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的赵高第一个高声喝彩,其他将士们纷纷应和。
“彩!”“彩!”“秦军威武!”
……
嬴政大步走向川流不息的河畔,利落地脱下甲衣,匆匆洗了个澡。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单手肱二头肌发力,一跃返回岸边,露出宽肩窄腰的健硕身形。
赵高将长袍给嬴政系上,也将遍布肌肉上的大小伤痕重新遮盖住。
“君上神勇。”
赵高开始拍马屁,同时也在暗暗惊讶,“数招便能击败熊瞎子,实乃大秦第一勇士也。”
“净瞎说!”
嬴政心情不错,“蒙将军在何处?”
“君上,蒙将军陪那稚子钓鱼。想不到将军竟会这般宠溺稚子。”
赵高先给嬴政提起裤腿,细致地用腰带围好,冷不丁上个眼药,“还以为军中将士会以军令优先,待童子们更为粗狂。”
“哦,他已转文官。”
嬴政漫不经心地抬手擦了把水珠,“再说了,长子嘛,情有可原。”
赵高一愣,他没想到陛下居然对张婴的好感这么高,话里话外都有些偏袒。
“是,君上说得在理。”赵高只能低声捧着。
“给蒙毅和张宫女请过太医问诊了吗?”
嬴政看向赵高,“身体如何?”
赵高道:“太医道,身体健硕,生气蓬勃。”
嬴政伸手轻轻捏拳,能感受到昔年肌肉紧绷带来的张力。
他并非是相信鬼神之说。
但与张婴接触得越久,身体状态确实越来越好。
真有这般巧合?
他忽然道:“早膳备些炙烤肉食、锅盔!”
赵高面带喜色,陛下最近口味大增,是极好的消息,忙高声道:“是!”
“还有稚子鸡。”
“……”
赵高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张婴喜欢吃稚子鸡,还特意叮嘱,这小子这三天就差住在王车了,表情扭曲了一秒,连声音都低了两个度,“是,君上。”
嬴政道:“赵杰可曾派遣信使?”
赵高闻言立刻将张婴给忘了,毕竟小家伙只是熊得讨嫌,而赵杰的存在是让他嫉妒,负责宫外情报事物的中书令权利,比他大很多。
他道:“尚未。”
“加急催促,事必须好好查!”
嬴政冷声:“凡敢欺我秦国重臣者,夷三族。”
赵高道:“唯,君上。”
……
……
与此同时,数里之外。
信使快马加鞭出发没多久,正好与另外一队人马狭路相逢。
信使瞧见对面马车上刻印的符号,当即高声唤道:“前方可是赵兴中书令?”
对面车队骚动了几秒,很快,出来一位骑马小将。
双方互相比对着对方‘传’‘密令’,都确认没问题后,小将将信使送来的竹简带回给赵兴。
埋在案牍里的赵兴疲累地揉了揉眉心,抬头,听闻是陛下密信连忙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来翻阅。
赵兴翻了几页,惊讶挑眉,没想到陛下也对那幼儿这般重视。
这里面不光有询问张婴身世线索,还要求他做好掩饰,比如不得暴露年轻宫女和张婴之间的关系等。还要留下宫女的命,钓幕后使者。
赵兴沉吟片刻,连忙拿起竹刀笔。
一方面,将这几日从宫女身上拷问到的信息整理好,安排信使送给嬴政。
一方面,他拿起案牍里某些犯人的情报修修改改,将其按在了狱中宫女身上。
……
……
同一时刻,咸阳城
咸阳宫内的春兰殿。
跪坐在案几前的女子不慎打翻了手中的茶汤,连烫到手都没哼一声。
还是伺候在侧的宫女惊呼一声,连忙拿着帕子上前。
“别过来!”那女子忽然一叫,吓得小宫女噗通跪地上。
“兰夫人。”
大宫女及时上前,端着温热的帕子,担忧地看着女子,“陛下不在,也要仔细身子。”
兰夫人一愣,忽然紧紧地握住大宫女的手,大宫女见兰夫人眼底带着点慌乱,连忙安排宫内其他人离开。
然后她飞速将宫门关上,转身回来扶住兰夫人的肩膀。
“若雪。阿碧被发现了。”
兰夫人手指不停地搅动,“阿碧怎么会抓住!怎这般不小心。”
若雪心头一颤,忙道:“兰夫人安心,您并未出过面,阿碧也非春兰殿的宫女,况且我们在一年前就断了与对方的联系,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被抓,又能如何?”
兰夫人脸色缓和了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也是慌了神。毕竟牵扯到那孽……孽……唉。”
若雪不说话,只轻轻地给兰夫人捏肩膀,道:“你说,要不要再派人去……”
兰夫人很犹豫,想了想又想还是摇摇头,“算了,一动不如一静。再等等。”
她又连忙用朱笔在帛纸上写下几个字,折好递给若雪:“你交给她,叮嘱她万万不可惊慌,事已了。就算看到故人,切忌不可自乱阵脚。”
“是。”
……
……
三日后,咸阳城外百里。
军营拔地而起,这次是连夜奔赴咸阳。
两个时辰后,咸阳城的影子一点点地从天边出现,在太阳即将彻底升起前,庞大的咸阳彻底出现在众人眼前。
军卒士气一震。
蒙毅快马来到王车,也就是张婴酣睡的地方。
他刚进去,诧异的发现张婴并未睡。
秦皇端坐在案牍前批改奏章。
阿婴小爪子轻轻撑在桌面,垫起脚,下巴搭在手背上,明明眼皮子一耷一拉着困得不行,然而但凡嬴政抬头,他会立马精神地也扬起脑袋,“咿呀”着露出单纯无齿的微笑。
陛下虽没给回应,但陛下办公时非常讲规矩。
能容忍小不点在案牍边笑闹,足以证明对他的亲睐。
张婴完全不知道蒙毅心中的感慨。
经过这几日的卖萌,张婴对玄衣贵人只有一个感觉:服气。
这位贵人就像身经百战,百战百胜的老将军。
任你撒娇、卖乖、小心机,花样搞尽,对方始终如淡然处之,巍然不动。
张婴甚至还使出了茶饭不思的绿茶小心思。
就是玄服贵人在熬夜批改案牍时,他也不肯吃饭不肯睡,痴痴地趴在案牍前,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眨呀眨,执拗地要等着贵人一起用膳。
然而对方放下竹简后,只稍稍讶异,便很坦然地接受张婴的等待,只比平时多拍了拍张婴的肩膀。
张婴当时都愣了。
就这?完事了?
但当张婴犹豫要不换个人抱大腿时,玄服贵人又坚持日日带他上王车用膳,前一天他不动筷子的膳食,第二天保管会换,怎么看怎么贴心。
张婴这性格吧。
曾经的他没资本,没得选,所以养成了但凡有一丁点机会就不会轻易放弃的习惯。
这边磨得多,张婴再见便宜爹时情绪都稳定许多。
今日,他也只扫了一眼,以为便宜爹例行公事完就会走。
没想到便宜爹叽里咕噜一会,忽然冒出来几个他能听懂的词汇。
“回家。”“认祖。”
张婴脸色一沉。
竟然就要回咸阳了吗?
他还没做好准备。
张婴的小手下意识握住了玄服贵人的衣摆。
他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没有再看公文,而是落在了他的小手上。
张婴心神一动,试探性用出特别生疏的哑巴秦语,道:“仲父,困……仲父,去仲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