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软腿也软,就连双脚也没有半分力气,无法站立,若不是被人托着,他定早就滑到池水里头去了。
里头的人却是不愿去拿。
那人内力强劲,内息自然也好,在水底闭气闭上一个时辰,对他来说也不过小事一桩。
更何况这才短短一刻钟。
他才将将寻到了趣味,自然是要拉着洛闻心一起,好好消磨一会时间的。
不是头一回赏玩,不算手忙脚乱,只不过换了地方,改了姿势,沉在水底,换些新的玩法便是了。
如此一来,时间便过去的快。
不过时间快,那自然是于季晟而言。
对洛闻心来说,则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漫长了。
尽管水有浮力,他又纤瘦,但被捧到人脸上的时候,仍是一点儿劲儿都不敢用,全身绷着要往上,生怕如此这般会把男人给闷死。
可到底还是招架不住,没过一会儿,腰一软,就还是往下坠去了。
终究任他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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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的水汽氤氲,像散去的薄纱。
透过门缝,能看到外头的夜色已经黑透了,只余一弯银月。
洛闻心动了动小腿,仍没什么力气,只觉得脚趾尖都是黏腻的,软绵绵的踹了他一脚,踹在男人肩上。
“你还不出来呀。”
少年声腔细弱,浅浅的哭音还未完全消散,却又带着点儿别样的娇意。
气泡一串一串的上浮。
洛闻心等了一会儿,又踢他一脚,“你再不出来,就要憋死啦。”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男人从里头直起身来。
男人上半身赤.裸,水珠自他紧实的肌肉轮廓上滑下,没入腰间。
洛闻心没有想乱看,可是眼睛跟着那些水珠,便还是不小心看到了。
可眼下他就连脸红的力气也没有,用手推他小腹,“你走。”
季晟俯身过来,一手撑在池沿上,一手搂住他腰,把人抱住,“还要不要再泡?”
男人浑身肌肉都还没松懈,一双黑眸兽瞳似的发亮,又透着股餍足的驯服。
“才不要泡了。”洛闻心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的道,“水都被你……被你弄脏了,还怎么泡呀。”
而且这还是在别人的庄子里面,方才,那位苏庄主就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站着……
季晟坏。
但也没精力再跟他计较,洛闻心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不要泡了。”
“好。”
季晟将他抱起,从水里出去,捡起一旁布巾先将他擦干,又裹上一旁的干净衣袍。
洛闻心浑身都软绵绵的,只能任他动作。
待二人都穿戴整洁,外头又传来一阵男人的声音。
“这洛兄,这么会儿不见,他上哪去了?!我把整个庄子都翻了一遍都没找着他!……”
男声着急中透着丝慌乱,还伴着几道急促脚步声,正在往里走来。
温泉里的两人动作一顿,洛闻心的手揪紧了季晟的衣袖。
季晟看他一眼,微挑眉梢。
见洛闻心实在又累又害怕,才慢条斯理系上最后一根腰带,将人打横一抱,从另一出口掠了出去,如同一阵极为轻快的风。
苏宿去找了一阵他的洛兄,可惜没找着,又惦念着方才洛贤弟貌似身体有恙,火急火燎的又走了进来。
可进来一瞧,哪里还有洛贤弟的身影。
只见一池热水依旧雾气腾腾,里头半个人影也没有,水面真正的平静又安宁,只剩池岸边上还落着那盒有钱也买不到的梦蜃散。
檀木盒子孤零零的,已经被水雾洇的湿透了。
第46章
苏宿心疼那盒梦蜃散, 也担心洛闻心,第二日, 便到了西小院来,问洛兄昨日到底去了哪里。
还有,洛贤弟分明身体不适,后来怎么又不见了?
洛闻心坐在凉亭里,默默的掰着莲子吃,总觉得昨晚苏宿也许可能看到了什么,不太好意思答话, 于是只支着一只小耳朵听着。
他昨晚睡得晚, 现在浑身仍酸着,连坐着都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
季晟注意力都在洛闻心身上,苏宿问什么, 他便以“嗯”或“哦”作答, 到了最后, 苏宿也没脾气了。
好在他见洛闻心精神挺好, 脸色也颇为红润, 没再有昨晚那莫名的异样;又想人家的病,做兄长的定然比自己要懂的多, 故而也并未在此节上多作纠结。
没说几句话, 苏宿便转而殷勤的请季晟一同去看他新得的一把宝剑, 据说是从西域来的,通体莹亮, 剑鞘上都镶着五六颗上好的宝石,挥动时宝光流转, 甚是奇异。
季晟对剑无甚兴趣, 只是暂住他人别院, 对方又的确周到,尤其是对洛闻心极为关照——
他看了一眼小兔子似的一颗接一颗吃莲子的少年,思索片刻,答应了苏宿。
再闲侃几句,二人便一道去了院后的道场。
正是午后,阳光懒懒的。
洛闻心小憩片刻,来了中庭晒太阳。
面前搁着一方小几,他坐在那里,不过一炷香时辰,婢女就捧来好几盘糕点水果,里头很多都是洛闻心没见过的样子,看起来精致香甜。
他小心翼翼拈了一块,可那糕太软,一下子便碎成沫沫,全部撒在他衣衫上。
洛闻心颇有些无措,脸蛋立刻便红了,抬眼看了看立在他一侧的婢女。
那婢女正是昨晚在温泉时要替他换衣服的,此刻见了他这般模样,倒也没笑,只是弯了弯眉眼,温声道:“奴婢帮小公子净一净衣衫吧。”
洛闻心乖乖点头,她便走上前来,拿了一方帕子,让洛闻心抬手,他便抬手,让洛闻心转身,他便转转身。
这般被伺候,洛闻心是惯了的,上一世如此,在闲云庄时如此,如今这别庄婢女被指派来伺候洛闻心,又见他年纪尚小,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没过多久,便听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嗤笑声,“哪里来的奶娃娃。”
洛闻心一愣,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远处的凉亭里,不知何时坐了个男人。
那男人宽袍广袖,正四仰八叉躺在凉椅上,脸上盖着本书卷,像在小憩。
他面前立着个画架,画架旁的石桌上散乱着些画笔、颜料一类的东西,看起来大约是画画累了,便休息了片刻,方才刚醒。
洛闻心听出“奶娃娃”是在说自己,呆了一呆,可婢女早已帮他把衣衫前襟清理干净,便也没有说话,默默的坐了回去。
只是便也没吃那软绵绵的糕了。
苏宿好客,洛闻心猜出这人大约也是他的某位客人,眼下同处一院,也不知对方是何人,还是不要多作打扰为好。
于是便调转了一下身体,侧对那人,专心致志去看另一旁的景了。
又过了片刻,只听几道画笔摩擦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响,轻而细微,不过在这静谧的午后也显得分明。
加之立在洛闻心身侧的婢女也频频朝那头投去好奇视线,洛闻心终于觉得有点奇怪了起来。
他转头一看,只见那宽袍男人不知何时早已坐起身来了,正一手扶着画架,一手握着笔,笔走如龙,画着他眼前的人。
洛闻心眨眨眼,看看那人,又看看自己,过了好几秒,才堪堪反应过来,那人是在画自己。
那男子被正主发现了,倒也不躲,从半人高的画架后探出脸,对洛闻心露齿一笑。
“虽是个奶娃娃,”那人握着笔,目光落在洛闻心脸上,笑道,“但也的确美。”
这人看他的目光可谓是肆无忌惮,虽并无什么亵玩之意,但总觉得他不像是在打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一只漂亮的鸟儿,抑或是一株娇艳的花儿,欣赏中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淡漠。
洛闻心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转回身来,那男子盯着他,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些许。
洛闻心还没反应过来他这面色的突然变化所为何,却见对方站起身来,将画笔一搁,随后脚下步履飞快,竟然是一步顶常人好几步,瞬息便站在了洛闻心身旁。
洛闻心与婢女自是都惊得呆了,仰头看他,神色都有几分惊惧,显然是察觉出了这男子并不是寻常人,而是有武功在身的江湖客。
那男子站在他身旁,却是一脸的文质彬彬,道,“小公子是否身体有疾?”
这下倒是神色颇为正经,问的问题却又让洛闻心呆住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先想,自己脸上哪里写了身体不好?
又想,其实若不是这人提起,他已经很久没记起自己还病着了。
实在是因近几个月来,他的身体早已好多了,春夏交际常有的咳嗽没有犯,又因为夏季炎热,于是就连冷也没再感觉到。
而这个人,竟然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确定自己身体有恙?
又想起这男子方才如同鬼魅般的步子,不禁想,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高人?
正自思虑,那男子捋了捋袖子,又靠近一步,自顾自道,“冒昧了,我想给公子切一下脉。”
洛闻心还傻着,手腕便被搭了片刻。
男子感受着指腹下的脉象,眉头轻皱。
再抬头时,看向洛闻心的神色里,就带上了几分复杂。
既不是一开始叫他“奶娃娃”时的嘲弄,也不是方才作画时的漫不经心,而是些微严肃的面色,还带着一丝隐隐的不解。
两人一呆一沉默,立在一旁的婢女更是大气不敢出。
忽的,不远处传来一道破空之声,像是有什么利器裹挟着风声穿云,直冲这男子而来。
好在这男子反应极快,又使出方才的那鬼魅步伐,身形往旁边一晃,躲了过去。
他抬起头,见一把修长弯刀插在他面前的石柱上,空中还有几缕被削下的发丝飘落。
弯刀修长,刀柄漆黑,柄上的纹路都与他印象中别无二致。
是断魂。
这男子愣了一愣,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见发尾果然缺了一截,蓦的大怒,转头道:“你他妈,季——”
却见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从院外走进,冷冷盯着他,一面抬手,将插.入石柱的断魂拔了出来,却没收回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