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简盯着他看了会儿,问:“当地百姓可抵触?”
黎正细说一番,把引进白叠子的利弊考量说了个透。
从当地百姓的经济收入,再到商贸刺激,以及朝廷税收等等,方方面面都涉及到,显然是有一番细致考量的。
王简同他讨论一番,倒也没有因为品级而轻视。
他的态度令黎正大感意外,原本以为天之骄子颇骄纵傲慢,哪晓得接触下来还挺随和,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黎正一时五味杂陈。
双方就闵县目前的情况作了一番细致交流。
他们从当地百姓的民生,到土地兼并,再到治安……人员流动等等,一番交谈下来,王简对闵县这个地方有了大致的了解。
眼见天色已晚,今日是没法见秦宛如了,王简打发黎正离去。
出了官驿,黎正的心里头生出一股子感慨。
张国申见他面露喜色,也跟着欢喜,问道:“明府同王侍郎谈了这般久,这样的机会委实难得,可是高兴?”
黎正握了握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原以为那般矜贵的人打起交道来必定是傲慢的,哪曾想竟这般随和,倒叫我好生意外。”
此话一出,张国申半信半疑,“明府可莫要哄我。”
黎正兴致勃勃道:“我哄你作甚?”又道,“起先我还甚是忐忑,不知他为何来此地,现在心里头有谱了,定是贺家的因素。”
张国申心里一喜,“是为着白叠子而来的?”
黎正点头,看向他道:“总算熬到了盼头。”
张国申高兴道:“贺家竟这般厉害,能把国公府世子请动。”
黎正也觉得意外,“这样的机会,我想都不敢想。”
两人边走边说,神色难掩激动。
这不,回到家黎正都还心绪难平,暗搓搓同自家媳妇儿说起下午的情形,眉飞色舞的,犹如枯木逢春。
黎夫人也是喜上眉梢,“那王侍郎当真同你说了这么久?”
黎正换襕袍道:“可不,他问我闵县的情况,方方面面都问,极其细致,可见对咱们这个地方是上心的。”
黎夫人替他解腰带,“四郎可算盼到头了。”
黎正也生了心思,“我在这个地方兢兢业业熬了数年,若上头有门路早爬上去了,何至于蹉跎至此。如今好不容易才等到机会,定要把功绩做上去,争取能够早日升迁。”
黎夫人:“这次王侍郎来,你可得好好款待才行。”
黎正摆手,“依我之见,他此次过来是非常低调的,也不可过于献媚,那毕竟是与天子亲近的贵人,不缺阿谀奉承之人。如今他既然来了这趟,我便只需听候差遣便是。”
黎夫人打趣道:“你熬了这么多年,才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贵人,只怕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黎正看着她道:“我越想越觉得兴奋,那样身份的人竟然同我谈了这般久,就跟做梦似的,并且态度还随和。”
黎夫人八卦道:“国舅素有探花郎美誉,定是生得极俊的。”
黎正点头,“是生得俊,年轻有为。”又道,“这京里头能像他那般家世背景的人凤毛麟角。”
夫妻俩就王简的家世背景八卦了一番。
入夜前官驿差役跑了一趟苏宅,忽然听到彩英说官驿那边来人了,秦宛如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彩英道:“什么人来了?”
彩英看了一眼段珍娘,她做了个手势,闲杂人等皆退了下去,彩英这才小声道:“王侍郎过来了,现下就在官驿的。”
秦宛如:“……”
段珍娘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过来的?”
彩英:“差役说下午就到了,已经见过黎县令了。”
段珍娘看向秦宛如,问:“你让他过来的?”
秦宛如暗搓搓道:“我就提了一嘴,说黎县令爱民如子,是个好官。王简不是吏部侍郎嘛,官吏考核升降都归吏部,举手之劳的事,说不定黎县令就走运了呢?”
听了这话,段珍娘委实羡慕,指了指她道:“你放个屁黎县令的命运说不定就改了,你爹的官怎么不提一嘴?”
秦宛如:“你当去年开春他升五品是怎么得来的?”
段珍娘一下子就乐了,戳她的胳膊道:“我的祖宗,秦家的活祖宗,傍上王三郎,秦家鸡犬升天!”
秦宛如:“……”
段珍娘:“你就提了一嘴,人家就跑了这趟,可见是有把你放到心上的。”
秦宛如:“所以?”
段珍娘颇有些小激动,野心勃勃道:“那就上啊,大大方方的把他拴牢,哪怕王家是龙潭虎穴都要闯一闯。”又道,“富贵险中求,若能搭上他一步登天,有何不可?!”
秦宛如不敢苟同道:“表姐你比我还疯。”
“我跟你说,这么俊的男人上哪儿找去?”
“……”
“男人要,事业也要,两手都要抓!”
“……”
“三妹你听我的,在他身上花点心思,多哄着些,勿要推得太远,咱们贪心一点,两头都要。”
“……”
“就算不为你自己,为你爹多考虑考虑,他蹉跎到四十多岁,可以说前半生仕途糟糕透顶,你就想想法子让他后半生顺遂顺遂?”
“你以为我不想啊?”
“你不能光想,你得去做,一点点,一步步,就像做棉匠那样,把他套牢,咱们贪心些,男人要抓,钱也要抓,钱权都要!”
秦宛如忍不住道:“表姐你可真贪心。”
段珍娘无比现实道:“民不与官斗,商贾在士人眼里终归不入流,要不然你以为我阿娘这么抬举贺家作甚?”
秦宛如沉默。
段珍娘:“王三郎,你若有本事拴牢他,以后对秦家和你自己都是有益处的。”
秦宛如道:“这我心里头清楚。”
段珍娘:“那你还盼着他以后娶妻生子收心呐?”
秦宛如也现实道:“咱俩的身份,不适合凑一块儿。”
段珍娘:“嗐,你都没凑合试试,怎么就知道不适合凑一块儿了?
“三妹你一向胆大,别钻牛角尖,就像你当初想要种地一样,官家娘子怎么可能会种地呢,结果你种了,姨父姨母也允了。那王三郎也是一个道理,你说门不当户不对,那大娘跟贺家不一样吗?
“还有二娘那事,当初范谨不也不允吗,结果现在还不是允了。”
秦宛如赶紧打住,“你别跟我灌迷魂汤,这事没这么简单。”
段珍娘不以为意,“在我看来,任何事都简单,只有你去做了才知道难不难。我反正就觉得,既然来走了这一遭,咱们就贪心一点,能抓到手里头的就抓,不要怕,先抓了再说,若是烫手,咱就放了,无非是被烫了一回,又不是断手,怕什么?”
秦宛如“啧啧”道:“你莫要怂恿,抓王三郎啊,一不小心可不是烫手的问题,而是断手的问题。”
段珍娘:“……”
秦宛如继续发牢骚,“那人,天子是他外甥,亲姐是太后,一个不慎,灭你全家也是可行的。”又道,“国公府里头是非多,一去就会惹得一身骚,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段珍娘被唬住了,“真这么可怕?”
秦宛如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只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他家里头的情形贺家也清楚,大姐他们都发愁呢,就怕我入了那个坑。”
段珍娘闭嘴不语。
秦宛如继续道:“表姐莫要脑子一热就激动了,我又不眼瞎,正如你所说,那张脸哪个女郎不喜欢,我也挺喜欢,可是咬一嘴说不准有毒啊。”
段珍娘:“……”
秦宛如:“明早我还得过去应付,眼见就要到初九会试,他一定也挺忙的。”
段珍娘提醒道:“那你可要仔细着些,那人得罪不得,一家老小都拽他手里呢。”
秦宛如:“可不,他就是我祖宗啊,活祖宗!”
现在祖宗过来了,于是第二天一早秦宛如便去了一趟官驿。
李南瞧见主仆很是高兴,笑眯眯道:“秦小娘子这会儿应是极忙的。”
秦宛如:“是有些忙,忙着下种子做营养钵呢。”又问,“你们是昨儿下午过来的?”
李南回道:“是下午来的,一到这儿黎县令就上门了,郎君同他说了许久的话,耽搁到很晚他才走。”
秦宛如调侃道:“黎县令跑得还挺快。”
李南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秦宛如随他去了王简的院子。
李南在外头敲门,说道:“郎君,秦小娘子过来了。”
屋里隔了一会儿才应道:“让她在外头候着。”
秦宛如小声问:“是不是还没起床?”
话语一落,门就打开了,王简站在门口,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像你这般懒?”
秦宛如:“……”
彩英向他行了一礼,王简做了个手势,李南和她退下了。
秦宛如也向他行了一礼,涎着脸道:“王侍郎跑这趟辛苦了!”
王简冷哼一声,他还没用早食,不一会儿李南送了一份来,有肉糜粥,还有煮鸡蛋,一份腌制的脆嫩春笋,以及小馄饨等。
他一个人是吃不完的,于是那份小馄饨被秦宛如不客气地干掉了。
“我听他们说昨儿下午王侍郎同黎县令唠了许久才散场?”
王简抬头看她,“你不是极为推崇此人吗?”
秦宛如点头,“我觉得他挺好。”
王简:“也不过如此。”
这话秦宛如不爱听,问:“那你还跟他唠了半天?”
王简:“……”
秦宛如不客气数落他道:“人家一六品芝麻官,哪值得你国舅爷这般给颜面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