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虽然在国外考古研讨会上初露风头,有些名气,但那都是虚的,这种体制内部的调查都是和政府决策有关的,结果现在让她配合调查?这是什么意思?
她略想了想,突然有了猜测,难道是和王同志有关?
因为她之前恰好提到了山东龙山文化的红陶问题,所以他想让自己参与进去?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他心里多少有些活动了?
这让初挽多少有些猜测,以至于晚上时候,她在外面公用电话给陆守俨打电话。
陆守俨显然还在办公室加班,一边打电话一边听到那边有纸页窸窣的声音。
初挽:“你还忙呢,吃饭了吗?”
陆守俨声音有些沙:“简单吃了点,晚上工地有些情况要处理,才回来。”
初挽便心疼起来,嚷道:“你们这工程什么时候能做完?你看你都忙这么久了!”
陆守俨:“放心好了,我现在已经多少有些头绪了,工程也进行得很顺利,我估计一年时间就能完了。”
初挽想起之前陆老爷子说的:“那一年后呢?”
陆守俨听着,顿了下,之后笑了:“是不是想我回去?”
初挽其实心里确实这么想的:“看你自己了,我当然希望你回来,不过我觉得,还是以大事为重,反正我可以抽工夫去看你。”
陆守俨便收了笑,略沉吟了下,道:“到时候看看情况吧。”
初挽:“嗯。”
陆守俨便问起初挽论文的情况了,初挽大致讲了,一切都挺顺利的,反正这些东西她本来就很熟,她所知道的一些东西其实远超过这时代,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写出来就行了。
现在她博士读着,不需要着急,就慢慢磨论文就行了。
陆守俨:“我听老爷子说,你还见了王同志?”
初挽:“是,我正说要让你给我参谋参谋呢,我突然接到一个邀请,让我参与决策办公室和工商局的市场调查,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当下将来龙去脉和陆守俨讲了:“那天和王同志喝茶,他也没说什么,感觉他顾虑得很多,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陆守俨听着,仔细问了问,才道:“下个月,有一个文物保护交流会,这个交流会是涉及到比较高层面的,目前看,这个调查应该是给这次的交流会做准备的,王同志让你参与进去调查,是想让你获得更多翔实的数据。”
初挽:“什么意思?”
陆守俨下了结论:“先让你作为学者专家的身份参与调查,之后再把你提过去开这个交流会。”
初挽恍然:“他想让我冲锋陷阵?”
陆守俨分析道:“他站在这个位置,视野比我们开阔,我们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你把红陶放到他面前,但是没多说,这样最好了,让他自己慢慢考虑。这是一件大事,需要顾虑的很多,他的位置,有些话不能轻易说出来毕竟他说了,那就是风向,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估计这次让你参加调研,其实是想让你投石问路。”
他解释道:“毕竟你是古玩方面的专家,但你又年轻,在这种交流会上,都是文博系统专家,你来说,说对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说得不好,你还年轻,你又不属于什么编制,所以你说的话只是古玩行业的内部交流,还不涉及政府层面的工作。”
初挽瞬间明白了:“看来王同志心里已经有想法了,只是自己不好出手。”
陆守俨笑道:“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事,什么没见过,你所想的,也许是他们许多预案中的一件,现在你把红陶放到他眼跟前,逼着他去思考这种可能性罢了,至于这事成不成,就看你能扑腾出多大浪花。”
初挽听陆守俨一分析,心里已经有底了:“行,管它呢,我反正先进去搅和搅和吧。”
陆守俨:“可以。”
一时问起来:“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景德镇窑房的事怎么样了?需要我找人打听打听吗?”
初挽:“这倒是不用,铁生哥已经办妥了,我现在已经拉着刀鹤兮和我一起过去看看那边窑口的情况,下周出发吧。”
电话那头出现了片刻微妙的沉默,之后,陆守俨开口道:“他也要去看?”
第182章
初挽:“对,我是想做精品高仿瓷,不是那么容易的,先期需要一些投入,我拉他一起做,这样少了自己的本钱。”
陆守俨:“我现在已经陆续接触了几波外资,外资都迫切想进入中国市场,你既然要做让中国的瓷器走向世界,那借助外资,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初挽听这个,多少感觉到了。
她想了想,解释道:“不一样的,普通外商不会懂中国的瓷器,懂中国瓷器的,也未必就是刀鹤兮,他对高仿瓷的了解,远比普通人要多。”
陆守俨:“既然这样,那就拉他一起做吧。”
一时又道:“等回头,我有时间,可以和他会会,帮你把把关。”
初挽听着,在心里轻叹了声,陆守俨上辈子就对刀鹤兮很提防,但其实真没什么好提防的。
她想了想:“这样也行,回头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其实我觉得虽然他看上去有些奇怪,但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坦诚的人,只不过藏得很深,打交道多了,就会感觉还好,而且他很讲原则,这样的人,哪怕他对我态度不好,我也不担心他坑我。”
电话另一头,陆守俨听了这一番话后,终于道:“挽挽,听你这一说,他确实人品不错,你既然能看得这么明白,那我就放心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初挽依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想了想,道:“你该不会多想吧?如果那样,回头我和他一起去景德镇的话,我找朋友陪我去?”
她迅速地想着,谁适合陪她过去。
陆守俨很不在意地道:“不会,瞎想什么,你不用太在意这个。”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如果想做事情,不可能时刻顾忌着男女之分,这个圈子里男人多,你总归要接触,我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多想。”
初挽略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我也觉得,不至于。”
毕竟两个人现在两地分居,她也不想让他心里存着什么,易地而处,如果陆守俨和一个女属下单独出差,她一定会不舒坦。
当下安抚道:“你放心好了,我如果对他有什么想法,我早就——”
她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当时她觉得他几个侄子不合适,她其实也想过刀鹤兮,只不过终究觉得下不了口。
但这种想法,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的,他还不得酸死!
陆守俨听着,却迅速捕捉到了什么:“嗯?你早就如何?”
初挽忙笑着哄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说,除了你,我谁都看不上!”
陆守俨:“你现在进步了,很会说好听的哄着我。”
初挽:“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嘛!”
陆守俨轻哼了声,之后也就不提了,反而问起来:“打算什么时候去景德镇?”
初挽:“最近论文要和岳教授讨论下,铁生哥在那边也在了解详细情况,等回头他给我打电话吧。”
陆守俨:“嗯,出门前和我说一声,到了哪儿给我打电话,别让我不放心。”
初挽笑:“知道啦!你就知道管着我!”
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很喜欢的,就连声音都软了起来。
谁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办公室里恰好有人进来了,初挽见此,虽然不舍得,还是道:“那我挂了?”
陆守俨便道:“等一下。”
之后,那边传来电话筒被捂住的声音,听起来是孙秘书来找他,有个紧急文件需要签字。
他应该是大致翻看了文件,又问了问,便签字了。
等孙秘书出去,她便听到他道:“挽挽,没有要管着你,是不放心你,我这边忙,抽不开身,我没法陪你去,就总不放心。”
初挽:“没事,我到了后就给你打电话,再说景德镇那边有铁生哥呢,不行就让他回来一趟,陪我们一起过去好了!”
陆守俨:“嗯,你回头把我联系方式给铁生,有什么事,让他直接找我。我不认识什么朋友在景德镇,不过上面的人应该有,万一有事也好有个应对。”
初挽:“放心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一窑房,不用小题大做。”
初挽先和政策办公室的同志见了个面,了解了大概的工作安排,负责人也谈了当前的情况,改革开放红红火火的年代,到处都在说经济体制改革,怎么在经济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更好地保护文物,大家也都在思考,所以目前打算对这个市场进行调查。
调查队的宋主任笑呵呵地说:“这个工作,我们目前正在搜集资料阶段,还得请初同学多配合。”
初挽大致看过调查安排后,分为几个调查方向。
第一个是调查文物黑市为什么此起彼伏屡禁不止,第二个是古玩市场的流通和运行模式,第三个是对古玩发展趋势做研判。
里面列了各样内容,看得出,这次的调查组,是要放下官老爷的架子,去真实地考察目前古玩这个“黑市”的情况。
初挽是不需要参与具体调查工作的,但是要参与进去撰写报告,显然宋主任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特意问了初挽的意见。
初挽见此,也就明白了,陆守俨说得没错,这是为接下来的文物保护交流会做准备,她是要过去冲锋陷阵的。
既然有人要把她往前面拱,她自然也不介意去当这个急先锋。
现在,调查组先调查着,等差不多有了翔实资料,正好可以写报告了。
当天初挽回去,便把情况给陆守俨报告了:“和你想得没差别,果然是这样的。”
陆守俨:“那也行,你愿意参与就参与进去,如果能把这件事稍微往前推推,也不错。”
初挽自然对这个很积极,当即联系了自己认识的几个铲子,也联系了聂南圭胡经理等,尽可能配合提供古玩黑市的情况。
等这一切总算妥当了,调查组的工作也开始了。
这时候易铁生打来电话,说可以出手,初挽当即给刀鹤兮打电话,两个人出发过去景德镇。
刀鹤兮显然不想坐火车,于是两个人就坐飞机去的,先飞过去南昌,两个人预计从南昌雇一辆车,直接开过去景德镇。
不过从南昌下了飞机后,初挽便有些难受,身体觉得虚,仿佛晕车,又仿佛不是,总之有些难受。
初挽没吭声,不过刀鹤兮显然意识到了,问她:“没事吧?”
初挽摇头。
刀鹤兮的视线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要不要在南昌休息一晚再过去?”
初挽:“没事,只是有点晕车,从这里开车过去景德镇一百多公里,走快点一两个小时,我也想尽快过去。等办完事再休息。”
刀鹤兮见此,也就道:“好。”
当下雇了车,径自过去景德镇,路上初挽喝了口水,倒是感觉好些了。
那工坊位于景德镇樊家井村,距离景德镇火车站很近,两个人驱车过去,却见沿着小山是成片竹林,树木丛生间有旧谷仓和灰泥粉刷的老房子,有烟囱冒着烟,旁边一个女人正艰难地推着推车,车上是满满当当的高岭土。
路并不好走,杂草丛生,其间可以看到破碎的瓷片,也有粗糙刚刚拉坯成型的物件,就那么荒废在草丛中。
开车师傅骂了一句脏话,用着浓重的当地口音道:“这边路不好走。”
他怕扎坏了他的轮胎,舍不得,走得很小心。
初挽从车窗玻璃里往外看,他们正开过一座小山的阴面。
上辈子她来过景德镇,不过是九十年代了。
那时候景德镇周边山里有高山组建的高仿柴窑,用的是老瓷石,高岭土,完全按照古法来做,这种都是非常隐蔽的,烧造出来的物件先由顶尖高手来做旧,流入境外,之后再通过合法手段回流。
这个过程中把关的都是顶尖瓷器专家和收藏家,拍卖公司也都安排好了人,总之一条龙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