体会到了自身处境之危,一股孤寂凄凉之感陡然袭上心头,说道:“瀚哥哥,你往后要常来看我,好吗?我很念着你。”伸手抚摸一旁的小影子,说道,“小影子也很念着你。我每次见到它,都忍不住想起你,请你以后常常来看我们吧。”

  楚瀚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口中答应了,强忍着眼泪,闪身出屋而去。他在夜色之中飞身离开皇宫,回到砖塔胡同时,已是泪流满面。

  

  第七十六章 喋血攻防

  

  不多久,将近七月初三,正是太子十六岁诞辰,内外大臣送了极多的贺仪入宫给太子。楚瀚十分担心,要麦秀命令宦官宫女事先将所有的贺仪都打开清点,整理成册,让太子过目,贺仪便留在宫外,一件也别送入宫中。

  初三当天,成化皇帝在宫中为太子赐宴,完毕后,又有宦官送来两箱皇帝御赐和嫔妃们赠送的贺礼。

  楚瀚疑心其中有诈,暗中吩咐太子不可接近这两个箱子,让麦秀率领小宦官先行打开了,确定无事,楚瀚又全部亲自看过,都无异状,才将礼物呈给太子过目,其中有皇帝送的冠服,万贵妃送的金器银器,还有其他嫔妃赠送的文房四宝、珍贵补品和器皿摆设等等。清点过后,便由麦秀代太子书写谢表,向皇帝及一众送礼的长辈答谢。

  皇帝赠送给太子的衣服乃是以松江府所造大红细布裁制,成化皇帝最爱使用这种布料,每年都要向松江府加派上千匹。这种织品的制作用工繁浩,虽说是“布”,实际却是用细绒织成,奢华昂贵。太子见了,暗中对楚瀚道:“用这种布缝制的衣服,抵得上几件锦缎衣服,穿它实在是太浪费了。”命令宦官收起,始终不曾穿着。

  宫外的贺仪中,有一部由阁臣合送的北宋司马光主编的《资治通鉴》,太子一直很想阅览。楚瀚便让宦官将这套书搬入皇宫的藏书阁,自己将两百九十四卷每一卷都取出来翻看过,确定没有问题,才送入太子的书房。

  一场热闹过后,事情似乎又平静了下来。然而一个月过去,情况又急转直下。这天夜里楚瀚去探访太子时,但见太子在房中快步踱来踱去,一见到他,立即奔上前,神色惶急,低声道:“不见了,血翠杉不见了!”

  楚瀚大惊,忙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

  太子脸上现出迷惘之色,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晚上都贴身戴着它而睡,昨晚入睡时,我还特意将神木握在手中。昨夜我睡得非常香甜,醒来时,手中的神木却……却变成了这个。”说着举起手,手掌心中赫然是一段描金青墨,大小和血翠杉倒也相似,正是原本搁在太子书桌上的墨条。

  楚瀚心中一凛,问道:“小影子呢?”太子摇摇头,说道:“几天前它跑了出去,便没有回来。”

  楚瀚感到一阵不祥,心想小影子大约是凶多吉少了。他知道太子昨夜定是中了三家村的夺魂香一类的迷药,才会睡得特别沉,任别人从他手中换取事物,也毫无知觉。能从太子手中换走血翠杉,又特意预先除掉小影子的,必然是三家村中人。那会是谁?是柳家父子?上官婆婆?还是上官无嫣和胡月夜?

  他知道对头出手偷走血翠杉,很快便会以万虫啮心蛊来对太子下手,心中焦急如焚,忽然想到:“世间还有一块血翠杉,我得立即取出来,让太子戴在身上!”当即对太子道:“殿下且莫着急,我有办法。请殿下对外称病,任何人都不见,也别让人送任何事物进来房中,好吗?”

  太子神色严肃,点头答应。楚瀚便抢出门,往东裕库奔去。

  这时已是夜深,楚瀚来到东裕库外,四下静悄悄地,平时守卫的宫女宦官都已休息去了。他用百灵匙打开了三道门,一一关上,跨入仓库之中,来到左边第三间房,掀开吴道子的《送子天王图》,伸手扳动画后方的机括。

  便在此时,忽觉手腕一紧,竟已被绳索套住,接着双腿也被绳圈套住,绳索陡然扯紧,将他拽倒在地,面向地下,脸颊贴着冰凉的石砖地面。

  楚瀚使劲挣扎,竟然无法挣脱绳索的绑缚,心中大惊,知道自己已落入了陷阱。他暗骂自己太过大意;他已来过这地库两次,熟悉其中机关,因此来取物时更未多想,岂知此地已被人动过手脚,设下了新的陷阱!

  但听“哈哈”“呵呵”笑声不绝,三个人影从仓库黑暗的角落如幽灵般浮现,来到自己的身前。楚瀚趴在地上,抬头望去,见那是两男一女,竟然都是旧识,正是三家村的柳子俊、胡月夜和上官无嫣!

  楚瀚又惊又怒,心想:“这三个家伙竟凑到了一块儿!如今连手起来,在此设下陷阱,想是专为对付我而来!”

  他吸了一口气,心知自己被这几人捉住,定是凶多吉少,忽然想起百里缎生前曾警告过自己,说他留下这几人不杀,定会给自己留下莫大祸患,没想到竟真被她说中了。

  柳子俊走上前来,蹲下来望着他,笑嘻嘻地道:“小贼,这可被我们逮到了吧!”

  胡月夜甚是精明,说道:“先别杀他。他刚才动了墙上的机关,这仓库里一定另有密室,我们快找!”

  三人举起火折四下张望,不多久,便发现了地上那块微微下陷的砖板。胡月夜俯身查看,说道:“有三个匙孔。”柳子俊道:“钥匙一定在小子身上。”伸手到楚瀚怀中搜索,摸出了纪淑妃的那柄红宝金钥匙,喜道:“有了!”拿着钥匙来到那块凸起的砖版之旁,胡月夜和上官无嫣一齐凑过来看。

  这三人都是三家村的取物高手,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没有多久,便发现要先将钥匙插入左首的匙孔,往左转半圈,再插入右首的匙孔,往右转半圈。在三人的凝神注视下,前方第五块砖块向旁移开,露出了通向地窖的孔穴。

  三人都是大喜,一齐欢呼起来。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由上官无嫣落入地窖查看。跟楚瀚当时落入地窖一般,上官无嫣将一条绳子的一端绑在梁上,一端绑在自己腰间,缓缓坠入地窖。她一落下,便惊喜叫道:“三绝!三绝之一的汉武龙纹屏风在这儿!”过了一会,又喜叫道,“血翠杉!这儿还有一块血翠杉!”她探出头来,对胡月夜道,“血翠杉周围有机关,是你们胡家的手段。”

  胡月夜将头伸入地窖,看了一阵,说道:“是我哥哥设下的。这很容易,你听我说,机关设在血翠杉的左边。你伸手过去,按住桌面的左上角,再按右下角两下,再按左下角三下,机关便解除了。”

  上官无嫣回入地窖之中,依言而行,不多时,便扯着绳索回入仓库,满面得色,摊开手掌,那段被明军从大藤瑶族夺来的血翠杉正躺在她的手心,笑道:“原来还有一块血翠杉藏在这儿!”言下满是兴奋得意。

  柳子俊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他从太子手中偷得的血翠杉,说道:“原来天下有两块血翠杉!这等天下宝物,原该由我们三家村中人拥有才是。”他低头望向地上的楚瀚,踢了他一脚,不屑地道,“你身怀这宝物这么久,当真是亵渎了神物!”

  胡月夜摸着鼠须,满面鄙夷,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对楚瀚道:“说起亵渎宝物,小贼,你从我哥哥那儿骗去了这件胡家传家之宝,可终究被我取回来啦!”

  楚瀚看清楚了,胡月夜手中拿着的正是舅舅传给自己的《蝉翼神功》秘谱。原来这些人亦已闯入他在砖塔胡同的地底密室,取得了这本秘笈。他怒气勃发,喝道:“那是舅舅亲手交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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