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掐就掐呗,她一小孩能有多大的劲啊?再说了,明玉又不是成心的,她就是想跟我儿子玩会儿。”陶家妹靠在床上笑道。
“那也不成,你倒是好说话,可你男人呢?我可不能让管大鹏说我的不是。”明珠说着将小孩抱入怀中,看着陶家妹那还有些许苍白的脸庞问道:“最近怎么样啊?还疼吗?”
陶家妹是一个多月前生的孩子,那天她也不知咋的,一出房门就摔了一跤,直接被送到了医院。
为了保住孩子,医生便建议提前生产,可是陶家妹的骨骼太小,打了催产素的第二天也没有开到一指!
最后无奈之下,陶家妹只好同意了医生所说的剖腹产。
这时候哪有什么局麻技术啊,虽然可以打麻药,可是陶家妹的血小板过低,打了麻药后很容易造成血崩,而且医生又强调了一遍若是全麻,麻药很可能会被胎儿所吸收,很有可能造成孩子智力方面的缺陷。
陶家妹可以为孩子放弃一切,哪怕是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让医生直接剖了她的肚子!
那天天还下着微微小雨,明珠和街坊邻居们围在手术门口等着,她听到了陶家妹哭着喊疼的声音,也听到了孩子的第一声啼哭。
当那个遍体通红的孩子被黄老太太送到她怀里时,她的心莫名就软了,就连明成明玉也待这个孩子十分之好,即便很不待见管大鹏,但还是隔三差五的想要去看这个孩子。
陶家妹更是将孩子视若生命,即便是黄老太太等一众老街坊强调让她月子里少抱孩子,她也不听,缝合好的伤口在月子就崩过一次,一直到出月子也是没有多大起色。
陶家妹听见明珠关心她的伤口,大咧咧的将衬衣往上撩了撩:“还没好呢,这几天下雨又疼又痒的,这小王八羔子还总爱把脚往我刀口上踹,昨日里还见血了呢!”
“你也不注意点?”明珠拿出碘伏给她擦拭刀口:“以后还是让管大鹏多带带孩子吧,孩子总归是叫他一声爸不是?”
“他嫌儿子哭起来烦人,早就搬到隔壁屋子里睡去了。”
黄老太太见两人都不接她的话茬继续说苏来丹事情,暗暗的叹了口气,只能转移话题道:“大鹏这事做的不对,回头我说说他。”
“说了也没用。”陶家妹一脸轻松的说道:“他搬过去也好,我们娘俩睡觉还能清净点,省得听他那呼噜声。”
“陶丫头,你也不对,你该回去劝劝他的,哪有两口子分开睡的?夫妻之间讲究的是一个包容。”黄老太太人老了,就爱劝人包容。
“我才不劝呢。”陶家妹靠在黄老太太怀里亲昵道:“你都不知道,管大鹏只要睡在我这屋,他就见天儿的想着那事,整天就跟闹猫似的。您看看我现在这身子,我能........”
黄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注意着点,明珠丫头还在呢。”
“瞧我。”陶家妹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脑袋:“这一孕傻三年,看来还真没有说错。”
“没事。”明珠将小家伙趴在床上看他一下一下的抬头:“家里鸡蛋还够吃吗?”
“够的。”陶家妹撇了撇嘴抱怨道:“前段时间我婆婆过来送月子,话里话外的催着我生老二,你说我这剖了肚子,没个三五年是不能再生了,她有必要这么着急嘛她?有的时候啊,你们没来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带着孩子,我看着他我就想哭,我就在想干脆直接把被子一捂,我们娘俩都直接死了算了。明珠,你书读得多,你说我这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我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咋就想着去死呢?”
“没事的,放宽心。”明珠往她身后加了一枕头:“你那就是生完孩子之后体内激素紊乱,造成的产后抑郁,大部分产妇生完后都这样。当年我妈生完明玉头两个月也跟你一样,慢慢的就好了。”
陶家妹莫名其妙就哭了出来。
这一下把屋里的人全都整懵了,明珠拍着她的后背问道:“怎么了,陶姐。”
“我现在就控制不住我自个儿,你说男人怎么就都那么........关键时刻男人都靠不住,连句好话都没有!”
“你这可不得了,我们那会儿哪有你这么哭的,这生完后四个月内都不能哭,不然这双眼睛就得哭坏了。”黄老太太直起身子道:“前阵子我去鹤年堂给你开了几剂汤药,又能下奶又能调理的,我现在就去让大妞帮忙炖了给送过来,听说那药吃了还能变好看,女人吃了心情平和这气色也就好了。”
“真的啊?”陶家妹忍不住问道。
“真的。”黄老太太乐呵呵的说道:“你先让明珠丫头在这陪你,我现在就带着大妞一块回去炖药。”
说完,老太太就拄着拐杖离开了。
老太太走后,陶家妹突然叹了口气:“你刚刚那是故意不搭理老太太的吧?”
“没有的事。”明珠一边捏着小家伙的脚丫玩一边道:“我不是还回了一句嘛?我知道老太太什么意思,她就是觉着苏来丹人都快死了,有什么恩怨不能了的,想让我跟院里的大家伙一块去送她最后一程呗。可我就是不想过多掺和苏家的事,我送她最后一程,谁送我妈最后一程啊?陶姐,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着我挺无情的?”
“我觉得你没错,不过老太太嘛,你也理解理解,人老了就这样。”陶家妹见儿子哭了,熟练的把人抱到被窝下。
“那我先回去了。”明珠有眼色的准备离开。
“你留下呗,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明珠让弟弟妹妹先走,自个儿背对着陶家妹坐着。
陶家妹看着明珠那副羞涩样儿,忍俊不禁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迟早也有那么一天。”
“我不行,我不过了心里边的那关,总觉得别扭。”明珠死活不愿意转过身去。
陶家妹就这样一边喂奶一边和明珠聊天:“明珠,我想问你个事儿,你说香江好不好啊?”
“你想去香江?”明珠震惊回头。
“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陶家妹抚着儿子柔顺的胎发:“我听人说想要偷渡去香江得花好几百块钱,我就在想那些人这不是吃不饱撑着没事干吗?有几百块钱的家底吃什么喝什么不好啊?还非要搞背井离乡那出。”
“可不是嘛。”明珠状似无意的说道:“咱们这想要偷渡去香江,首先你得偷摸着跑到羊城去,这里边的路费就得不老少了。进了羊城有三种偷渡方法,一种是游好几个小时的泳游到香江,一种是走陆地翻铁丝网闯边界,不过我听说那边界还有狼狗和军人守着,反正都是搏命的。”
“那还有一种呢?”陶家妹追问道。
“还有一种就是船票了,不过那种船票肯定很贵,我估摸着一张怎么着都要好几百吧。”
明珠说完后,陶家妹已然陷入了沉默。
她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生完孩子后管大鹏天天就跟闹猫似的烦她,根本就不顾她的身子。
苏招丹又在背后阴森森的挑拨离间,她劝了管友富无数次,可管友富依然不愿意跟苏招丹好好过日子。
这一来二去的,她本就因为产后激素紊乱有些抑郁的心理,因为家庭的原因更加的压抑了。
她都没好意思告诉明珠,有无数次她半夜起来喂奶,她的一双眼睛就死死的盯着孩子看,想要母子两个一块喝农药死了算了。
可是看到孩子那纯真的睡颜,她又忍不住哭泣自责,她觉得自己真的不算个好母亲。
面对事情,陶家妹一向是喜欢逃避为主,当初为了逃离农村的流言蜚语,她选择了嫁给管大鹏,而现在她再次升起了逃离的欲望,她想要逃离管大鹏和苏招丹。
可是她买不起偷渡的船票,她也不忍心带着孩子去搏命。
一瞬间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陶家妹恹恹的说道:“明珠,我有些困了,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明珠替她掖好了被角,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门后,她就发现了蹲在屋檐下抽烟的管友富。
管友富有些尴尬的拿指尖掐灭烟:“那啥.......小蒋同志,我婶子她还好吧?我咋听见她屋里有人在哭呢,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她就是憋得太久了,哭一场她心里也能舒坦点。”明珠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招丹阴恻恻的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直直的盯着自己。
她有些无奈的指了指门处:“管好你媳妇吧,青天白日的别这么吓人。”
管友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一□□:“这不神经病嘛!”
苏招丹满脸委屈的走了出来:“蒋明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你是干部是厂里的红人你现在又是大学生了.........”
“你有事说事,甭给我带这么多高帽子。”明珠无语道。
“可你也不能在我男人面前穿的这么.......”
“这么什么?”明珠觉着苏招丹自从结了婚就越来越疯魔了。
“又不是去相看男人,你在院子里穿什么布拉吉,你打算勾引我家友富呢?你还跟他说说笑笑的!”苏招丹哭哭啼啼的说道。
“你疯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管友富崩溃大吼道。
“你还帮她,你是我男人啊!”苏招丹委屈大哭。
下一秒,一个清脆的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上
苏招丹捂着脸,一脸惊讶的看着明珠。
她还没有被明珠打过。
明珠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左手:“看你闲的,多糊点火柴盒,少生点事非吧。苏招丹我只说这一次,我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跟你抢男人,你要是再敢贱到我头上,下一次就不是一巴掌那么简单的事了。”
苏招丹怯怯的后退几步,捂着脸跑回了屋内。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传来了她吸鼻子和抽泣的声音。
“对不住啊,小蒋同志。”管友富道歉道。
“你少在我面前晃悠。”明珠一脸的冷漠。
看不住媳妇的废物玩意,明珠同样的看不起他。
第132章
钢筋偷窃案造成的影响巨大, 为了起到一个震慑作用,上边并没有第一时刻就枪毙了吴厂长一伙人,而是安排了他们在数个地区来回开展公审大会, 接受群众的怒火。
第一场公审大会的时候, 明珠曾去看过一眼,不论是工人阶级还是农民阶级对于这帮人都是十分的唾弃。
这会儿人都吃不饱, 哪有什么臭鸡蛋啊?
为了发泄怒火,大家伙都拿起石子拼命的往吴厂长等人身上砸,一场公审大会结束后, 这群人就被砸的头破血流,看不出人样来。
身体的折磨和心灵上的折磨让这一伙犯人很快的消瘦下去,等到行刑那天明珠再一次看见苏来丹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认不住对方了。
彼时的苏来丹穿着脏污的囚服,原本乌黑的秀发中夹杂着根根银发, 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明珠穿着苏来丹最爱的布拉吉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苏来丹开始疯狂挣扎。
公安牢牢的把她摁在地上, 苏来丹看着明珠的眼神近乎疯狂, 她咆哮着问明珠:“你故意的!你是故意穿着这么漂亮的布拉吉来见我的!”
明珠指了指她的脸:“苏来丹,你门牙都掉了,真丑啊!”
苏来丹最是爱美, 哪能忍得了自己的宿敌说自己丑啊!
当即尖叫道:“你滚!你滚啊!凭什么你生来就被父母宠着,凭什么你叫明珠我就得叫来蛋?凭什么你能有好工作高学历, 凭什么你就可以穿那么漂亮的裙子?凭什么?”
“父母是无法选择的,但是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明珠看着苏来丹面上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苏来丹,你问我凭什么能有好工作高学历, 凭什么可以穿漂亮的布拉吉,我这次就告诉你究竟是凭什么。”
“因为我自尊自爱, 从来没想过靠偷靠抢靠男人!”
苏来丹一愣,紧接着就是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押着她的公安见状,赶紧把人带到了别处。
临走时,苏来丹的眼神依旧怨毒地盯着明珠。
明珠不躲不闪的与她对视。
她知道,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苏来丹了。
随着一声枪响,苏来丹的生命终结在了七零年的夏天。
她倒下的那一刻,明珠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身子突然轻松了许多。
明珠明白,随着苏来丹的去世,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是任何人的对照组。
苏来丹走后,她的骨灰放在了火葬场数月。
黄老太太曾经无数次的劝苏招丹去收,但被苏招丹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堵了回去。
最后苏来丹的骨灰是由苏建国偷摸着收敛起来的,他害怕自己的革命伙伴们知道自己去收一个罪犯的骨灰,即便是收了苏来丹的骨灰也不敢给她入土为安,而是将其埋在了公厕附近的地里,每逢节日,他会一个人站在公厕附近偷偷的跟苏来丹说几句话。
他那点动静根本瞒不过院子里的街坊,明珠得知后长叹了口气。
苏来丹这一辈子都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