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滨说:“没问题,我考了FAA塞斯纳三个机型的教员资格,理论的一小时很简单,飞的部分我review你。”
“哎,谢谢老常,”陈嘉予坐在他车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了:“那天在北京吃完了饭,我以为……你可能这辈子不会再飞了呢。而且和我一起飞,不会又……”他想说的是不会触发常滨的心理阴影吧,毕竟当初的416号就是他俩搭班,而且之后常滨也对自己坦言了,事故后也因此疏远自己,因为看到自己就想到当初的险情。
可常滨说得倒是爽快:“没有,我这半年来,也调整过来了。我会自己一个人飞小飞机,这样没有乘客,心里也没负担。”
陈嘉予这才点了点头答应。常滨又说:“来美国以后,我老婆通过她的同学,给我推荐了个心理医生。我跟她每周都聊,到现在,算是走出来了。”
而方皓这边,经历了1713号以后用了整整一周来调整心态,加上后续的报告和调查工作,也够他又忙了一周。两天之内上完三段班,开始休息两天的时候,他接到了周其琛的电话。电话里他语气很关心:“听说嘉哥和国航1713……襟翼卡阻?又是超高速度降落的?还是你在进近?你俩……没事儿吧?”
方皓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事情太复杂,就说:“你在哪?你家还是机场?我们吃个饭说吧。”
周其琛那边却说:“……我在医院。”
这会儿轮到方皓关心他了,一来一去才问清楚,周其琛要做手术取出他两年多前腰椎骨折之后放的三块固定钢板,上周正好手术的,现在正在医院躺着恢复。
方皓确实几周没跟他说话了,他上周和陈嘉予经历了这么一个特情之后算是元气大伤,筋疲力尽,他才是第一次听说周其琛最近没飞,而是躺在海军总院动了刀子。如今听闻,他也觉得有点愧疚。他当机立断,问了周其琛的病房号,然后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到了房间以后,他先问了周其琛:“什么时候动的刀啊?结果怎么样?”
可能手术后的药物作用,也可能是医院的环境使然,周其琛平时是非常活跃特别精神的一个人,被白墙壁白床单和白T恤一衬托,都显得他脸色有点疲惫和苍白。
“挺好的,一周以后出院,回家躺着就行了。”周其琛笑着说, “这个也跟机务维修似的,大夫切开一看,里面螺丝螺母都对的上号。” 他倒是挺乐观。
方皓问他:“做手术的时候,怎么没说一声。上周……都谁在呀。”
周其琛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了眼睛说:“几个公司的同事来看过,我的一个护士朋友也在。”他以为方皓是问他怎么没告诉自己和陈嘉予,便解释说:“我是手术前一天知道嘉哥出事了,当时看全员平安,给他发了个信息,他可能太忙了没看着。我是昨天才突然听燕儿姐说,你在进近,才意识到你俩这个……”
方皓其实没想问这个,他也是这会儿突然意识到点什么,轻声问他:“郎峰呢?”他知道他们两个不算谈情说爱,但至少也是朋友之上。距离上海那一晚上几周过去了,他也没看周其琛再发过什么法餐朋友圈,也拿不准他俩什么情况。
“哦,”周其琛好像突然想起来这事,心平气和地说:“之前没跟你说。我们散了。”
方皓眉头一皱,他有点替周其琛觉得心塞了。“明明之前好好的,你们……”他还是打住了话头,问:“他提的你提的?”
“他提的。但是这个不能赖他,要说也得赖我。”周其琛又为郎峰解释了一句。
“到底怎么了啊。”方皓想不明白,床也上过了,性生活看起来很和谐,前段时间还暧昧来暧昧去,电话也一个一个打着的两个人,怎么说散就散了。
周其琛一向是挺喜欢聊这些的人,可今天他很罕见地不太想说:“……先别说我们了,说说你们俩。”
方皓知道他不想说,就没再追问。他叹口气,然后讲起自己的事情:“我俩现在挺好的,至少把话说开了。可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导致这次迫降给我打击比较大。对他来说,迫降本身冲击力没有当时香港那次那么严重,但是他现在……被那个副驾驶背后使了阴招,调查不出结果,心也是悬着。加上他母亲去世了……”他简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周其琛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在听,等他说完了以后,周其琛说:“你过来,咱抱一个。”
方皓看他认真的表情有点想笑——周其琛真的有点开心果的潜质,无论在哪里,无论他自己是什么状态,都能把你逗笑。他看他是真的不好动地方,就乖乖凑过去,给他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拥抱完了,周其琛说:“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吗。”
“嗯?”
“你需要休一个长假,好好调整一下,做做你平常喜欢但没时间做的事情。旅旅游,和陈嘉予一起,或者就你自己。总之要休息一下。你俩这几个月,实在是太难了。”周其琛又拿自己举了个例子说:“我本来也不想拆这个钢板,放进去的时候医生说最好两年拆,我拖着拖着,都两年半三年了。现在开刀了,我就得住院两周,休息两个月。可一躺倒了,我觉得倒也觉得挺清净的,当初应该早点躺倒。”
方皓则是问他:“为什么一直拖?你怕做手术吗?”
“手术难度不高,风险很小,倒不是怕这个。但是一开刀就三个月不能飞,加上体检三个半月。就是本来想拖到年底的,不休这三个月的话,我估计我年底之前可以升机长了,年终奖能多拿点。”说到底还是为了工作,为了钱。这一点上,周其琛倒也是坦诚。
方皓叹了口气说:“钱也就是存折里的零,说重要也重要,可说没意义……也真的挺没意义的。可是我知道你攒钱是要做什么,我也……也很理解,就是不要以自己身体为代价了。”他知道周其琛一直很想送他妹妹周其瑞出国读书,他早年间就问过方皓他弟弟方晟杰在英国的学费和生活费。
“唉,现在快要攒够了,我也是突然觉得挺没意义的,”周其琛跟他坦言说:“我都没有我妹的电话,我几年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喜欢英语,想不想出国……即使她喜欢,想出国,也未必肯拿我的钱。也许这些事情,都挺没意义的吧。”
方皓安慰他:“你没跟她说上话之前别这么想,人都是会变的。”他话音一转,突然问:“怎么拖到最近突然发现要开刀的?”他以为是和郎峰跟他散了这件事有关。
“前段时间偶然照了个X光,结果医生发现可能一块钢板上有裂痕,我都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金属疲劳……总之,不开刀不能确定,索性就开刀拿出来得了,反正到时候了。”周其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之前在深圳的时候,我每个月都会去照个X光,就是看钢板的位置,每次都没问题。到北京以后,我觉得一直都没事,就疏忽了。X光也没再照过。”
方皓沉吟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之前在深圳的时候……是余医生让你去的?”他知道周其琛只有一个前任,在他随海航驻扎深圳的时候认识的,是个叫余潇远的医生。他俩认识的故事也颇为传奇,是周其琛一次主飞的航班上有个乘客突发心脏病,当时余潇远在那个班机上,周其琛在驾驶舱操纵着飞机冷静地备降福州,余潇远一个心胸外科医生在客舱给乘客做CPR,两个人接力把人给送上了救护车。最后,乘客的命救下来了,两个人的缘也结下了。之后,他们做了两个月的炮友,六个月的情人,最后因为周其琛调来北京而散了场。
“嗯,是。”周其琛没否认。
方皓联想到最近:“你和郎峰这事……和你和余医生之前……有关吗?”他话没说太明了,但那意思到了,他觉得周其琛也听懂了。
“说没关是假话。当初我是和他掏心掏肺过,但是他说没法迁就我。所以以后……我不想这样了。”周其琛低沉着声音说。
可是方皓只是说:“我不了解余医生是怎样的人。可是郎峰是郎峰。”
“嗯。”周其琛停顿了一下,他只是说:“正是因为郎峰是郎峰。我不想他迁就我,他不应该迁就任何人。”
“不是迁就,是互相照应。”方皓认真地反驳他,反驳完以后他知道这事也是压在周其琛心口上,毕竟是刚刚发生的事,他肯定难受还没过劲儿,所以最后他只是说:“我就是说说,之前觉得你们挺好的,也不希望你难受,也不希望他伤心。你想聊的话随时找我。”
周其琛点点头,他知道方皓是为了他好才说的,他当然也不嫌他说的太多。
方皓说的周其琛听没听进去他不知道,可是周其琛说的他自己是听进去了。他这几个月时间经历了雷达失效、货航控制问题、还有陈嘉予他们的国航1713这几个大的特情,加上春节两个高峰,精神紧绷已经是常态,早就疲惫到麻木了。他之前是保持着这种向前跑的状态已经成了惯性,完全没想过停。这下有个人给他提了醒,他才觉得——好像是该他休息休息了。
所以,回到家以后,他打开电脑查了排班,然后打电话跟领导请了下周开始休整整两周的假。事实上,郭知芳和付梓翔几个人都知道他的情况,加上他进几次特情处理的非常好,去年一整年还有几天年假没休,所以这次里外也就是多休几天,所以领导也就通融了一下,批了他的假。领导心里也有数,进近是最难的席位,培养一个成熟的进近管制员至少五年起步,比起一个疲倦重压到极点还强撑在岗位上的方皓,他们不如给方皓好好地放个长假,等他满血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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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话,周、郎的故事会单独成文,大概是中篇的长度。正文完结后再说。
第73章 好人
陈嘉予得有五年没摸着小飞机了,这次和常滨飞了个爽。他之前在民航的飞行从来不发社交媒体,他觉得就是履行任务,都飞了千百回了,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这回自己定路线自己飞,他每飞完一次,都拍一次仪表,把数据发朋友圈。他一般是下午去飞,而方皓一般是早上跑步,西海岸和国内正好隔着15小时时差,他俩经常前后脚打卡。每天晚上,他都给方皓打个视频电话,有时候说的少,有时候能聊到午夜。他们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在洛杉矶的打卡被梁亦南看见了,他上来就问陈嘉予:你来美国了啊?
陈嘉予往上一翻聊天记录,就懂了为什么梁亦南来戳他了。他这阵子实在是放飞自我了,班不上了,陈正不陪了,一个人来洛杉矶散心,所以他有点愧疚,他把梁亦南月底的婚礼邀约忘了个干干净净。他一翻日历,这不就是一周之后了。
可是这点疏忽陈嘉予还是救的回来的,他解释了一下最近在度假,然后便说:现在RSVP去你的婚礼晚不晚啊?
梁亦南立刻说:不晚不晚。其实临近正日子一周,婚礼宾客名单已经定了,但是梁亦南愿意为他通融。
陈嘉予问:时间地点发我一个?
鬼使神差地,他又跟了一句:可以带plus one吗?
梁亦南发了个笑脸过来,先发给了他电子请柬,然后说:当然可以。给你记两个人。
陈嘉予这次没犹豫,跟梁亦南说:想让你见见我男朋友。我得先问问他能不能请假过来。
那天晚上,陈嘉予在电话里问方皓:“有件事儿,之前没跟你说,真是我忘了。梁亦南要结婚了,婚礼就是下周,在美国,他之前请我来着。你……要陪我来参加吗?”
“你初恋?”方皓听他说过他们俩的事。他也知道陈嘉予没什么初恋情结,当时两个人就是好聚好散。
“嗯,他年前问我有空的话来参加,我当时客气了一句说好,但是想的是我怎么可能跑美国,结果……”陈嘉予自己都笑了,“阴差阳错,算是赶上了。你要是介意或者没时间就算了,我也可以不去,都看你意思。”
方皓笑了,说:“介意……倒是不介意,但是,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啊?”他对这种场合不是特别擅长。
“梁亦南的朋友,有一两个我们在美国的老同学,我是想带你见见他们。其他估计也都是搞飞行的,”陈嘉予解释了一句,“你要是请假方便的话,陪我来吧。然后我们还可以在加州玩一玩。不是想跟我一起旅行吗?
方皓先说了:“也巧了,我昨天去医院看琛哥,琛哥点拨了我一下,然后……我其实已经请了俩礼拜的假。”他觉得跟陈嘉予在一起之后,自己也有一种变化,在某些方面上他是大胆了很多,敢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了,因为他知道陈嘉予会陪着他。去别人的婚礼,尤其是同性伴侣的婚礼,也算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了。方皓给自己做了做思想准备,结果越想越觉得诱惑蛮大。他再开口,就答应了:“婚礼的话,你想让我去的话,我就跟你一起。”
陈嘉予喜出望外,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就退出了视频界面,说:“我给你买个机票啊,飞我们公司的,你直接飞旧金山吧。婚礼在北加州,梁亦南他男朋友——现在应该叫未婚夫了,挑了个酒庄。”
他觉得自己被方皓传染得也变成了个行动派,电话没挂,他就给方皓买好了机票。
“北京到旧金山,得了,没准是赶上郑晓旭飞呢。”他挂之前说。
“那可就真巧了。”方皓在电话那头,也乐乐呵呵地说。
陈嘉予和常滨飞的最后一天,照样是个温暖的好天气。陈嘉予解释了第二天他要参加同学婚礼,所以比预计的要提前两天走。常滨只是跟他说,以后想来随时来,我们这儿离机场也近。
两个人吃了顿烧烤大餐,喝了点啤酒,常滨把陈嘉予又送到他酒店门口。
陈嘉予拦住了他:“这两周太谢谢你了。”
常滨当然笑了笑说:“有时候飞民航飞累了,每天都是四五点钟起床,飞完还要回家倒时差……很容易就陷入这种惯性循环。我知道,你也是累了,加上1713号那个调查。还是要经常飞飞自己喜欢的,别忘了这种喜欢。”
陈嘉予点了点头,他知道常滨看懂了他。哪怕不需要这两周每天一起去练飞,他在自己去美国之前发来那条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临走前,他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常滨:“滨哥,你说的那个心理医生……能介绍我认识吗?”
常滨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他很礼貌地,并没有对此下什么结论或判断,只是肯定道:“找个人聊聊是好的。我只是希望我自己早一点做了这件事。”
陈嘉予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等着去旧金山的飞机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观察周围,同时也消化着常滨跟他说的一席话。在他看来,机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地方,承载在全部的相遇和所有的离别,无数个人的命运在这里短暂交汇后又各奔东西。他从小就在机场长大,每年暑假都会去机场等陈正收工下班。后来,他成为了民航飞行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面二百多天都在和机场打交道。全世界他飞过、到过一百多个机场。可今天,他看着眼前钢铁结构威严,电子显示屏和广告琳琅满目,无数飞行和空乘制服整齐地在自己眼前经过,这感觉是熟悉又陌生,好像透过一层玻璃窗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所有的飞机落地,滑行到入位,升空到对流层再到平流层,庞大和繁杂的进港离港航班通过空中管制的梳理得以有序地进行。而他,和同在机场的几百个飞行员一样,扮演着其中一个小小的角色。每次抬轮,飞机随着他操纵杆的动作拉起,那一瞬间升空的重力把他稍稍按压在座椅上,然后他推离地面,车变成小小的车,树也变成小小的树,最后云彩也看不见。他经历过数千次起降,升空那一刹那的空气动力变化就好像他自己的心跳一样熟悉,飞机也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和所有飞行员一样,他为了升空这一刹那,可以去训练几千个小时。他想,这还是值得。
常滨说的对,他经历了416号和1713号两次险情,中间不间断地飞短线,又加上曹慧的病,这三年,他飞得像陀螺一样时刻不停歇。这个假期到底还是应该过的,他要看清他和工作的关系——当然,如果这一切结束后他还没丢这份工作的话。但更重要的是,看清他和自己的关系。他有方皓,这固然是非常难得的,但不代表他可以就此躺平,百分百依赖对方来解他自己的心结。
他想起方皓那天跟他说的路家伟的事,最后他说——我这两天去了趟4S店,把那天去他家剐蹭的漆给补了。虽然补漆只是外在的,但内在的我也在补我心里的那个裂缝,补了三年,我觉得快要补好了。这不是你的义务,是我一个人的功课。
陈嘉予想,他也有他的功课。想到这里,他打开手机,翻出常滨给自己发的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然后拟好一封邮件发了过去。
刚发完邮件合上电脑,陈嘉予就接了陈正的电话。陈正没跟他客气寒暄,第一句话就是:“嘉予,我听到点信儿。”
陈嘉予自然也知道他打电话来是为了说什么,所以上来就问:“是CVR可以恢复吗?”他诧异。难道这事……真还有转圜余地?
“那不行,CVR不是损毁,而是段景初亲自删的,寄到华盛顿估计也恢复不了。但是调查组找着了一个人证,能证实放襟翼的不是你。听说……是个乘务组的。”
陈嘉予沉思片刻,然后说:“嗯,谢谢爸。”
陈正嘱咐他放心点,不要太记挂这边,陈嘉予才挂掉电话。因为曹慧的离世,加上事故调查的这件事,他能感觉到他和陈正是拧成了一股绳,之前的不愉快和冲突都暂且抛在了一边。连陈嘉予都不得不承认,这种有亲人做自己坚实后盾的感觉很不错,来得迟总比永远不来要好。
他挂了陈正的电话,转手拨给了程萱。她是当天航班的乘务长,所以陈嘉予默认陈正电话里面说的是她了。
可接了电话,程萱就否认了:“他们是来问过我,可是我当时不在前舱,我也没法证实。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实在抱歉。”
陈嘉予没怨他,只是说:“不用抱歉,你好好休息,好好调整。”
他正要挂电话,程萱突然说:“我听说……是杨飞飞。”
她这么一说,陈嘉予想起来了,他去卫生间的时候的确是跟杨飞飞打了个照面,也就是那时候他感觉到的机体震动——段景初应该是看自己不在,乘虚而入做了违规操作。如果杨飞飞当时有看时间,就可以佐证自己去卫生间的时间点,和飞行数据记录仪一对,就能证明自己那时候不在驾驶舱。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嘉予也有点震动。他之前根本没往杨飞飞身上想,因为乘务组就数她最年轻,最没经验,年龄最小。
“杨飞飞……”陈嘉予顿了顿,才说:“段景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上次孔欣怡辞职的事,你是不是也听说过。”他真正想说的是,站我这边也许下场和孔欣怡一样。他对于孔欣怡辞职那件事一直心存愧疚,如今更是不希望这事情再牵连到任何别的无辜的人。
“嗯,”乘务里面没有秘密,程萱自然听说过:“杨飞飞这姑娘挺冲的。你要不,打电话问问她。”
陈嘉予从程萱手里要到了杨飞飞的手机号,然后给她拨了个远洋电话。他先问了问事故余波之后杨飞飞调整的怎么样。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他才问杨飞飞是不是帮自己佐证过事件发生的一些时间细节。
她立刻承认了:“是,我当时正好给一位客人卖了一份加餐,那整个航班点这个东西的只有他一位,他刷卡付的账,刷完以后我遇到的你,问你要不要喝水。我回去一查刷卡记录,就知道你出去的时间截点了,给他们去对飞行数据记录了。”
陈嘉予沉默片刻,然后跟他说:“谢谢,你帮了我。”
“不用谢我,这就是实话。”杨飞飞答道,“我知道你做不出那种事,我也只是尽我所能。”
陈嘉予犹豫了一下,才说:“放襟翼的不是我,是段机长,他一直在背后搞我,这次也不例外。之前我帮孔欣怡作证他在滑行道的时候性骚扰孔欣怡,然后孔欣怡辞职了……你应该也知道吧。实话说,我怕这次也牵连到你。”
杨飞飞那边也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开口说:“我知道,但是这个实话我得说。你可能不记得了,去年九月份我们一起飞的一个广州白云到北京大兴的航班,有个乘客又要热水,又要冷水。我当时刚参加工作两个月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当场就被弄哭了。”
陈嘉予却有印象这事,他对事对人都有种过目不忘的本事:“……我记得。当天就是你和程萱姐。”
杨飞飞继续说道:“那天你下了飞,明明延误一小时大家情绪都焦躁,但是你站起来问了我一句起飞的时候怎么了。我……也不为了别的,从小我爸妈就教给我好人有好报,” 她到底还是个年轻姑娘,又激动又感动,这会儿是努力忍住不哭:“陈机长……你是好人。我见不得好人受委屈。”
陈嘉予被她说的,心里面颤了一下。他也是稳住了声线,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良久才开口,郑重地说:“谢谢你。”
第74章 真爱
陈嘉予落地以后先去租了车,把东西放回市区的酒店后,又折返回机场接方皓。方皓飞的国航886,北京大兴到美国旧金山。说来也奇怪,陈嘉予其实很少来机场接人——他向来都是自己飞,飞完自己走,他甚至记不起上一次他这样开车来机场,在航站楼的到达一层背着包等着挂念的那个人走出海关是什么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