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今天回来后还会见你的,你要好好的。”
盛霜序整个人陷进了被子里,眼角淌落无声的泪。
药物的作用开始上涌,伴随着胃部的翻江倒海,盛霜序的身体像虾似的蜷缩了起来。
他的肠胃很不舒服,但下一秒,他就几乎要陷入昏迷。
睡眠能摆脱痛苦,盛霜序想着,他要接着睡眠甩脱脏污沉重的自己,还有那些不堪的记忆。
一年,他要忍一年,他有了足够的钱,就一定要带囡囡离开这个地方。
他绝不能叫如此爱他的女儿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钱,甘愿出卖身体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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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安的工作很忙,自打继承了母亲的公司后,他每天需要处理的事物堆积如山,大小会议从早排到晚——他不热爱日复一日的处理工作,但也并不讨厌,忙碌能将他从回忆的不愉快中摆脱出来。
他桌上排满了他的日程,大大小小的补充便利贴贴满了记事本的空白处。沈承安随手翻了翻,今天的工作量并没有沈承安平时得多。
他家里还有个病恹恹的男人,他确实得早点下班,看看盛霜序的状况。
沈承安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地停留在盛霜序身上,他猛地抽回自己脑内对病人的安排,按部就班地打开了电脑,他的邮箱里躺着几封秘书小邱写的不同版本的会议主持稿。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沈承安坚信,这些事情远远比盛霜序要重要得多。
与此同时,小邱轻轻敲了敲门,从门缝里露出半张清秀的脸。
沈承安抬起头,示意他进来说,小邱推开门侧身走进办公室,说:“沈总,伯母……”
小邱的话没说完,一个中年女人就猛地推开了门,直撞得小邱一个踉跄,她保养得很好,是个看起来成熟干练的女人,她穿着修身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西裤,阳光照射下,胸前的十字架闪着银色的光芒。
金黄色的长发,和沈承安一模一样碧绿的眼睛。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苦相同样挤进了沈承安的眼睛里。
沈承安眯了眯眼睛。
“妈妈,”沈承安面无表情地说,“您来这里做什么?”
第14章 血脉
玛利亚从鼻腔里挤出一抹清冷的笑,他们母子二人的外貌很相似,连冷笑都一个模子出来的、带着相似的嘲弄。
玛利亚的中文很好,她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看看我的儿子?”
沈承安沉默了。
他与自己的母亲感情十分淡薄,沈承安读到高三的时候她才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她对他的爱少得可怜,若不是玛利亚需要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继承人,沈承安恐怕会一直和酗酒的父亲住在那个破旧、阴暗的巷子里。
玛利亚把他从地狱里带了出来,又把他丢进了另一个地狱。
玛利亚双手环胸,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内的摆设。
她的目光停留在沈承安书架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目上。
玛利亚皱眉,说:“为什么都是些毫无营养的杂志?”
沈承安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说:“我不会看这些东西的,为了美观摆设而已。”
沈承安不会在工作的时候读闲书,他没有这个时间。这些都是他叫小邱自由发挥做的一些小摆设,为了让他的工作区域更“人性”一些。
玛利亚随手抽了一本架子上的杂志,她的嘴巴锋利程度远比自己的儿子更胜一筹:“美观?是这些穿得十分不正派的女人很美观吗?”
那是一本花花公子,妖冶的封面女郎只穿了件宽大的西服外套,丰腴的曲线在衣摆的阴影处若隐若现。
沈承安瞥了眼脸颊通红的小邱,轻咳了一声。
沈承安说:“听见了吗?邱白枫。”
小邱站在门旁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门缝里。
沈承安说:“一会儿把这些都替换掉。”
玛利亚随手将杂志丢进垃圾桶里,走到沈承安身边,眼睛随着他桌上的表单浏览。
玛利亚边看,边说:“我来找你,并不是要来监视你的工作的。”
尽管她的行为与监视差不了两样。
“儿子,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孩子?老板竟然有孩子了?——小邱看向沈承安的眼神多了一份震惊与敬重。
小邱不该留在办公室里的,但他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机,只能尴尬地停在原地,听他并不想听的母子家庭纠纷。
沈承安知道玛利亚说的是囡囡,他的司机接送囡囡上下学接送了有一段日子。
她显然不知道盛霜序的存在,沈承安现在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没有人向玛利亚告密,倘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囚禁了成年男人,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么心平气和的场面。
沈承安抬起一只眼睛,说:“是谁告诉您的?我的司机吗?”
“不是他,你也不需要再换个司机给我使小性子,”玛利亚在这场母子的拉扯战役中有了几分得意的情绪,即使是她的儿子,也要老老实实待在她的掌心里,“我是你的妈妈,只要我想,我就要知道你的所有事情,包括那个孩子。”
“亚历克斯,你不是喜欢乱搞的人,我也不能允许你婚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希望她不是我的孙女。”
沈承安不喜欢这个名字,这是他那个早死的舅舅的名字——他不认为玛利亚有多么深爱着、想要纪念自己的弟弟,不过是为了讨好他那刻板保守的外祖父。
沈承安压下心中的怒火,他努力表现得平静些——他与玛利亚的相处向来尽量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在这个女人面前,恼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沈承安说:“……她不是我的孩子。”
玛利亚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反而是运筹帷幄的自信,说:“我知道,好孩子,我都知道,你没有对妈妈说谎,那个孩子叫高琼萝是吧,盛霜序和高媛媛的女儿。”
“我什么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母子俩一模一样的控制欲
沈承安明明已经夺到公司的主导权了,他目前无法和老妈彻底决裂是有原因的……不是他不敢反抗是为了某些原因不能。
第15章 疤痕
沈承安:……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故作无知地测试沈承安的忠诚度,他们根本不像是母子,倒像是主仆。
沈承安应该明白的,从玛利亚发现囡囡之后,她就能顺藤摸瓜地摸到盛霜序身上去。
沈承安很难在这个控制欲病态的女人手下藏住什么秘密。
现在还来得及,玛利亚还不知道沈承安和盛霜序的合同,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见不得人的交易。
——不过,就算她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沈承安现在二十五岁,不是任人操控的十八岁,他不是一无所有,甚至玛利亚还需要靠着自己的儿子才能获得家族企业的股份。
他的妈妈很难缠,但他不想无时无刻地顺从她。
沈承安有不在乎的底气。
“说说吧,你和盛霜序是怎么回事儿?”但仅仅是如此,就已经足以叫玛利亚绷起了脸,“你为什么要和他来往?他已经被恶魔侵蚀了,他是个性侵自己学生的魔鬼。”
沈承安面不改色地说:“他是我的老师,我要在他找到工作前收留他一段时间。”
玛利亚并不喜欢他的说辞。
玛利亚说:“我的儿子不能和那样的人混杂在一起,他会把污染传染给你。”
沈承安瞥了眼玛利亚胸前的耶稣苦相,没有继续解释。
沈承安选择了沉默,玛利亚有时候并不能改变他强硬的态度,毕竟她只有这一个孩子。
“好吧,”玛利亚叹了口气,说,“我想要见见他。”
“作为豁达的家长,也有必要向他表示一下三年的照顾,如果没有他,我的儿子也不会这么正常。”
沈承安:……
玛利亚戳到了沈承安内心最深处的痛苦。
沈承安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怒火,尽管玛利亚并不在乎他的情绪,甚至会因为他的跳脚而得意。
不,已经是过去的痛苦了,玛利亚不能再将他丢到国外去,也不能强迫他去做什么同性恋治疗矫正。
沈承安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您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一寸寸地指导我的办公室装潢吗?”
玛利亚又露出了和自己儿子相似的、轻蔑的笑,说:“我会去见他的,我现在就会去。”
“收起你那张愤恨的脸,儿子,你漏出獠牙的模样,和你那个烂人父亲一模一样。”
玛利亚知道怎么让沈承安更生气,把他类比成那个男人,是对沈承安的侮辱。
沈承安怒极而笑,说:“我知道自己身上流着烂人低贱的血,那您呢?执迷不悟地主动和那种人生下儿子的您算什么?”
玛利亚难得地露出了神伤的表情,不过这样的表情转瞬即逝,她冲自己同样伶牙俐齿的儿子眨了眨眼睛。
“只是母亲去见见儿子的老师罢了,他是你的老师,不是你的情人。”
“亚历克斯,你已经被治疗好了,不要再表现得像个恶心的同性恋。”
哦,对了,沈承安漏了一点,玛利亚不能对自己如今强势的儿子下手,但她可以对盛霜序下手。
沈承安摸了摸下巴,只要盛霜序还活着,无论他逃到天南地北,沈承安都能把他抓回来,因为他们的合同还没结束。
至于玛利亚要对盛霜序做什么,沈承安并不在乎。他了解他的妈妈,玛利亚不会搞出人命官司来。
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件小麻烦。但能叫玛利亚吃瘪。
沈承安这么想着,就像是在这场母子对弈的、精神上得到了上风,他逐渐冷静下来,也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击自己的母亲,仿佛在意这件事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沈承安讽刺地说:“随您去,虽然我没有给您钥匙,但您肯定有备用的吧。”
“希望您和盛老师能好好地聊一聊,在同性恋这个话题上,你们应当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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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霜序做了很久的梦。
盛语薇死后,他的噩梦就仿佛被停留在了十八岁,后来韶清死了,他又多了一份来自二十三岁的噩梦。
他的噩梦无非是那几个元素拼凑组成:坠楼而死的韶清、盛语薇手腕上层层叠叠的疤痕,还有破碎的花瓶。
这一次,他梦见了盛语薇。
盛语薇第一次尝试自杀的时候——不,是自杀被盛霜序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盛霜序十六岁,那时候他读大一。
盛霜序在师范读书,他家自打破败以后,就很难维持他和妹妹的日常费用,父亲无时无刻不埋怨他们的花销,他便被迫和盛语薇搬出来租住。
只有母亲宁诗慧会时不时担忧地打打电话,但除此之外,这个懦弱软弱的女人并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