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上辈子只去过三次。
第一次是师尊发觉他接触了从愿术,气极, 惩罚他跪了三日。
第二次便是他手刃师尊那日,那晚下起了大雪, 他几乎是神态茫然地走向无涯底,唯有踏在雪中的每一个步子,都如同刀割,刺得心里疼。
第三次已是斩杀宴止川之后,他踏着前所未有雀跃的步伐,跪在本该反省和忏悔的崖底,用喜悦到颤抖的声线,毫不犹豫地使用了禁术——从愿术。
*
宁如闪回到客栈, 逐月不在屋中,大概又去桂脊树下睹物思人了。
她走回屋门前, 诡异地迟疑了一番,内心竟思考起若被宴止川发现自己偷跑,肯定是件很麻烦的事。
现在这副模样,很像去见偷情的人啊?要不要编什么理由?
不对,跟偷情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想到这个!
肯定是宴止川太像缠人的妻子了。
……不是,好古怪的比喻!
意识到自己想歪,宁如甩甩头,把这诡异的比喻抛开。
而且宴止川都没跟自己报告行踪,又管自己做什么?自己只要坦荡地不告诉他就好了!
宁如昂首挺胸地一把推开了门。
屋中空荡安静,一个蛇影也没见到。
看来自己赶在宴止川前回来了!她庆幸地吐了口气,接下来只要伪装自己是刚刚醒来……
“松了口气?看来去做了什么虚心事呢。”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中带着他特有的讽意。
宁如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只见少年环抱着手,靠在门上,唇角勾着邪气的笑意。
“小蛇?你、你回来了……”宁如心中的坦然在宴止川的眼神审视下消失殆尽,转而升起的是一阵被抓着现行的心虚。
“我比你早了半个时辰回来,也比你早了半个时辰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出门的?”
“逐月。”宴止川歪过脑袋,口吻讥诮,“要办的什么麻烦事啊,宁老师足足去了三个时辰。”
他生气时,话语也就不客气起来,满满的嘲讽。
当然他总是轻易生气。
“算得真清楚。”宁如小声吐槽。
“所以,去了哪?”
他又上前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像在逼问,“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甚至离开了这城市。”
“……那你又去了哪?”
宁如被逼得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要反客为主,“是你先出去的吧?也没跟我说啊?”
宴止川微微睁大眼眸,抿了抿唇,有点不自在,“不、不管你的事。”
气势一下子弱了。
“那你可没什么资格管我,小蛇。”
宁如逐渐占了上风,“你看,我去了什么地方,一回来你就咄咄逼人地问我,我一问你,你就含含糊糊拒人千里之外,要说亏心事,你才在做亏心事呢。”
“……我没在做亏心事!”
“那我也没有!”
“那你为何不说?”
“你先说。”
“我先问的。”
他们总是很容易就进行没营养的拌嘴。
“行,行,可是是你先一声不吭跑出去的,就算我想和你说你也不在了啊?”
宴止川听到这话,心中闷气竟散去了些,大概意识到宁如并不是故意隐瞒行踪,而是因为没有机会,“那你现在说吧。”
“呵,才不要。”宁如说,“谁一回来被人咄咄逼人地逼问,感觉都不好吧?我现在被你弄得心情不好了,不想说。”
宴止川沉默好一会,或许反思了一番自己态度确实强硬,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半晌开口,“那若我能让你心情好,我也可以得到答案么。”
……还在纠结答案啊,真的很缠人啊!
宁如:“行吧。”
她主要是好奇宴止川怎么上道了,不气人都万事大吉,竟还学了逗人高兴的法子?
宴止川微微别开视线,这是他不好意思的常见姿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了宁如,什么话也没说。
“给我的?”
在他害羞时,他的行为举止、待人接物也更加僵硬。
例如,对于宁如的询问,他只抛给了她一个不给你给谁的酷脸表情。
宁如接过打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串雪白云母贝手链。
宁如眸中露出几分惊喜,“真好看,你居然会挑这类……”
宴止川别着头,轻咳一声,“你再仔细看看。”
宁如将它举起,在阳光下,贝壳泛起一层迷人的流光。
忽而她眼眸一动,在贝壳中,竟藏着一朵雪白的小花,不突兀,更是起了相映生辉的作用。小花用了法术处理,不会腐败,永远盛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细细看去,她竟认出了花,是桂脊花。
莫非是那日落到他头上的那朵……?
少年在此刻开了口,“你说过,能接到落下的桂脊花,就会有好运。”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故作的嫌弃,“所以这好运给你得了。”
宁如眨了眨眼睛,露出几分茫然,紧接着双眸一弯,噗嗤笑了出声。
“笑什么啊?”宴止川不高兴地反问。
只见宁如笑弯了眸子,心情十分喜悦,声音都柔和几分,“我是在想,小蛇你去买的时候,大概很困难吧,要听老板介绍款式构造,谈价格,不试戴的话,能找到合适的也不容易。”
这直男小蛇可什么都不懂,定会遇到很多措手不及的事,光是想到这些,宁如就忍不住笑开。
是为了自己而做出这种事。
真可爱。
她晃了晃手链,“谢啦,小蛇,我很喜欢,也会好好珍惜的。”
宴止川眸光一动,对上她的笑容,他几乎不可抑制地跟着翘起嘴角,轻哼了一声。
他的笑容透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这笑容实在少见,若是宁如瞅到,定是大跌眼镜说一声怎么笑得这么不值钱啊。
当然作为一个纯正傲娇,宴止川是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仓皇抬了声,也不知为了解释什么,胡乱回了句,“不用试戴也很合适。”
“嗯?为什么?”
宴止川愣了几秒,知道自己在慌忙中说漏了嘴,那夜他是如何丈量她的手腕的——
这般丢脸的事,还是别说了。
“总之就很合适,不信你戴上。”
他试图转移话题。
宁如看到他倔强中藏着慌乱的表情,知道他隐瞒什么,连忙追问,“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合适,你也是第一次买手链吧,这么笃定,很可疑。”
“这又不是很艰难的事。”他继续嘴硬。
“哦——我知道了,这么熟练的话。”宁如想到什么,凑近他,恍然大悟道,“小蛇你不会给别人买过……”
“你说,别人?”宴止川扬起眉,声音抬高许多,明显又生气了。
“对啊,不然你怎么这么熟…”
或许她瞎猜的理由太过离谱。宴止川眉间染上几分烦躁,抓过她的手腕,便往自己身边一扯。
声音低了几分,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认真强调道。
“没有别人,只是因为这么拉过你的手。”
他的掌心炙热,将她的手腕圈得很紧。
宁如一顿,咽了口唾沫:“小、小蛇…”
“又在乱猜什么啊?”
只听他低低的抱怨声响起,宽大的手掌在她手腕处紧了紧,“也不是第一次拉你的手,这种简单的事当然很快就会。”
少年拿过手链,顺着她的指尖穿进,稳稳当当地落入她的手腕。
但因动作,他的掌心轻擦过她的肌肤,那几分炙热的触感,覆在她的肌肤上,却让宁如顿了几秒。
宁如浑身僵硬,感觉哪里不自在起来。
戴好后,少年拉过她的指尖,含着几分不服气,“你看,果然合适。”
宁如看了一眼扯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年,颈后有几分烫意升了起来。
而对于宴止川,一向薄脸皮的他难得没有不适,只因他觉得,用平常拉手的这个理由,比夜半偷偷用尾巴丈量她手腕的理由,体面多了。
第四十七章
无涯底, 坐落于悬崖底,阴暗压抑,无声死寂, 只余有几缕微光从遥远的天空撒下, 甚至连虫鸣的声音都被吞噬。
这般精神折磨的环境, 对许多受罚弟子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但凌时初已不发一言地跪在悔过石前, 已经有两日了,只见他背脊挺直,脑袋微垂,像与漆黑的环境融为一体。
越是安静他越能够想到以前, 想起师尊将他召入清心宗,第一次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