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施泰德赶羊一样赶着一群玩家回羊圈,乔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听见玩家们的惨叫,才收回注意力离开。
两只木偶手臂从他的口袋里探出来,抓着口袋边沿的布料把自己的身体提上来,露出一个长圆的木头脑袋,暗红的笑脸转向玩家们离去的方向,又转回来,仰头看着乔昼。
当它摆出这个样子的时候,竟然还有点丑萌的感觉。
“你要出去?”木偶看着乔昼走出大楼,看上去是要穿过庭院往大铁门那边走,冷不丁开口问。
“我不能出去吗?”乔昼反问。
“我不知道你离开这里会发生什么……可能你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也会变成普通的木偶……我是说,只要你留在这里,你就是这里的院长,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你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木偶意识到乔昼要离开救济院,语速不由自主地快起来,试图说服乔昼停下脚步。
乔昼听着它的话,漫不经心地应着,步伐不快不慢,一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等等!如果你非要出去,那就把我留下!我不要出去!”木偶的声音开始尖利起来,显然对未知的地方充满了抗拒,它是来到救济院之后才慢慢有了自由行动的能力的,天知道它离开这里会怎么样。
它一边尖叫着,一边挥动木头手脚往外爬,想要赶紧脱离乔昼,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轻轻松松按住了它的头顶,将它往口袋里捅了捅。
这可是功能特殊的稀有属性道具,哪有玩家会舍得把这种道具扔掉的?
乔昼按住木偶,听见木偶发出了色厉内荏的威胁:“你要是不放我走,我现在就让你变回原来的样子!到时候你肯定会被其他医生撕碎的!”
乔昼终于纡尊降贵施舍了它一个眼神,只有短短两秒时间。
“你很喜欢这里吗?”乔昼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令木偶愣了一下,它听着这个人类用高高在上隐含嫌弃的挑剔声音说,“建筑老旧,设施落后,环境差到令人窒息,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来来回回只有这么几个人,一大半都是无法理智沟通的怪物,而你——”
乔昼用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木偶的头:“复制能力无法作用于己身,你辛辛苦苦复制出一个艾伦,在他们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缺乏基本的自保能力,也无法发挥自己优秀独特能力……”
他慢慢提高了音调,古怪地问:“你竟然想要留在完全湮灭了你天赋的地方?”
木偶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它此前居然从未发现原来这里条件这么差?而且……它的天赋?它优秀独特的能力……被埋没了?
一种奇妙的感情从木偶实心的胸口升起,它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或许它真的不应该待在这里?
“不对!你别想骗我!”差点就要被乔昼坑的木偶在千钧一发之际想起了被这个可恶人类坑死的文森特,疯医生可就是被这个张嘴就敢胡说八道的家伙骗死的!它要是再信他它就是傻子!
“你不就是担心出去之后会变回普通木偶吗?”乔昼接话的速度比它的思维更快,紧接着就堵住了木偶要说的话,“可是你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出去后会怎么样不是吗?你刚才也说了变回普通木偶只是‘可能’,你就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把漫长的一辈子都束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你出去之后可以拥有无限的可能,这么一座小小的医院算什么?且不说你在这里甚至无法自保,出去之后我能让整个世界都看见你,让无数的人膜拜你,到那时,你才知道什么叫做‘为所欲为’的快乐。而你需要付出的,只是鼓起勇气跟我走出那扇门,你看,是不是很简单?”
乔昼的话语简直就像是魔鬼在低语,木偶被他说的心神摇动,迷迷糊糊地想,的确,它也不知道出去后会怎么样,说不定、说不定并不会变回普通木偶呢?说到底这种可能性也只是它自己的猜测,毕竟从来都没有人离开过——不,有人离开了它也不知道,因为它一直躲在五楼的手术室,不敢出门,生怕被其他游荡的怪物和文森特发现,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着实不怎么样,如果能过上这个人类说的日子……
而在木偶沉思的时间里,乔昼已经走到了大门边,守门人从帽檐下看了他一眼,对着文森特院长深深鞠躬,抬手为他打开了大门,不知道他看见的景色是什么样的,在乔昼眼里,前方翻涌着灰黑色雾气,除却这雾气什么都没有,好像连脚下都是空空如也。
“我想好了,如果你能做到你答应的事,那我……啊啊啊啊啊!”
木偶从沉思中醒过来,艰难地做下了决定,抬头告知乔昼,刚把话说到一半,就注意到了面前的情况,登时心神俱裂。
这个可恶的人类,他根本没有听它回答的打算,居然趁它不注意带着它走出来了!前面这些雾气是怎么回事?下面是空的吗?这个混蛋人类要做什么?!
它就不该相信他!文森特的例子明明就是前车之鉴,它居然还是被骗了!
“安静,”乔昼眼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这是窥见了另一个更庞大的世界的灼热喜悦,“让我看看这个游戏… 到底是怎么运行的。”
话音刚落,他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了雾气。
作者有话要说:
乔昼:你的征程是星辰大海!
木偶:你说的对!
乔昼:你应该去征服世界!
木偶:没错!
乔昼:好啦,我们已经出来了。
木偶:好诶……什么?!
第15章 现实
乔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不自觉的烦躁点动着,红灯还有半分钟,前方的车流蜿蜒如龙,让她有些心浮气躁,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她摸索着从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翻出一包压的扁扁的烟盒,略显粗暴地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久违的淡淡烟味让她的心情终于稳定了下来,伸出手指再次点了一下手机屏幕。
拨号界面跳转,显示为“赵医生”,漫长的嘟嘟声后,甜美的机械女音开始播报程式话语:“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乔菀焦虑地瞥了一眼屏幕,满满当当足有十数条未接通话挂在上面,让她的表情有些难看。
乔菀本来没打算自己过来,家里的阿姨收拾好了乔昼的常用品,让秘书帮忙跑一趟也行,反正住院手续她早上就已经办好了,其他日用品疗养院里都能买到。
但她的话都到嘴边了,秘书也在耐心地等她的吩咐,乔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早上赵医生的话“您不去看看他吗”?
看他?有什么好看的?
姐弟俩从小一起长大,都看了这么多年了,腻味也腻味死了,不说什么血缘温情,乔菀甚至很怀疑她那个从小就不正常的弟弟到底到底有没有真正理解过“家人”这个词的深层含义。
那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无论给他灌输多少爱,都得不到一点回复,是竭尽全力的哀求也好、是愤怒的斥骂也好,他能从逻辑上明白她们的悲哀,却无法从情绪上对此作出应答。
乔昼是个天才没错,年轻聪明,能把一切规则性的东西玩弄于鼓掌,但这个天才是空心的,华丽灿烂的外壳里什么都没有。
尽管她从成年后就很少与乔昼见面,但是听到他得了精神疾病要入院治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一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和即将到来的会面令她紧张又焦虑,直到作为亲属在入院同意书上签了字,她都没有与乔昼说过一句话。
可是在面对秘书疑问的眼神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嘴里的话:“不,没什么,我下午有事出去一趟,工厂那边你帮我去盯一下吧,四点我回来开个小会。”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她就远远看一眼,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就算乔昼不在意,她也不能撒手不管。
然而不知怎么的,第三医院的电话一个都打不通,从主治医生到前台接待,全都失联了一样,乔菀变着法找人,手机都快没电了,竟然根本打不进医院里。
发生什么事了?
第三医院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诊所,不可能出现这种大规模失联的情况。
到底出什么事了?
红灯跳动两下,转为绿灯,乔菀打着方向盘拐进岔道,两旁林荫翠绿,高大的树冠遮蔽了太阳,只在道路中间撒下碎金子般的光点,乔菀开着开着,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去第三医院的人这么多?
这条路唯一的目的地就是群山环抱的第三医院,早上来的时候车辆寥寥,毕竟是需要点钱财才能进的医院,来的人不多才是正常。可是现在,乔菀身边每隔十几秒就有一辆车呼啸而过,一个个都把油门踩到低,跟飙车似的往山上冲,把乔菀都看愣了。
她没有疑惑很久,前方出现了一个临时路卡,两名交警挥着手示意,让她靠边停车掉头,表示前路不通。
乔菀看着一辆车嗖地从她边上窜过去,交警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中疑云更重,按下车窗:“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女士您好,前方出了点事故,请您现在返回。”年轻交警对她敬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
“出了什么事故?是第三医院出事了吗?我弟弟还在医院里,我是病人家属……我为什么不能上去?”乔菀脱口而出。
听见这句话,交警的神色变了变,一抹极淡的怜悯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抱歉女士,这是上级的命令,前方还在排查事故隐患,请您返回。”
乔菀听着这话,茫然地呆在驾驶座上许久,好像被交警说服了,一言不发地倒车掉头,朝山下逝去。
另一名交警走过来,看着车屁股:“医生?”
他下意识避开了另一个答案。
拦下乔菀的交警叹了口气,没有让他心存侥幸:“病人家属,来找弟弟的。”
“啊……”另一名交警咋吧咋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干巴巴地说,“可惜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突然就……把整个医院都吞了?”他压低声音,想起之前接到命令来拦车时的惊鸿一瞥,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说真的,要换了他来现场指挥,他不仅要封了上山的路,他还要把整个山头圈起来,最好搞个全封闭式的框子把山顶都罩起来才好,倒不是说场面血腥恐怖什么的,只是实在没办法向人们解释——
到底为什么好好一座第三医院居然就凭空消失了。
真的就是凭空消失,大半个山头空无一物,原本屹立在那里的大楼凭空蒸发,只剩下最原始的光秃秃地面,以及一个扁扁的黑洞。
是的,留在原地的就是一个黑洞。
这个玩意乌漆麻黑的,有二十多米高,数百米宽,但是没有厚度,一点厚度都没有,站在这玩意的侧面看过去,甚至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它扁的超过了物质能达到的极限。
一点厚度也没有的东西在理论上应该是无法存在的,可是它偏偏就出现在了这里,还大的恨不能杵进所有人的眼球。
这个黑洞吞掉了第三医院,所有见到它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但他们对此束手无策。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产生的?被吞进去的人还活着吗?怎么把人救出来?
黑洞平面仿佛一滩死水,里面深邃无光,他们往里面扔东西,黑洞就平静地吞掉了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反馈,无人机飞进去就无信号,铁管伸进去静止片刻后从中间被平面切断,小白鼠倒是进去了,但它身上携带的所有电子仪器全部失灵,绑着它的绳子也悄无声息地断裂。
这一切都令人犹豫踌躇,上级也不敢贸然派人进入救援。
两个交警在这里说悄悄话,万万没想到被他们拦下的乔菀根本没有下山的打算,她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停下车,从后备箱里翻出一双旅游鞋换下了脚上的便鞋,锁了车门就一头扎进了边上的丛林。
第三医院坐落于风景区,群山环抱镜湖,上山的公路只有这么一条,但是车不能走的地方人能走。
乔菀骨子里有点一根筋的味道,她想要上山,且她有正当的理由做这件事,那她就非要做到不可。
没有人开辟过的小道很不好走,灌木杂草丛生,幸好乔菀穿的是长裤,加上这座山走势和缓,并不算难爬,她尽量沿着与公路平行的方向爬,免得迷路,一双白皙柔软的手很快被粗粝枝干磨破了皮。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乔菀没工夫去看消息,一路歇歇停停,快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勉强走到一个地势稍微宽阔点的地方。
下方山体有点内凹,第三医院的大楼就建在那里,正好是个被山峦环抱的姿势,乔菀一低头就能看见医院大楼的背部和病人散步休息的小公园——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乔菀看着面前的景象,整个人都僵在了树林里。
绵延相接的医院建筑呢?小公园呢?
那个扁平黑洞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地皮光秃秃的?
下方光秃秃的地皮上,穿着军装和白大褂的人们匆匆来去,一种压抑的氛围环绕在人群中,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大小仪器混乱地摆放在周围,乔菀这才知道上山途中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些车运送的是什么了,就在她呆滞的这段时间里,还有源源不断的陌生仪器和人员从车上下来。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型的露天研究所,鼎沸人声交织,军人和研究员都步履匆匆,每个人的表情都凝重严肃,好似面对着一个无解却必须解答的问题。
“这到底是……”乔菀喃喃自语,哆哆嗦嗦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震动不止的手机,打电话来的是她的秘书,她说了四点开会却一直没有回去,电话也不接,估计秘书是急了。
“乔总?您在哪儿?四点有个会,您大概多久能到?部门负责人已经等了好久了。”
秘书委婉催促的声音传来,乔菀似听非听,眼珠还直勾勾地盯着下面,语气恍若梦游:“我……我在第三医院……医院没了……”
“什么没了?”秘书没听明白她的话,还要再问,对面已经挂断了。
信号微弱的通话自动挂断,乔菀握着手机,跟傻了一样坐在地上,一直坐到屏幕自动熄灭,才深呼吸几次,强行扯回理智,再次按亮屏幕,动作快速地切断蓝牙和无线网,关闭数据流量,打开相机,颤抖着手举高手机,对着下方按住了拍摄键。
“实验失败!还是无法检测到信号!”
守着一个屏幕的年轻研究员扯着嗓子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