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来丹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们两天天跟奶在家纳鞋底子做家务活，出了每个月帮着奶去医院领药，基本上就没出过门，哪有什么机会去接触其他人啊！但我觉得八成就跟工作的事情有关，昨天招丹跟我说了一嘴，说是挺羡慕人蒋明珠能出去工作的，她也想当个工人不在家吃闲饭。”
“就她........”苏李氏撇了撇嘴，不屑道：“就她这样，我就算有工作也不让她去，真要是放她出去上了工，一年土二年洋三年就能不认我和你娘！来丹啊，不是我说，你以后得多教教你妹妹，这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算了，还整天神神叨叨想七想八的，这以后到了婆家还怎么得了？”
苏来丹点了点头，一脸温顺的说道：“好，回头我一定好好教教她。”
苏李氏很满意大孙女这态度，点了点头道：“咱家两丫头，就属你最有出息，长相随了我和你妈不说，这脾气也是没的说，将来我和你妈多寻摸寻摸给你找门好亲事，你要是嫁了个好人家，以后可得要帮扶帮扶你两个弟弟。”
“奶奶，其实这些你都不用特地跟我说，真的，我就那么两个弟弟，虽然他们两个现在还小，可他们两个一看就是有出息的，我以后还得指望他们为我撑腰，我这要是有机会了，还不得好好巴结巴结他们？”
这话说得苏李氏眼睛都笑眯成缝，想到两个大孙子以后当官赚大钱的样子，更是欣喜异常：“还是你这丫头有眼光，你嫁了以后往娘家多捎带点，我和你妈都不会忘了你的好，等你两个弟弟长大了，我让他们多赏你点。”
然后又老话常谈地说起自家这两孙子一岁的时候就能走路，三岁的时候贵人晚开口，平日里饭量有多大，身量又超出了同年龄的孩子一大截，这些话苏来丹都听的耳朵里生老茧了。
说实在话，小时候苏来丹还挺期待弟弟的到来，觉得家里有个男娃，全家都抬得起头。
可是等到稍微长大一点，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含义，知道了蒋家为新生的女儿取的名字，她心里慢慢的产生了不平衡。
一个叫蒋明珠一个叫苏来丹（蛋），一个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个是为家里招男孩的工具，长期对比之下，苏来丹就开始怨恨，怨恨自己的名字，怨恨家里长辈的偏心，打定主意要将蒋明珠给踩到脚下。
不过苏来丹很聪明地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直默默的潜伏着，总是不经意之间给家里人提一些小意见给蒋家制造一些小麻烦。
这样的事情苏来丹没少干，但她隐藏的很好，因此也没有人联想到她的身上。
例行洗脑过后，苏来丹就扶着苏李氏躺回炕上，苏李氏揉了揉眉心，就开始吸鼻子。
苏来丹眸光微闪，很快就起身走到橱柜处，打开抽屉翻看了一遍：“奶，这个月的止疼片还没买，要不您先吃几片安眠药睡一会儿吧。”
苏李氏摆了摆手道：“你去医院给我开一瓶回来，顺道把那玩意给扔了，家里没人吃那玩意，吃完就犯困，上回一连睡了一天一宿，差点没把我这老骨头给睡散了。”
说着，就给了苏来丹三块钱。
李桂兰本来是坐在桌前发愁的，但一听这药吃了就能让人犯困，突然心神一动，明天蒋家那丫头就要去厂里报道了，要是这丫头在家睡上一天，自己再把介绍信给偷出来，不就能把名额给顶替了？虽然后头这丫头要是闹起来会有些麻烦，但是自己咬死了非说名额是这丫头卖给自己的，再做些伪证，总归是能糊弄过去的吧？
李桂兰心里想着，手就克制不住的朝抽屉伸去，一把握住了那放着安眠药的牛皮纸包。
“妈，你拿那个干什么？”苏来丹穿好碎花短袄，转身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李桂兰将纸包塞进自己的兜里，面不改色的说道：“没事，前些日子你姥姥说睡不着，可买药太贵了，她又舍不得，正好这药你奶也不吃，我就想着一会儿给她送回去，顺道回去看看你姥。”
“又回娘家去？”苏李氏有些不满了。
“瞧您说的，我娘家不是您娘家吗？”李桂兰套上围巾，拿出自己的空布袋子：“再说了，我这又不是老往娘家跑，今年这才第二回 ，都快年了，我还不得回去看看我爹娘？”
“那你也不能拿着咱家东西往娘家跑啊！”
“我结婚那会儿，为了给我陪嫁，我娘家把家底都给搂空，现在我妈身体不舒服，我给捎带一包家里不要的药又怎么了？”李桂兰无奈的看着苏李氏：“您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也不跑了，回头我让我妈也别老往城里送菜了，咱们就当断了这门亲事。”
“你这话说的，我就是心疼这药，虽说是职工家属报销一半，可那也花了我两块钱。”苏李氏盯着李桂兰的口袋，心疼道：“算了，给就给吧，回头你多拿些新鲜菜回来，我听说村里生产队也快杀猪了，要是遇上了，你机灵点，多带点回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李桂兰说完就转身走人。
苏李氏转头看向还杵在一边的苏来丹，皱眉道：“你这丫头还傻站这干什么，还不给我买止疼片去。”
苏来丹看了看手里那三块钱，面带犹豫道：“奶，这钱也不够啊！”
“怎么不够了，三块钱，以往不都是这价吗？”
“那是厂职工家属的价格，现在咱家可没有吃公家饭的，得按原价购买。”苏来丹提醒道。
苏李氏这瘾上来了，不耐的丢出三块钱：“赶紧的，把药给我买回来。”
苏来丹笑着接过钱，也跟着离开屋。
院子里，苏招丹听见脚步声就下意识心脏一紧，抿着唇大着胆子小声问了一句：“姐，家里不是还有一瓶止疼片吗？你怎么骗奶说没了？”
苏来丹把人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怎么着，你这是对我意见？”
苏招丹吓得一缩，赶紧解释道：“姐，我没有！”
苏来丹冷哼一声：“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我的事情你少管，有空你先把自己和姓梁的那小学徒的事情给处理好了再说，下回我可懒得帮你圆谎了。”
苏招丹低垂着脑袋，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
苏来丹嗤笑一声，拿着钱径直往百货商店走去。
第16章
想着意料之外的稿费，明珠也就大方了一把，买了五毛钱的馅，再加上一斤的白菜给剁成泥，开始包起了饺子。
随着不远处学校那下课铃声的响起，孩子们也陆陆续续的回了家。
像是感受到了召唤一般，明成牵着妹妹风风火火的蹿进了家，兄妹两小脸冻得通红，一看就是跑着回来的。
明成看到炕桌上的饺子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欣喜道：“姐，今天怎么吃饺子，过什么节啊？”
“什么节也不过。”明珠一边包着饺子一边道：“今天姐啊，发了一笔稿费。”
明成撸起袖子就想帮忙包饺子。
明珠一把拍掉他的小手：“别动，先把手洗了再说。”
明成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小手，嘿嘿一笑，带着妹妹一块去外头洗手。
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几块羊拐，就怕姐姐一嫌弃，就将他那宝贝羊拐全给丢了。
小明玉还挺喜欢玩水的，她三岁就跟着明成上学，知识没学会多少，但学校里爱国卫生运动宣传的洗手操她倒是全给记住了，只见她拿起一块香皂，认认真真的在那洗洗搓搓，弄得还挺有模有样。
曹问柳笑眯眯的看着这兄妹两，招呼道：“哟，明成带着妹妹洗手呢！”
明成一边拨弄着水一边点头：“嗯！家里今儿包饺子，我得把手洗干净了回去给我姐帮忙！”
赵婶子啧啧称叹：“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还知道帮姐姐的忙了！”
李大妈也说：“可不是嘛，以前还担心明珠一个人带不好两孩子，现在看来明珠带孩子还是有一把手的嘛！这干干净净的小孩谁看了不喜欢啊，我光是看着他两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明成有些心虚笑了笑，拿起香皂学着妹妹的样，也开始认认真真的搓洗起小手来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孩子的玩闹声，苏建国苏建军哥俩将书包拖在地上甩着棉袄进了院，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小哥俩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开始有意卖弄绝招，只见他们拿黑不溜秋的手指头堵着一只鼻孔，重重的一擤，那鼻涕就被他们甩到了地上。
曹问柳这些讲究人，嫌弃的直摇头。
跟明成明玉一比，这哥俩真是太过埋汰了。
然后就见苏李氏跑了出来，看见两个孙子关切的问道：“回来了，饿了吗？家里还有两个馒头，要不你两先吃着垫垫肚子？”
说完就从兜里摸出两个馒头给苏家哥俩，小哥俩将书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自家煤饼堆上啃起了馒头。
“明成，婶子就先回去了，回头你记得跟你姐说一声，今天厂人事科的人来找过她，让她别忘了明天拿着介绍信去厂里报道。”
曹问柳看的直皱眉，菜都懒得洗了，丢下一句话后，拎起搪瓷盆就往家去，赵婶子几人也在那小声嘀咕着，时不时的还摇几下头。
明成心里觉得别扭，洗完手跟几位婶子打了招呼，带着妹妹钻进家门。
这会儿明珠正往煤炉子里加煤饼，一锅水开始咕噜冒泡。
“姐，刚刚我碰见问柳婶子了，她让我提醒你明天别忘了去机械厂报道。”明成将妹妹抱到炕上，眼睛往案板上一瞅，发现饺子已经全部包好了，撅起小嘴道：“姐，我还说要帮你呢，结果你自己就包好了。”
“下回吧，下回再让你包。”明珠笑了笑，指着边上的碗筷道：“你要实在想帮忙，以后家里刷碗的活就全交给你了。”
明成想了想，点头道：“也成，不过姐，我帮你刷碗，你得每月给我一毛的辛苦费，我想攒着买小人书。”
“去去去！”明珠一听这话就笑了：“那照你这么说，我给家里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的，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得给我辛苦费？我要的不多，每月三块钱就成，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发一下？”
“这........”明成瞬间就歇菜了，怏怏的坐在书桌前晃悠着小腿。
明珠看着他那焉巴巴的小样，就忍不住乐道：“行了，不就是每个月给你零花钱吗？姐答应了！”
“真的！”明成欣喜的抬起头，随即又愧疚道：“可是姐，我没钱给你发辛苦费，这对你不太公平！”
他原以为自己拿取劳动换零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他却忘了自己的姐姐也是个孩子，她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承担所有的家务。
明珠很讨厌听到辛苦费这个字眼，强调道：“都说了这是零花钱，不是辛苦费，这钱是给你买铅笔和学生课本用的，每个月五毛钱，你自己分配，丢了花完了可别找我了！”
说完，明珠就从兜里掏出五毛放到了桌上。
明珠看过记账本，明成每月光是买学生课本和铅笔的钱就得花七八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铅笔和学生课本都是家里面给买好的关系，明成一点都不珍惜，三天两头就丢一支五分钱的橡皮铅笔，一毛多一本的32开本夹子也是被他乱涂乱画后拿去折了纸飞机，明明三四毛就够的文具费硬是超出了一倍。
因此明珠想着不如把钱给明成自己支配试试，让他这手里也过一过钱，看看能不能治住这浪费文具的坏毛病。
明成没想太多，欢天喜地的接过钱，本想凑近嘴边亲上一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止住了动作，最后他把钱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裤兜里，然后托着下巴坐在书桌前思索了几秒，突然来了一句：“姐，我觉得你教的对，我以后得像你学习，做个爱干净的人。”
明珠正在往锅里下饺子，被他这么一说还感觉挺莫名其妙的：“你又怎么了？”
“没怎么，有感而发一下！”明成趴在书桌上开始写作业，写着写着又憋不住嘟囔了一句：“反正我才不要跟苏建军他两似的，被人嫌弃了还不知道。”
明珠往锅里加了半勺的水，抽空拿起课本来看：“人家又没招你惹你，好端端的你念叨他两干啥？”
“反正你不懂！”明成写了没几分钟的作业就坐不住了，开始翻阅明珠放在书桌上的刊物：“姐，这哪篇是你的？”
“就是叫明珠那篇！”明珠盯着课本，没回头。
“明珠？”明成托着腮找到了文章，嘴上道：“姐，你怎么就不给自己起个笔名呢？蔡小华他姐在乡下插队，就喜欢往农村青年寄稿子，我听说已经发表过好几篇文章，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叫苦菜的笔名呢！”
“苦菜！”小明玉皱着小脸道：“听起来就好难吃！”
“这是笔名！”明成纠正道：“蔡小华他姐说了，苦菜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而且还有很好的营养价值和药用价值，她以后就要做一个像苦菜一样对社会有作用又有顽强生命力的人。”
小明玉啃着手指头道：“反正苦菜就是不好吃，还是明珠好听。”
“小马屁精，你就知道吃！”明成瞪了一眼小明玉。
“行了，别吵了。”明珠从橱柜里拿出酱油瓶和钱：“明成，你去粮油店打五分钱的酱油回来。”
“不用钱！”明成拿过酱油瓶，昂着脑袋道：“今儿我请客，我拿自己的零花钱给家里买酱油。”
“瞧把你给能耐的！”明珠把钱收回兜里，再次提醒道：“我可告诉你了昂，一个月就这么五毛钱，你花完没得花了，我可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了。”
明成讨好的朝姐姐笑了笑，拔腿拎着瓶子往外跑：“行了姐，我都知道了。”
明珠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钱既然到了明成手里，那她就不会想着要收回去，但是这钱要是提前花完了，明成就不要做梦了，她是绝对不可能心软再发一笔零花钱给明成，明成要是想要钱，捡煤核捡废品自己挣去。
饺子出锅以后，明珠就将饺子放在炉子上温着，和妹妹一起等着明成回来。
小明玉看着煤炉子上的饺子，左扭扭右扭扭的老实不下来，开始明知故问道：“姐，晚上咱家吃饺子啊？”
明珠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不都看见了吗？还问？”
小明玉思索了一会儿：“可是我没吃着，不知道那是什么馅的。”
明珠失笑道：“饺子当然得吃白菜猪肉馅的啦，你饿了？要不姐先给你盛一碗吃着？”
“我不饿，我就是特馋。”小明玉盯着煤炉子，哈喇子都快往下滴：“姐，要不你给我打碗汤，我先溜溜缝，等哥回来再一起吃，。”
“还溜缝呢，你这么大点人，一碗汤下去，肚子都给你撑圆了。”明珠从锅里夹出一个饺子放到小明玉跟前的碗里：“给你吃一个，先解解馋。”
小明玉伸出舌尖舔了舔饺子，像是克服了极大的诱惑一般：“那我先舔舔，等哥回来了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