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好奇:“怎么个换法?”
三头山猪的骨头着实不少,堆在地上跟个小山似的。
灾民们贪图骨头主要为了吃里头那点子骨髓,和粮食的诱惑比起来,几口骨髓实在不算什么。
他们显然被王宝兴的提议打动了。
王宝兴:“一副骨头架子给你们五斤粮食如何?”
瞥见地上堆的高高的骨头,王宝兴底气略显不足。
“五斤?五斤粮食咋分?俺们大几十个人打山猪哩。”
给五斤粮食还不如自己抱着骨头吸骨髓去。
“每人一斤粮食,不然没门。”
照他口中的说法,六七十个人出去打猎,意味着王宝兴要出六七十斤粮食才能换。
车队里不缺粮食,但后头还不晓得如何,他们并没有胆子挥霍粮食。
王宝兴又实在想要地上成堆的骨头,经过半年多几乎没有停歇的赶路,许多族人们身心俱疲,若再没有油水养养,后头还不晓得能不能撑下去。
三头山猪的骨头熬汤喝,够整个车队一百多号人连续喝个十来天,怎能不让人心动。
木槿带着敬意看向王宝兴,她刚才光想着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全然忽略了地上那么多猪骨头。
王宝兴说:“昨日我们把家伙借给你,也没有要你的肉,看在这个份上,咱们各退一步。”
“咋退?俺总不能把那么多骨头都给你。”
“我给你们出去打猎的人每人一碗糯米粉,然后所有的骨头都归我如何?”
吃饭的陶碗大约能装六七两粮食,不像一斤那样离谱,这已经是王宝兴的底线,假若对面再不同意,他就真的打算离开了。
“成,只要你说话算数,所有的骨头都归你。”
灾民们纷纷把自家装粮食的布兜拿来。
他们才分了十几斤肉不假,这些肉做成肉干还能存放些日子,但到底不如粮食耐放,如果王宝兴说要跟自己换肉,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王宝兴支使木槿回去拿糯米粉。
木槿叫上崇武,很快就把小半袋糯米粉拎过来,手里还拿着吃饭的陶碗。
她直接管二伯娘要的,二伯娘给了她大半袋,木槿怕灾民们见到那么多粮食眼红,即使剩下也没办法带回去,就把多余的倒出来,估摸着袋子里只有五十来斤糯米粉。
在粮食上,两边各不相让。
最后只能拿灾民们给的碗出来盛糯米粉——
灾民们怕木槿在碗上做手脚,觉得自家的碗能盛更多粮食。
木槿见到两边碗差不离大小,便由他们去了。
分好以后,麻袋里的糯米粉也见了底,王宝兴让崇远等人把骨头装进麻袋里去。
骨头太多,将麻袋装的满满的,地上还能剩下不少哩。
最后,只能由其他人把剩余的骨头抱回山洞。
崇武抱着骨头,咧嘴大笑。
接下来好多天都能尝到肉味了,即使只是骨头,也足够令人兴奋。
出来二三十人,回去时要么扛着锄头铁锨要么架着麻袋,还有手拿骨头的,居然有半数人都带东西回去。
族人们围过来,议论纷纷。
王宝兴对众人道:“方才他们打来三头山猪,我用五十斤粮食去跟他们换来了所有的骨头,正好让咱们熬汤补身子,你们若有不愿意的,可以不要。”
五十斤粮食听着多,可平摊到每户人家不过两斤而已,用两斤糯米粉就能换往后数十日的肉汤喝,不亏。
“俺愿意,俺家愿意出粮食换。”
“俺听族长的。”
……
拥有足够粮食的族人们皆愿意用糯米粉换肉汤,不少人还想着立马把肉汤给煮上哩。
“此外,我另有一事要同你们说。”
王宝兴指着战战兢兢跟在木槿身后的二虎子和他娘:“二虎子爹打山猪的时候丢了一条腿,现在人已经没了,他临终时把妻儿托付给我,往后他们母子就跟着咱们走了。”
族人们没见到当时的惨状,所以好些人不理解族长为何平白无故发善心,还有不少人唠叨不该如此。
王宝兴没有过多解释。
当初有二三十个青壮年跟他一道去了旁边山洞,等会儿他们自会把该说的都告诉家里人。
他与眼前这对母子说:“往后你们便跟着车队走了,只要你不作乱,车队里就会有你们一席之地。”
二虎子娘不停点头哈腰答应着。
她早在半路上就没有了族人,当家的刚没有了,就剩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突然来到尽是陌生人的地界,母子俩着实不轻松。
他们把家当放在木槿家和王宝根家中间,总算略微安定下来。
失去父亲的二虎子,全然没有十来岁孩子的灵动与好奇,他木然回应着远处投射来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①古代人均寿命短,如果用现代标准衡量的话,古代的三十几岁相当于现代三十几岁的基础上再加个十五岁左右
第126章 加入
母子刚加入车队
有沉不住气的族人自以为隐蔽, 将儿子或丈夫拉到旁边:“喏,那俩人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赶路时曾遇见紧随其后的灾民,只要数目不多, 他们并不介意给人家提供庇护。
往常顶多是灾民主动跟在车队后面寻求庇护、族长不拒绝而已,头一回见族长主动把人给带回来。
整日呆在山洞里没有旁的消遣, 好不容易遇见回新鲜事, 族人们终于有了谈资。
“她男人打猎受伤, 回来不久就没了声息, 临终托族长照看母子俩。”
“族长就这般答应啦?”
族长不算好说话, 车队里许多人摄于他的威严,他指东不敢往西,指南不敢向北, 所以今日的举动未免太过反常。
好些人悄悄嘀咕。
跟随王宝兴出去的汉子说:“那男人临死前把藏在怀里的人参给了族长,族长才答应下来。”
说完,气氛不可避免陷入僵硬。
方才族长可没提这茬, 光跟族人们说队伍里多了俩人而已。
有妇人问她男人:“当家的, 你说族长揣着东西不打算告诉咱们了?”
男人烦躁不已:“我咋知道!族长家资雄厚, 总不至于贪那点子东西。”
“他家从前富裕,现在还不是跟咱一样出去逃荒……”婆娘嘟囔说。
……
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谈论队伍中新加入的母子, 二虎子他娘紧紧抱住儿子, 与母兽守护幼崽一般无二。
二虎子家带来的家当很少,只一个竹筐, 里头塞着水囊和露出棉絮的被子加上个豁口的陶碗, 此外再不见有别的大物件。
木槿方才看了一眼, 竹筐里连把菜刀都没有, 想必他们之所以能走到此地, 离不开当家人的守护。
等到饭点, 王宝兴吩咐人把肉汤煮上。
前几日打来的狍子还没有被吃掉,这得多亏外面的严寒天气,零下三十度的天气,使整座大山成为一个大型冷库,即使把食物放个十天半月也不容易变质。
手巧的妇人们没有把山猪骨头放进去,只做狍子肉。
狍子剥皮后差不离有五六十斤,足够队伍里好好吃上顿了。
当然,因为大伙手里的盐巴有限,不像先前吃兔子肉般放上盐巴,而是直接放到锅里煮。
木槿闻着不远处传来的香气,闭上眼睛露出陶醉的表情。
她前世今生从来没吃过狍子。
此时人们口里的狍子即为后世的鹿,放在后世妥妥的保护动物,但人尚且没有办法活命,自然不会有所谓保护动物的理念。
就算跟受到后世理念熏陶的木槿提,她估计同样会嗤之以鼻。
在活命面前,一切都是虚的。
有上回炖兔肉的经验,妇人们更加得心应手。
先把骨头上的肉剔下来,然后将肉全给切成小肉丁,接着把骨头和肉一股脑倒进锅里去。
这回与从前一样,还是三口大铁锅,只是往里头加了更多水。
照王李氏的说法,把锅里添满水,每个人能分上两大碗肉汤喝,人人都能喝个饱。
等到锅咕噜咕噜冒热气,族人们迫不及待地捧起碗围到铁锅旁。
之前闹起来的俩人,还不忘互相挤兑:“哎呦,俺可不敢再给你盛肉,免得你再说给你盛少了。”
男人被他爹娘教训一顿,早就学老实:“婶子,昨天是俺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有大量……”
嗤笑一声,妇人这才不情不愿下手盛汤。
王宝兴就在旁边瞅着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倒不曾说什么。
木槿好不容易挪到锅旁边,看见王宝兴不停冲自己使眼色,良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打完汤之后跑到二虎子娘俩面前。
二虎子和他娘许多日没有正经进食,早就被饿到前胸贴后背,早前被失去亲人的悲伤所笼罩,倒没有对刚分到的肉动心思,现在闻见旁边传来的煮肉味,不停咽唾沫。
看见他们的模样,木槿想起前世看到的狮群捕猎画面,幼狮在捕猎的过程中被杀死,母狮虽然悲伤,却还要继续捕猎,不然它自己也会因为缺乏食物而死亡。
灾年里连悲伤的机会也不会给你,身后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不停抽打,逼迫人们向前走。
母子俩竹筐里放着孩子爹用命换来的肉。
因路上见识过太多抢夺食物的故事,他们不敢当着车队几百号人把肉拿出来,准备等夜里偷偷溜出去把肉给吃了。
木槿看着母子俩脸上复杂的表情,不禁感到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