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三岁大的小儿,哪里会自己一口不吃,主动将口粮都孝敬给长辈的,不发脾气强抢食物就不错了。
不光张宫女红了眼眶,连见多识广的蒙毅也心生感动。
“可使不得,下次别唤我外婆。你饿了,你吃。”
“外婆吃。”张婴压根没听明白,执着道,“外婆先吃,吃好好!”
说着,张婴还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以示坚定,这副懂事的知礼的小大人模样,惹得张宫女再忍不住,红了眼眶。
蒙毅笑着接过张婴手里的碗筷,一饮而尽,随之猛地将张婴举高高。
“啊哈……”
张婴有些慌地张开嘴,你只是个为劝外婆吃饭的附带品啊!别这么激动。
而他这一副像被突然拧起后脖颈的小猫咪的慌乱模样,再次引得蒙毅再次哈哈大笑。
这也吸引了,刚换好衣服的嬴政的注意。
“用过膳了?”
嬴政刚走近,便看见大快朵颐的张婴。
然后听见蒙毅笑眯眯地将“稚子分食”的故事说了两遍,第一遍简单描述,第二遍是他对张婴的仁孝好评,一脸自傲。
嬴政:“……”
啧,说得好像谁没个孝顺儿子似的!
……
张婴见玄色贵人过来,也尴尬了两秒,但一回生二回熟,很快调整好状态。
他时不时偷瞄一眼,暗暗观察。
他发现玄服贵人心情似乎不错,衣领敞开,偶尔与便宜爹说话时还带着点笑。
但从骨子里却透着一种孤傲,就是哪怕坐在人群之间也没有任何人敢主动靠近。也就那位随侍,在炙烤肉片时还敢主动搭话,但玄服贵人多数时间也没理会。
他就静静地看着篝火,青铜匕首丢在一侧。
片刻,张婴听到玄服贵人的肚子轻轻“咕噜”作响。
张婴:“……”
他立刻跑去拿了一个空碗,再从罐里分了几勺鱼片汤出来,又加了三分炙烤的肉,双手高高捧着,屁颠屁颠地跑到嬴政面前。
丝毫不畏玄衣贵人,面无表情的姿态。
“仲父吃!”张婴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见对方没动静,他还踮起了小脚,努力向嬴政多靠近了一些,“一起吃。”
自打看出玄色贵人是便宜爹的顶头上司后,张婴便决定要抱住这一位的大腿。
因为一旦便宜爹在未来有任何过激行为。
这条大腿说不定能救他一命,甚至可能是打倒便宜爹的致命一击。
别问,问就是经验之谈。
……
现场一片寂静。
张宫女又一次把心提起来,伴君如伴虎,她对皇帝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赵高藏住冷笑,还以为蒙家多看不起自己是有多清高,没想到也会耍这种手段。
后宫利用婴孩耍手段吸引王的夫人多了去了,陛下非但不吃这一套,甚至深恶痛绝,好几位夫人因此被打入冷宫,再无相见之日。
更何况这小孩还给君上送膳食这等犯忌讳的事。
赵高见蒙毅靠近,似是想求情。
他岂会给这个机会,连忙不动声色用Z字步挡住蒙毅的前路。
赵高卡好位,却见皇上垂眉看了张婴几眼,忽而接过对方手中的小碗。
赵高麻了:???
第6章
蒙毅没想到陛下会主动来接碗,但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我可不曾与他说起……唯小子有眼力,天生想与您亲近。”
嬴政闻言神色恍惚了一秒,天生亲近吗?
他的目光落在张婴身上,视野中却仿佛出现另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人捧着鱼肉羹兴冲冲地跑过来,却噗通摔倒在地撒了一身,委屈得飙泪:“阿父!阿父没吃到。”
“再取一碗便是。”
“阿父,这是祭祀河神分到的头汤。”
小儿透着难过,擦好泪,小大人地行礼,“还有三块被山神祝福的烤肉。可保阿父事事顺心,三弟平安出生……我的给阿父,我再去求一碗。想和阿父一起吃。”
嬴政回过神。
虽性子不像,但眼睛肿肿端着鱼汤、肉片过来的模样,倒有几分类似。
……
……
“君上,君上。”
赵高不甘心,低眉顺眼地凑在一旁道:“这……”
嬴政压根没看赵高。
他在接过碗后,幼儿竟然顺势握住了他的大拇指,被他面无表情的轻扯开后,对方甚至还敢呆呆地继续尝试握手。
明明之前在王车见他还怕得飙泪,现在倒是敢亲近了。
嬴政瞧着对方熟悉的侧脸,轻轻一笑,低声感慨:“这小子是个胆大的。日后长结实些,可成为我大秦悍将。”
张婴对秦国话的理解能力仅限于几个单词,换言之,没太听对方这一串说什么,但他能看懂表情啊!
此时见玄衣贵人唇角微翘,便宜爹也露出笑容,猜测是要一起干饭。
张婴情绪一放松,肚子饥饿的生理反应起彼伏地冲向他。
顾不得讲客气,张婴重新埋头桌前,一口咬住肉片干饭。
嬴政看他吃的畅快,不知怎么的肚子也再次跟着“咕噜”一声。
他拿着碗的手一顿。
自上月开启巡游,一路舟车劳顿,各地饮食习惯也不怎么符合他的胃口。
慢慢的,嬴政胃口越来越小,对食物需求暴跌,经常胡塞两口锅盔,便去工作。
吃得不行,精神状态自然也不如宫中好,手脚力量也大不如从前。
没想到光是看张婴吃饭,他胃口居然也见长。
思及此,嬴政心情不错地吃着烤肉,让赵高送了些简牍过来,偶尔在旷野批改案牍也不错。
一个半时辰过去。
旷野的炊烟早已消失,只篝火烧得很旺。
赵高过来轻声询问时,嬴政才恍然抬头。
他今日批改这么长时间的案牍,没有往日的腰酸背痛,反而像刚起床一样,精力充沛得可以搏杀一条大虫。
嬴政看着张婴之前坐着的地方,若有所思。
……
……
张婴正在马车里酣睡,忽而,车帘被掀开,刺目的阳光令他皱成包子脸。
外面有人交流了几句,张宫女忽然匆忙地将他打包,洗漱。
张婴没有抗拒,外婆平日里最舍不得他睡不好,现在能是这么急忙的反应,肯定是来自大腿的召唤。
果不其然,他被带到了玄色马车。
此时,玄服贵人端坐在一侧缓缓抿了一口茶水,见他过来也只是丢了一个眼神,之后又继续埋头批改案牍。
而原本研磨的仆役没了笑容,静静地退下,又静静地端了三四份糕点、野果上来,放在张婴面前。
并同时做了个“嘘”保持安静的手势。
张婴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是要做啥?
光团忽然冒出来:[宿主,这不是你看中的大佬吗?多好的独处机会!冲鸭。]
[安静。]
张婴揉了揉酸胀的小腿,[人家埋头办公,我上前就不是抱大腿,是找打!等等时机。]
然而一天过去。
张婴的小腿都坐酸了,玄服贵人除了批改奏章,就是在即将批改奏章的路上,压根没开口与他搭话,自然也没有抱大腿的时机。
张婴真茫然了。
被张宫女带回去休息时,也完全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干嘛。
……
……
三日后,临近咸阳。
“哗啦啦!”
数十匹奔腾的骏马,整齐一致的几乎踩踏出百战团的气势。
每一匹战马左右都悬挂着满满当当的猎物。
冲在最前方的黑甲骑兵,拉紧缰绳,停马的同时也将遮住三分之一容颜的头盔摘下,竟是英姿勃勃的嬴政。
“陛下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