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房子车子
周日那天,秋辞在办公室加班到下午三点二十,直接从公司开车去亚运村,正好试一下上下班方不方便。有同事也在那附近买了房,说这条路好开。
红色法拉利在首都繁华的街道上亦引人瞩目。秋辞在那些注目中产生自嘲的念头,他不是人们揣测的衣食无忧的富二代,他只是一个理财糟糕的金融打工人。
和他相当等级的同事们很多都已经买了两套房,甚至三套、四套,反正薪水高,供得起。他又在心里笑了,学了那么多金融知识,天天接触最新的财经动态,到头来还是要靠囤房子来实现财富自由。
他的首套房都还没买,不是每月付租金上瘾,而是没时间去看房。又听哪个同事抱怨,二手房水深,进屋看着漂亮,实际墙里面的走水和走电全都有问题,要是搬进去以后才发现,还要拆开重修,麻烦一大堆。
秋辞最怕麻烦。
所以思来想去,从盛席扉这样认识的人手里买房最稳妥,而且位置、大小、价钱都合适,还能省去一笔中介费。总之就是很理智的选择。
路上用了二十分钟,秋辞放慢速度环视左右。
从外面看,小区建设得很好,和他现在住的小区档次差不多。盛席扉已经等在小区门口了,早早就冲他招手。
秋辞缓缓停到他跟前,刚拐进这条街时已经看过时间,这会儿又下意识瞥了一眼,三点五十,没有迟到。然后他开始在心里挑盛席扉的毛病:他又穿了那次吃饭时和在医院时的夹克,是只有一件外套吗?不洗吗?
盛席扉开车门坐进副驾,赞叹了一声:“好车!”秋辞笑起来,扭头看他一眼,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盛席扉和门卫打过招呼,给秋辞指路去地库,一路上介绍小区里的设施和周边环境,都很不错。地库也宽敞,尤其难得带了两个车位。红色法拉利紧挨着旅行版的白色福特停下来。
下车后,盛席扉又往法拉利身上看了好几眼,连称赞了好几声“好车”,并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车难看。他买车时图旅行版能装,但是这会儿看着觉得屁股真大,丑。
秋辞又想笑了,嘴唇像被风吹拂的叶子,欲静而不能,便开口说话:“我一直想换车来着。”
“为什么?”盛席扉惊讶地扬起眉。秋辞发现他的眉毛形状牢靠,却是整张脸上最活泼的部件。
“超跑在市里不好开。我想换一辆普通一点的轿车,把这辆卖了多凑点首付。房贷利率太高了。”
盛席扉了然地“嗯”了一声,“那倒是。你们学金融的肯定对这个敏感,算得清楚。”
秋辞扬起嘴角,社交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盛席扉看见他这表情,便切回到正题,“这套房子没有贷款,你可以放心。”
轮到秋辞惊讶了,“你不是两年前才买的吗?已经还干净了吗?”
盛席扉说:“我当时是全款买的。”因为秋辞更加惊讶的表情,谦虚地解释:“两年前房价还没有这么高。”
人家买房他买车,房子逐年升值,车子逐年贬值,秋辞在心里比了比。
“是用的你大学时那个创业项目赚的钱吗?”秋辞察觉到自己有些好奇过头,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嫌疑。
但盛席扉不觉得,别人问,他就答了,说自己以前炒过币,运气好,赶上比特币的极速上升期,赚了一些。买房的钱主要是从这里面来的。
秋辞这下惊讶得嘴巴都张开了,“比特币?”他第一次见到真有人靠比特币发的家。
盛席扉谦虚地笑笑,其实有小小的得意,“我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一个机器人大赛,拿了一些奖金,正好看到比特币的新闻,觉得有意思,就买了一些。其实当时不是为了炒币,那时候谁也想不到未来会怎么样,我纯粹是为了收藏——”
秋辞忍不住问:“买了多少?”
“三十二枚。”
“什么价位?”
“很便宜,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总之是几十美元吧……”
秋辞这样不爱财的人,心里都感到羡慕了。
“为什么是三十二枚?”
“这个数好,32是2的5次方;128比特的值用十六进制表示,正好也是32位。”
秋辞奇怪地看他。
盛席扉忽地咧嘴笑出声,露出牙齿,“怎么,许你用诗词歌赋讲道理,就不兴我说一些理工nerd用语吗?”
啊,他是故意的。秋辞忽而脸颊发烫,扭过头去。不能再聊了,再聊就真变成“好”的无底洞了。
电梯也算宽敞,秋辞站在靠近按钮的位置,正要按键,盛席扉那边同时伸出手来,胳膊斜横在他胸前,两人的手在“6”前打了架。
和上次在医院胳膊碰到胳膊时一样,半边身子的汗毛都有了知觉。
秋辞飞快地后撤一步,盛席扉扭头冲他笑笑,也可能是刚才那个笑容的延续。他按下“6”,电梯也很新,启动平稳。
“电梯宽敞,搬家的时候方便。”盛席扉的笑容散不去了。
秋辞“嗯”了一声,电梯上升,他的情绪开始下滑。
打开门,进了屋,盛席扉脸上还有笑。
秋辞不想离他那么近,嫌他的笑容晃眼,借着查看房子站得远远的。房子还是很好看的,他怀疑盛席扉这人和照片犯冲,第一次见到实物比广告照片更好的商品。
实物更明亮,视觉上也更宽敞,秋辞心里越发满意。但他奇怪这房子一直在装修,为什么看起来还是半成品。
盛席扉尽职地讲解,说房子之前一直在出租,房客不太爱惜,把浴室、厨房和地板都用得很旧,就都拆了换新的。
地板换成纯木地板,是秋辞喜欢的;浴室中规中矩,还有浴缸,秋辞更满意了;只是厨房还没有装,他在心里做了一个记号。
他想到要自己弄装修,有些怵头。
“如果你看中了,我给你打折。”盛席扉报了个数,给这个高于平均水平的房子报了低于平均数的价格。
“不用,我们就按照市场价来。”秋辞和他疏远。
“那怎么行?于情于理都要给你打折的。”盛席扉仍在笑。
于什么情,又于什么理?秋辞有些生气地转头看窗外,六楼不高,却能看到旁边公园里大片的绿植。
“我去看看阳台。”他转身往客厅另一头走。盛席扉几步就跟上他,要给他介绍阳台上的智能升降晾衣杆。秋辞冷冷抛出一句:“我不习惯在阳台上晾衣服。”
盛席扉立刻识趣地停住脚,双手插在夹克的兜里。他检讨自己太随便了,人家秋辞这样斯文,他不该把平日和那帮糙汉们说话的习气带出来。
只大致看了一圈,秋辞就说看完了,如果对面站的是房屋中介,看他脸色会认为这桩生意成不了。
“我回去想一下。”秋辞说。
盛席扉点头,依旧不减热情,“当然,如果你又想起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秋辞“嗯”了一声。
盛席扉又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秋辞在心里冒出一个“为什么?”
“不用了,我晚上有约了。”他把和盛席扉看房的时间约在四点,和Leon约在六点半。这中间不留任何多余的时间。
盛席扉露出遗憾的表情,有些不会看脸色地再次发出邀请:“等你有时间了,我一定得请你吃顿饭,必须得好好地感谢你!”
秋辞在心里问他:“你把一五年的玛歌给忘了吗?”
“你客气了。我还要谢谢你的酒,我很喜欢。”他实在没法继续失礼下去了。
走的时候,盛席扉一直送他去了地库,又连番赞美他的车漂亮。
“这个月就把车换掉!”秋辞踩油门的时候恶狠狠地想,车子一下子蹿出去,吓得他猛踩一脚刹车,抬头在后视镜里看见盛席扉往前追了几步,担心写在脸上。
秋辞重新启动车子,在心里闷闷地想:“这个月必须得把车子换掉了。”
第15章 绳子,柜子
秋辞开着车,脑子里又放起幻灯片。
不应该因为他夸赞车好就沾沾自喜,更不应该因为察觉到自己因他的夸赞而自喜就突然生气;然而依旧是那个道理,更正确的不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而是喜就喜了,气就气了,何必想个不停。
可气就气在这并不由他自己说了算,就像那一条胳膊斜横过来的时候,半边身子的汗毛立起来也不是由他自己指挥。
真让人心烦,不过见了几次面,竟然就获得自己身上汗毛的指挥权!
他又想到那房子。其实是喜欢的,不应该因为房主人而迁怒房子。
要买下来吗?从盛席扉手里买房,像是专门为了解他的燃眉之急。那是徐东霞的儿子。那是徐东霞的儿子……打左转向灯,一下子就并过来了,这条路真好开……其实打算来看房那会儿心里就有答案了。从盛席扉手里买房比从中介手里买更安心。他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也怕被骗。如果这次不买,以他拖延的性格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年月……
这时秋辞心里陡然不耐烦起来,为这些层出不穷的细碎念头。他干脆给Leon拨去电话,问今晚是否如约进行,接下来的活动才是他应该期待的。
Leon说:“Avery,我想练习汉语,我们在国内的时候就用汉语交谈,好吗?”
这似乎又是某种暗示。他们都知道母语的力量,以前在国外时Leon就试图用汉语撬出秋辞的心事,可惜他小时候既没有背过李白,也没有背过陶渊明,永远不敢缺失主语的欧化汉语在秋辞听来只觉生硬。
秋辞没法回应他的示好,同时开始担心。他希望Leon能够克制好自己,不要毁掉他期待已久的夜晚。
回到家里,秋辞洗过澡,换上宽松的棉质居家裤和纤薄的羊绒针织衫。裤子是收脚的,腿抬起来时裤腿不会往大腿上掉;针织衫是小领的,俯身时不会露出胸膛。以前他们约会时,他也穿过更放松的睡衣睡裤,但是现在不行了。
秋辞整理绳子时,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冒险。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太需要一次放松了。他甚至愿意做出让步,如果Leon这一次能让他满意,他就将自己的要求减少一些。Leon总不会比盛席扉更危险。
Leon卡着时间按响门铃,见到秋辞后先笑着打量他一番,然后抬起手臂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说:“好久不见。”
秋辞也笑着说:“好久不见。”
往常多是秋辞飞去找他,这只是Leon第二次来他家,像第一次来那样打量房间,然后说:“一点都没变。”说房子,也是说人。
秋辞又是笑笑,“在酒店住的比在家里还多,没必要添置新物件。”然后打开酒柜请他挑酒。
Leon看到那瓶一五年的玛歌,有些惊喜地拿出来,问他是从哪里买的。秋辞借着答话将酒从他手里抽出来,放回到酒柜里,说:“朋友送的,可惜没到适饮期。”
Leon转头看他,“什么朋友,对你这么大方?”
秋辞说:“卖房的。”
Leon解除了警惕,带着外国人的天真:“是房屋中介吗?国内中介的竞争压力那么大吗?”他像十万个为什么,想补齐这一年来缺的有关Avery的课,“你想买房了吗?想要什么样子的?”
“两室一厅,能住就行了。”
Leon说:“希望你早日找到心仪的房子。”
秋辞也笑着,只扬起嘴角,“谢谢。”
Leon最后选了一瓶香槟,木塞“砰”的弹出来,像是赛跑时的枪声,两人迅速进入状态。
秋辞喝了半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Leon只沾了沾口。如果是一千米的赛跑,这会儿已经跑完了。Leon放下酒杯,问:“我们现在开始吗?”
秋辞也放下杯子,点点头。
窗帘都拉好了,灯也调成暖黄的柔光,幽幽填满客厅。如果只是自己,秋辞喜欢在床上,但他不想让别人进自己睡觉的地方。
Leon的手机蓝牙还记得秋辞家的音响,顺利接上去。他问秋辞:“你想听什么音乐?”
“古典音乐吧,肖邦的夜曲,怎么样?”
“当然。”
Leon用手机找音乐,同时问秋辞:“你现在还听The Cranberries吗?”
秋辞的双眉颤了颤,想起曾为主唱桃乐丝痛哭的早晨,“No.”
舒缓的钢琴曲响起来,秋辞站在客厅的最宽敞处,Leon站在他身后,绅士地握着他的手臂向后轻拉,帮他做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