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学校有个传统,每年大排赛开始前都会安排一场老师和校队学生的友谊赛,意为薪火相传。”盛永康激动地介绍给他听,“体院的排球教练都是国家队退下来的,有个老师腿伤很严重,没法上场,现在队里缺个二传。”
老师讲得慷慨激昂、语速飞快,在许江同听来就是一道夺命的汉语六级水平测试题。
在脑中整理了许久信息,他才接上话:“您要我代表老师打排球比赛?”
“对。”
“可我已经七年没参加正式比赛了。再说二传要组织进攻、控制队伍比赛节奏,这需要他了解场上的每一位队员……”许江同欲言又止,就差直接把不干写在脸上了。
“所以才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说法嘛。”盛永康探身拍了拍他的肩,尽管隔着衣服,还是能捏到一点肌肉。
“身材很不错啊,多年不打球还保持得这么好。”盛永康继续说,“反正你收集数据也要高教练帮助,不如早点认识他。走,带你去排球场,正好你今天也穿得很适合运动。”
“……”许江同不知如何接话。
他身高184,虽说没有大块肌肉,但浑身不带一丝赘肉,看起来精瘦有力。今天穿了件薄卫衣,外套也是运动衫,确实像个经常运动的人。
“好吧。”半晌,他终于挤出一点笑意,跟着盛永康走出办公室。
“听说你还教全校任选课,有我们体院的人选吗?”路上,盛永康还不忘和他聊天。
许江同没有特意关注这个,提起选修课,脑中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排球队的陶希洪,您应该认识。”
“诶,那何止认识,可太熟了。”盛永康哈哈笑道,“这孩子好强,做什么事都认真,是个好苗子。你和他相处得肯定不错!”
“嗯……”许江同无语地撇了撇嘴,还是打算给老教授留点面子,“他是挺认真的,还坐第一排和我互动呢。”
盛永康闻言满意地点头。
现在正是球队晚训的时间,大排赛的分赛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每个高校都在加班加点地准备。
果然走进排球馆,远远就看在穿着清一色队服的人在训练。
盛永康走到场边,招呼了一声:“小高,过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应声走来——高勋,前国家队主攻手,现在是校队的主教练。
盛永康站在两人中间,替许江同说明来意。
高勋听完他的介绍,热情地伸出手:“欢迎你和我们合作,也希望你的研究能给队员的训练带来更加科学的指导。”
“不敢当。”许江同客气地同他握手。
有力的大手包裹住他,瞬间便能感受到两股力量的抗衡。
盛永康见两人交谈融洽,甚是欣慰:“小江也会打排球,还是二传,你要不?”
“真的?”高勋顿时提起精神,仿佛一见如故。
许江同被他们空穴来风的热情弄得很不好意思。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很生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球场上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陶希洪不知何时抱着球站在了他们身后。
高勋闻言立刻变脸,转身训斥道:“怎么我不在几分钟你就开小差!”
“这不是看见熟人了吗?”他嬉皮笑脸地朝许江同抛了个wink,兴师问罪道,“教练,这就是害我翘晚训的选修课老师。”
“……”许江同尴尬地站在原地。
“老师就应该对学生要求严格。”高勋帮许江同说话,用垫板敲了下他的头。
“那以后周二晚上我就不和你请假,直接跑路了?”陶希洪一脸坏笑,转身看向许江同,“老师,你真的会打球?”
话音刚落,一颗排球便向他飞来。
许江同条件反射地接住了球。
“先来个发球?”陶希洪自来熟,摆出教练的样子使唤道。
许江同本以为自己对排球没多少感情了,却在摸到那颗粗糙的小球时,听到了内心涌动的声音。
迟疑片刻,他把衣服下摆扎进裤子里,托着球走到了后边线外。
抛球、助跑、起跳……刻在DNA里的肌肉记忆依旧清晰。
但在跳到最高点,俯瞰整个球场、脑中短暂空白的时刻——
“卡洛,别画了,我们一起去打球吧。”
“你学东西真快,教教我吧。”
……
熟悉的声音侵略了他的意识。
许江同不由自主地走神。
等他回过神时,球已经因为错误的受力点砸在了网上,快活地在场地里蹦跶着。
许江同看着缓缓朝自己脚边滚来的球,沉默地咬住嘴唇。
术业有专攻。
他在陶希洪面前打球,无异于班门弄斧。
“高教练,我真的不行。”他诚恳地推脱。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啊!”不等领导们发话,陶希洪率先站出来鼓励他,“至少姿势挺标准的。”
“再说二传嘛,会传球就行。”
语毕他又乐呵地补上后半句,写作鼓励,读作嘲讽,一张讪皮老脸上写满了——老师,不行,嘻嘻。
许江同勉强积攒起的好感瞬间变成负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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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大声念,小江老师,不行!嘻嘻!
第7章 体育竞技不需要爱情
灰头土脸地离开体育馆后,许江同对明天的课感到担忧。
陶希洪很聪明,他会用最温顺的方式,做最猛烈的顶撞。在他面前暴露了缺点,恐怕会被揪着不放。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接受邀请,正大光明地和他们打一场比赛。
但重拾排球,难免会想起一些糟糕的事。
许江同闭眼躺在床里——不可否认,那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
果然周五上课时,陶希洪有些不一样:穿了一整套运动装,上衣拉链敞开,露出红黑相间的队服,鼓起的书包上还系着一个排球。
“下午好,老师。”
许江同看到那颗白色的球,觉得有些刺眼,敷衍地应了声。
这节课介绍文艺复兴后期不同流派的分化演变。关于艺术风格的对比,往深里说都能出好几本书,很难用一节课时间讲明白。
不出所料,课堂非常沉默。许江同担心自己讲得不清楚,下课前留了十分钟,问道:“大家对今天的课有疑问吗?”
说完,他特地看了眼陶希洪。他正低头翻课件,似乎在思考什么。
等了几分钟,还是没人提问,许江同便点名问他:“陶希洪,你有什么想法?”
“嗯……确实有个问题。”他接过麦克风,认真地发问,“老师,刚才听你介绍了那么多流派,我很好奇你属于那一种。”
又是一个雕塑系学生没问过的问题。
“我?”许江同惊讶地笑了笑,将课件调回前面几页,靠着讲台娓娓道来,“我出生于意大利,小时候受古罗马建筑风格启蒙。但我的色彩老师深爱巴洛克风格[1],在他的影响下我的画风逐渐稳定。”
说着他用激光笔指了下课件里的作品:“对我来说,巴洛克是一种速度与激情碰撞的艺术。它既注重豪华绚丽的色彩,又强调物体运动的规律,将浪漫主义与自然科学融合得恰到好处。”
“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作品吗?”
“我的作品大多是雕塑,有机会你可以去俄罗斯的美术馆里找一找。”许江同故意留了个悬念。
陶希洪点了点头,又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以后周五可以提前几分钟下课吗,食堂人太多了,不想排队抢晚饭。”
“这个不行。”许江同眯眼一笑,冷漠地拒绝,“提前一秒下课都属于教学事故。”
“那晚一秒下课也算吧?”陶希洪不甘心地嘀咕。
许江同看了眼表,把课件切到最后一页,换了个话题:“别忘了期中作业,写一篇与美术史有关的论文,500词及以上,截止日期下周五。切记,用英文书写。”
话音刚落,下课铃准时敲响,他用眼神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
同学们纷纷抱怨这种课也要写论文,一边又拿出手机拍作业要求。许江同目测了一下,退到讲台边以免入镜。
陶希洪知道他在躲镜头,愈发叛逆地把手机对准角落。
在低像素的模糊特效加持下,他的黑眼圈被掩饰得很好,精致的脸型多了一份朦胧与神秘。
陶希洪看走神了几秒,突然猛的一瞬间,和他隔着屏幕四目相对——许江同正慵懒地靠着讲台,双目微垂,眼神落在他的手上。
陶希洪肩膀一抖,赶紧收起手机,背上书包走到他面前。
“老师,我还有问题想和你讨论。”
“不急着吃饭了?”许江同阴阳怪气,“现在是我的非工作时间。”
“我又不和你讨论学术问题。”陶希洪转着手里的排球,“在休息时间讨论日常问题,很合理。”
许江同看着他手里的球:“聊比赛的事就算了。”
“不是比赛。”陶希洪继续下套,“老师,一起吃晚饭?这样就不会占用您饭后的工作时间了。”
“……”许江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绕进去。
得到许可的陶希洪在他周围飘来飘去,走在路上,总给许江同一种遛狗的错觉。
走到教师食堂,许江同照例去西餐窗口点快餐。陶希洪在三楼转了很久,选了份最便宜的米线。
入座位后,陶希洪看了眼他的薯条汉堡,先找了个话题暖场:“老师,都来中国了,应该试试我们的菜。”
“吃不惯。”许江同把番茄酱挤到碟子里,优雅地吃了根薯条。
“那太可惜了。”陶希洪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你要敢于尝试。”
“……”许江同无语。如果旁边有人听到两人的对话,肯定不会觉得这是学生和老师。
“对了,tea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