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你最金贵,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太阳也晒不得,你是纸糊的不成?”纪礼笑说:“雁南的世子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雁南王可真是后继无人了。”
纪礼与他说笑没个度,霍闲不仅不生气,反而还与他一起议论:“你说的对,得亏我爹儿子多,总有那么一两个是有用的,若都像我这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他老人家死后在九泉之下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
裴熠:“......”
这咒自己老子死?
都知道雁南王是个贪恋美色的藩王,藩王远在千万里之外,许多事不在眼前朝廷便无法掌控。但雁南王昏聩胡涂,纵然远隔千里,可这一点却是能保自己平安的,有他这样的藩王,即使不用朝廷打压雁南也不会造反,他也是命好,雁南地肥物貌,遍地生金,而富裕之地自然人口也繁多,互市来往也就更繁荣,旁的不说,光是雁南王的妾室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霍闲这般说他老子,倒也是事实。
霍闲离开后,裴熠站在原地望着那处虚空怔了好一会儿。
“纪礼。”他忽然眯起眼睛说:“刚才碰见世子的地方,是哪里?”
纪礼抬首稍加思索便说:“东大街啊,没什么特别的吧?都是一些买卖的街市上的玩意儿。”
“有酒楼曲馆么?”
纪礼摇头:“没有,酒馆在后面那条街,金缕衣也在那后头。”
“你经常去?”裴熠边走边问。
“没有,没有。”纪礼怕裴熠误会自己连忙否认,“我那是欣赏,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熠笑道:“欣赏什么?你这般年纪血气方刚,有个心仪的姑娘是正常的,没有才奇怪,这有什么好藏着的。”
傍晚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将白日的喧嚣连同燥热一同吹散了开去,西面的日照只剩了了我摸得影子,皎月不知何时悄悄的露出了娇羞。
纪礼表情相当认真,“真的只是欣赏,你是没见过她们,一个个都快成精了。”
金缕衣作为谒都第一舞坊,光凭漂亮的姑娘自然是行不通的,先不说霓裳阁的歌女们长相如何了,光是不羡仙的姑娘,那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她们是全凭脸蛋儿吃饭的,歌不能曲,舞不能起,所以到了金缕衣这儿的就个个都是怀着绝技的人。
“你别看她们一个个都是弱柳扶风的样子,赵飞燕掌上起舞众所周知吧,金缕衣的舞姬能在剑上起舞,若只是普通的舞,谒都舞坊那么多,那有什么稀奇的,她们这个才叫绝。”纪礼似是在回味。
剑上起舞.....倒是新鲜。
裴熠说:“改日去瞧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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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升职(六)
翌日清晨,鸡都还没叫,裴熠就让司漠给拽了起来。
“侯爷,今天是你去军营的日子,你怎么还在睡。”司漠挥手叫外头候着的下人将所用之物一应呈上。
裴熠在军中呆久了,不习惯被人围着伺候,挥手让等着伺候的人放下东西先出去。他蹬上长靴,说“去这么早做什么。”
司漠移走到放刻有提督腰牌的案桌边,趁裴熠不留神,悄悄摸了摸那腰牌上的字,道:“闷在府里太久了,我早想去练练手了。”
“是给人练手吧。”裴熠套好靴子,理了理颔下的护颈。
“新官上任三把火。”司漠说:“不给京城这群绣花兵一个下马威怎对得起威名在外的禹州军。”
裴熠看了他一眼,温声说:“千机营在我到任前都是由赵王一人掌管,你给千机营一个下马威,那等于当众打了赵王府的脸。”配以摇摇头无奈道:“还真是坑的一手好主子。”
“不是.....我没有......”司漠想了想,觉得裴熠说的很有道理,他没想那么多门道,光想着立威去了。
“今日点卯①,谁给谁下马威还不一定呢?”裴熠漱完口,拍了拍司漠的肩,从他手里拿过腰牌出了门。
顺德年间,千机营担负着“内卫谒都,外备征战”的重任,后战事初平,京城内外由禁军和巡防营分管,千机营才将重心搁在军火上。
裴熠到的时候,远远就听见铿锵有力的叫喊声,叫声倒是中气十足,可仔细一听,内容却有些不堪入耳,几乎都是,我要押双,不行再来之类的。外面只寥寥站着几个守门的,大抵是一夜未睡,一个个都杵着枪杆摇头晃脑的眯着眼,全然没有军旅之人的雄劲之气。
裴熠翻身下马,司漠抢在他前头,冲里面喊道:“新任千机营右提督到。”
门口那昏昏欲睡的守卫听到提督两个字顿时醍醐灌顶,恍若是被人在睡梦里浇了盆凉水,踉跄了两步行了个礼就朝里头跑去。
不多时,里头的声音果然小了,司漠对自己带来的震慑效果十分满意,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一群身着军装的人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大抵在这群人里是比较受拥戴的那个,他四方的长脸,却目光如炬,跟其他人不同,他透着股雄劲,倒是像个上过战场的将领,他打量了裴熠一眼并未将人放在眼里。
“在下千机营左副将韩通,参见定安侯。”他侧目作揖,却并不恭敬,身旁跟着的人见状都有样学样,如他一般拱手作揖喊道:“参见定安侯。”
后头还有几人频频掺和发笑。。
裴熠一语成谶,果然叫人给了个下马威。
裴熠对嘲讽声置若罔闻,韩通轻咳一声,身后那些笑声顿时就消失了。
裴熠看了一眼,说:“军法严明,韩副将...御下有方啊。”
韩通从前是禁军的人,后来因为喝酒误了事,才被调到了千机营的,两年就从火枪兵升到了左副将,常年在军队里混的人本就不是心眼多的,叫裴熠这样话里有话的一说,顿时面上就有些挂不住。
“我常年在边关,千机营的规矩还不太明白,日后还望韩副将多多提醒。”裴熠礼贤下士。
这与韩通想象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些差异,他黑黢黢的脸上浮上一层错愕。刚要回话,就被人打断。
裴熠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在其中一位身穿便服的年轻士兵身上。
司漠便将怀里的名册拿出来,丢到韩通身上。
“韩大人身为千机营副将,想必对下属的来历都清楚的很。”裴熠猝不及防的变脸叫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忽然厉声问道:“为何连冯家那瞎了一只眼的小公子都在这名单之内。”
裴熠侧目朝司漠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被司漠从人群里拎上前来,他是个唯唯诺诺的东西,被裴熠两句话一问顿时吓的双腿发抖,不过片刻竟然当众就跪坐了下去。
“这么个东西都能进来。”他看了一眼那跪坐再地的人说:“冯家送的银子,够韩副将输上三天三夜了吧。”
韩通是个直肠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熠说:“千机营领的是朝廷俸禄,怎么,是朝廷养不起你们了,倒是要让韩副将带着各位将士们自寻出路了?”
韩通一怔,这下明白了,没想到裴熠跟他玩了一招欲扬先抑,这是当众说他拿了钱的。
面对这样的逼问尽管心有所怖,但毕竟是在禁军待过的人,所以面上也看不出太多的畏惧。他不怕,其他人却被吓到了,纷纷垂首不敢言语。
“身在军营,却不穿甲,在军中肆意开赌,条条本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裴熠眼中渗着寒气,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他指着瞎了一只眼的冯公子说:“这样的人,从今日起,一律从千机营消失。”
韩通梗着脖子不说话。
“侯爷。”韩通身后走出来一人,这个人倒是穿着甲,他躬身垂首解释道:“侯爷有所不知,冯公子是王妃的远亲。”
他说话不疾不徐,看起来像是个久混官场的,不知怎的却进了军营。
他说的王妃便是赵王妃。
众人见裴熠不说话,便以为他被唬住了,当下就松了口气,谁知道一口气还没吸上来,就见裴熠抬腿就是一脚,说话的人一个趔趄,当即摔在韩通边上,韩通反应极快,他摔下去的瞬间,就后退了两步,人这才摔在地上,没摔到他身上。
“军中没有侯爷。”裴熠说:“千机营右提督是皇上亲下的诏令,赵王军务繁忙,无暇一一核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王妃的远亲,他自己知道,你也知道,若是没有人从中收取牟利,凭这样的人也能踏进千机营的大门?”
枪打出头鸟,司漠心说,活该你挨着一脚。
这下彻底没人敢再多言了,韩通着人将他们两带了下去,待他们被拖远了,韩通才说:“大人好大的威风,不过这样的人确实不配待在军中,军旅之人,向来是拿手中的武器说话,韩通早闻大人飞星将军的赫赫威名,今日有幸见到,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言罢,便有人朝韩通丢了把三尺多长的大刀,刀背随刃而曲,韩通接刀的时候,刀划开长风还听得见轻微的金属声。
裴熠未料他出刀这样快,下意识地侧身闪开,回身之际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刀刀相撞,一时充斥着整个千机营校场。
韩通刀法厉辣阴狠,锋芒皆透着碜人的寒意,若非是裴熠自小练武,这样的刀法他很难躲得开。
韩通似是试探,几招之后便停了手,裴熠有意只守不攻,也便就没分出个胜负。
韩通拱手道:“韩通得罪了。”
裴熠觑了他一眼,收了刀,伸手接过司漠递上来的册子,开始点卯。
*
这事没过几日就叫赵王知道了,他以整顿军中纲纪为由,将冯三等十多个不符军规要求的全部除名。
赵王年逾五十,已过了知命之年,他和裴熠一左一右在千机营的办差大院内并排而立,院中跪着一排文弱公子,与上头这两位俨然成了鲜明的对比之势。
“韩副将,将负责募兵的相关一应人全部按照军规处置,至于这些人。”赵王爷望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年轻人,怒喝道:“这样的人也敢往千机营塞,当军营是什么地方。”
韩通领了命,差人将这些人带走。
闲杂人一走,此间就只剩下赵王和裴熠两人。
“侯爷头一天点卯,就出了这样的事,本王也责无旁贷,皇上说的对,我上了年纪,一人确实是分身乏术,这事若不是侯爷发现的及早,这股贪污之风一旦传出去,千机营还有何脸面对皇上多年的信任。”他言辞恳切,眼里盛满自责。
裴熠抬手扶了他一把,“王爷身居要职,这种事,下面的人若是有意隐瞒王爷自然不会知道,王爷为朝廷殚精竭虑,皇上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叫我跟着王爷多加勤学。”
外头传来军棍的抨击声和几声刺耳的求饶声,韩通奉命行事,不讲情面,二十军棍下去,那人的双腿基本上已经废了,吊着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命人将这只剩半条命的招募官拖下去的时候,司漠带着两瓶金疮药拦住了他。
“总督大人说安军规处置,不可伤了性命,这药能保他不死,养十日后将他赶出去。”司漠不喜欢韩通,因为他觉得这人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韩通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司漠只说了总督,却没说是哪位总督,韩通接过药,嗤笑了一声:“假惺惺”
那边裴熠正在和人说话,余光依稀见着这边司漠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似是不经意的,裴熠问道:“韩副将平日在军营是否经常博揜。”
被他问话的正是今日负责巡防的士兵,眉清目秀的,年纪不大,却透着股刚劲之气。他依礼向裴熠禀报完正欲离开,冷不防忽然又被问到韩通。
他稍加思索片刻便斩钉截铁的说:“韩副将平日除了练兵考核并不爱玩乐。”
裴熠粗了蹙眉,挥手让他下去,不久,司漠便气鼓鼓的回来了。
千机营虽与禁军和巡防营并列京中三大军营,但只掌管军火并不要担负皇城安危的重则,因此军纪相较禁军和巡防营也要相差甚远。
裴熠看他满脸不高兴,问他:“怎么了,让人练手了?”
“才没有。”司漠昂首:“他哪里打得过我,我让着他罢了。”
这话不假,韩通纵然功夫了得,却不如司漠,不怪司漠生气,明明自己打得过,却不能打过。因为裴熠跟他说,架不是和自己人打的。
作者有话说:
①理解成古代的考勤就行了
提督总督应该是不一样的,架空背景,大家不要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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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升职(七)
裴熠从千机营回府的途中,起了点风,接着便下了一场小雨,那雨下的断断续续,丝毫不像这个季节该有的样子。
裴熠骑马穿街而过的时候,踏云跑的急碰翻了个摊子,因为这场小雨的缘故,摊主扯出一块布盖在摊上,不料风一吹,那布扬起的一角正好挡在踏云前面,“哗啦”一声,被布裹着的东西便散了一地。
那是个卖木剑,木偶的杂货摊,东西做的精巧,木剑柄上还雕着各种图案,裴熠帮着一起收拾好了才重新翻身上马,走了几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首朝萧条街巷口看了一眼。
裴熠打马回府,石峰远远看见裴熠,举着伞立刻迎上去,裴熠见他神色不似平日从容,没有立刻下马,从马背上俯下身来问他:“什么事?”
石峰将油纸伞罩在裴熠头顶,轻声说:“谢公子回来了。”
“修竹?”裴熠眉头一蹙,立刻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扔到石峰身上:“别举着了,淋了一路了,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