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厉害的头狼,小时候咬人也不疼。
陆清则不仅不害怕,甚至又捏了一把才收回手,敷衍地应了声:“臣万死。”
嘴里告着罪,面上的笑意却不减,偏生那张染着苍白病色的脸,很难让人真正提起气。
宁倦磨了磨牙,看在玉簪的份上,把气性压下去了,又听陆清则自言自语似的来了句:“脸上都没点肉,瘦不拉几的,将来若是长得还没长顺高可怎么办……”
小皇帝的两道小眉毛挑得越来越高。
眼看小崽子又要咬人了,陆清则话锋一转:“过段时间有个惊喜送给陛下,快到宫禁时间了,臣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宁倦说话,又是一阵听着就揪心的咳嗽。
宁倦:“……”
他怀疑陆清则是故意的。
陆清则倒真不是故意的,恹恹地阖了阖眼,只感觉最后一点精气神都给咳出去了,又灌了口热茶,白如宣纸的脸色才好看了点,起身时眼前甚至晕了一下。
宁倦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别了回去。
燕京的春日寒气未散,每日来来往往,费时又费力,就算坐御辇,也着实累得慌,太医都叮嘱了陆清则要好好休息,身子已经伤了根,更得好好休养。
陆清则太瘦了,咳起来时,浑身的骨头都支不住力般,让人为他提心吊胆,捏一把汗。
宁倦眉头紧皱,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端门内就有詹士府侯朝的直房,你不如住在宫里算了。”
陆清则笑着摆摆手:“不成,府里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陈小刀每天都巴巴地等着他回去教认字,这会儿估计已经蹲在宫门外,跟禁卫军唠上了。
宁倦的眉眼缓缓覆上了一层阴翳,小脸上面无表情,盯着陆清则一步步离开的背影。
有人等着他回去?
什么人?
比他重要吗?
陆清则不是没有成亲吗?
……凭什么他只有陆清则,陆清则却还有其他人。
陆清则完全没察觉到小皇帝的海底针似的心思。
回陆府教陈小刀认完今日份的字,复习一番后,陆清则忽然想起上回的事:“范大人还没去善仁堂抓药吗?”
陈小刀点头:“差点忘记跟您说了,今日我去街上找范大人的街坊唠了唠。”
陈小刀这张嘴,不唠则已,一唠惊人,陆清则搁下笔,饶有兴致:“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嘿嘿,我打听到了点事。”陈小刀为能帮陆清则办事为荣,面带骄傲,“这位范大人叫范兴言,从小丧父,是他母亲一手拉扯大的,小时候不好学,被他母亲逼着寒窗苦读,考了功名才翻的身。”
陆清则点头,和原文里对得上。
“为了老母的病,范大人借遍了街坊同僚,现在谁见到他都绕道走,他只能把家里的书案都搭出去了,平日里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处理公务,大伙儿看在他一片孝心,也没这时候去要债。”
陆清则:“……”
这八卦打听得也太详细了,不愧是你,社交悍匪陈小刀。
不过看来,范兴言已经差不多要走到绝境了。
他若是还想救他母亲,就只能挑战自己的底线,贪墨捞油水,但以他目前的官职,要捞也捞不到多少。
耐心等着范兴言行动就好。
如此过了几日,陆清则照旧每天进宫打卡上班。
这日御辇一如既往地慢悠悠往乾清宫而去,走到半途,却忽然停了。
随即外面传来道声音:“里面是何人,竟在宫内坐车驾?”
赶车的内侍似乎认识对方,忙不迭回道:“回蜀王殿下,车内是陆太傅,因陆大人身子病弱,每日为陛下讲学,往来辛苦,陛下特地赐下御辇接送陆大人。”
原本慢吞吞准备掀开帘子看看的陆清则眼皮一跳,指尖顿住。
蜀王宁琮?
前些日子程文昂提过一嘴,蜀王快到京城了。
蜀地离京城颇远,崇安帝驾崩的消息传过去,再怎么快也该再等几日才能到,这就到了?
原著里宁倦的手段太过狠厉,藩王都很老实,没什么描写。
得亏程文昂特地提了一嘴,陆清则请长顺帮忙打听了一下,才得知了点书里没提的宫闱秘事。
这位蜀王殿下色胆包天,还没出宫立府的时候,连后妃都敢觊觎,东窗事发时气得当时的皇帝差点拔剑砍了他,但宁琮的母妃家世煊赫,最后只能把他丢远点,眼不见为净。
宁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哦,就是那个差点被阉党弄死的陆太傅?我们的小陛下还真是尊师重道啊,给他老师车驾,却不知道给叔叔车驾。”
这话也太大不敬了,丝毫没将小皇帝放在眼里,驾车的内侍冷汗狂冒,不敢接话,只能赔笑。
宁琮又扫了眼毫无动静的马车:“怎么,帝师就能蔑视本王一介小小亲王了,狭路相逢,竟不出来见见。”
陆清则:“……”
陆清则只能咳嗽几声,哑声开口:“见过蜀王殿下,下官身染风寒,恐传给王爷的千金之躯,便不出来冲撞了,望王爷恕罪。”
他一开口,原本拉着个脸的宁琮眼前却是一亮。
他十三岁就开始纵情欢场,年纪大了就越发挑剔,对美人也划分出了几个等级,从容色身段声音到气质,都有评分讲究。
从车帘后传来的那道嗓音不疾不徐,虽然微微有些哑,却难掩敲冰戛玉般清亮的声线,不仅不因沙哑失色,反而能微妙地勾起几分遐想来……让人想到在床笫之间,将人折磨得嗓子哑掉的画面。
是个极品。
宁琮从声推人,当即断定。
一想到这车里应当是个绝色美人,他脸上想挑事的阴沉就散了大半,反倒来了点兴致,眯着眼打量车驾:“小陛下都不怕你传染风寒,本王怕什么。陆太傅,你不出来见本王,本王就亲自掀帘子来见你了。”
陆清则缓缓蹙起了眉,思考应对之策。
宁琮已经几年没捞到什么看得过去的美人了,府里养着的也看乏味了,越是回想方才那道声音就越心痒难耐,一整衣袍,撩撩头发,自以为潇洒地走到车驾旁,伸手就要掀帘子。
陆清则眼底冷色一掠。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又响起一道声音,稚嫩却不弱气,隐含凌厉:“皇叔,你将朕的太傅拦在这里,想做什么!”
竟然是宁倦。
陆清则讶异地透过一点缝隙看出去,小皇帝显然是匆匆赶来,脸色如覆寒霜,冷冷盯着宁琮。
小皇帝人都来了,再强行掀帘子,就是当面不给脸了。
背后说归背后,陆清则还以为宁琮多少会顾忌一点,毕竟宁倦虽无实权,到底是皇帝。
岂料宁琮仅仅只是一顿,车帘就被掀开了。
眼前倏地一亮,他就对上了一双肆无忌惮望来的眼。
陆清则:“…………”
打扰了。
忘记这是个连他老子的老婆都敢染指的牛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难道我不是老师唯一的心头宝吗?qwq
第七章
看清马车中的人,宁琮一下愣住了。
纵使他见惯了美人,也从未见过这么……这么的。
他只是坐在那里,便惹得人移不开眼。
宁琮一时甚至都找不出形容词,贪婪的眼神上上下下,若是眼神能化实,都能扒开陆清则的衣服了。
陆清则端坐在马车内,脸色淡淡地观察这位蜀王。
后者被酒色掏空身子,还算称得上英俊的脸被摧残得灰败黯淡,眼眶深陷。
一看就肾虚。
陆清则平静地问:“蜀王殿下还有什么指教吗?”
淡色唇瓣微微启合,没有了车帘遮挡,清冷的嗓音落入耳,更是十分勾人,宁琮只觉得心口一麻,浑身都发起热来。
这小皇帝真是好艳福啊!
这种绝色,居然就让他讲课,真是暴殄天物。
这美人左眼下居然还有点泪痣,抬眼时眼尾浓勾,清冷中点出几分稠艳,直让人想把他弄得眼角发红才好。
宁琮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还没等他碰到陆清则,手就被按住了。
宁倦的脸色极差,每一个字都压着瘆人的阴沉:“蜀王,朕的太傅,你看够了吗。”
方才叫“皇叔”,现在直呼封号,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这儿到底是皇宫,宁琮不得不收回手,眼神依旧黏在陆清则身上,语气轻慢:“我说陛下怎么藏着掖着的,本王府里要是也有这么个美人,也藏着不给人看。”
陆清则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上辈子他没少被人骚扰,却不能随便动怒,所以极讨厌别人这样评论自己的长相。
宁倦胸腔里滚沸着磅礴怒意,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宁琮大喇喇道:“本王今晚设宴洗尘,陆太傅不如来我府上坐坐?”
“下官病体不适,”陆清则淡淡道,“恐怕要辜负王爷美意了。”
被拒绝了,宁琮非但没不高兴,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唇。
一般人生了病,气色不好看,容色折损,这陆太傅生着病,容色却仿佛更盛三分,那弱不胜衣的情态,反倒叫人看了更气血上涌。
宁琮愈发坚定了要把人弄到手的心思:“既然陆太傅不好走动,那不如本王去你府上。”
宁倦盯着宁琮的眼神冷寂,藏着轻薄如刃的戾气:“蜀王,适可而止。”
“本王就是想和陆大人交个朋友罢了,”宁琮瞥他一眼,不甚在意,“只要陆大人愿意,陛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陆清则方才也没拒绝,没拒绝不就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