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几秒,逃跑或是偷袭……也够杀戮新娘做点儿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显然,她并没有傻乎乎地对这个好不容易见面的同伴交付所有信任。
文森特不带感情的眼神飞快从他们脸上离开:“无意义的试探可以停止了。”
年轻的姑娘配合地收起了故作多情的模样,但还是谨慎地站在人群后:“让我加入你——或者你们。”
文森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对方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紧接着点头:“可以。”
他答应的太过快速,看起来简直像个陷阱。
新娘瞪着眼睛看他,一下子忘记了该怎么应对。
文森特一摊手,看起来有点堪称轻佻的狡黠:“这不就是你的目的?难道你特别喜欢那种彼此斤斤计较试探进退的过程?缺少了这些争吵嘲讽的过程,会让你特别不安吗?”
这不一样——她皱着眉头想要反驳,却发现他说的竟然还有点道理。
她手握三万多个人质,本身能力不俗,如果不想打个你死我活,接纳她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好像的确没必要反复拉扯口水战。
“那么,作为交换,我会释放他们——”她识趣地给出了相应的筹码,她并不是个爱好杀人的变态,抓着这些人也不过是为了找寻自己的同伴,或者说,找一个能容纳她的地方。
哪怕是长满鳞甲尖刺的怪物,也无法忍受只有一个怪物的世界。
但她这句话刚出口,就接触到了对方轻微皱起又松开的眉头,下意识判断:“你不想要他们。”
周围听见他们对话的人群眼中绝望更甚,有人已经无声地流下了满脸的泪水。
文森特摸了摸冰冷镀银的手杖,语调缓慢拉长,不肯定也不否定:“添头,女士,我完成人类的委托,换取他们不来打扰我,很快你也会从中得利,所以,他们是我此行的附加赠品。”
“我不介意,”新娘爽快地点头,这三万人在她眼里还没一件漂亮的裙子重要,她完全不介意拿他们讨好一下未来的同伴,“那么你想要的东西?”
“几个问题的答案。”文森特说。
年轻女孩看了看他,谨慎地回答:“只要是我知道的。”
疯医生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口:“首先,请告诉我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你知道,我们来到这里的方式可能都不太一样……”
他的用语非常的含糊,很容易让人展开自由的想象,但其实他的话里什么实际内容都没有,和空手套白狼也差不多。
杀戮新娘迟疑了一下,她本能觉得这个“问题”好像不应该被称为一个问题,但她刚刚才说了“只要是我知道的”……
一个狡猾的家伙。
她在心里再次给这个漂亮的男人下了定义。
“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简略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发现‘我’是‘我’之后,就一直在重复那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就是那些无趣的‘故事’——他们应该是这样称呼的,我忘了第几次清理完庄园,可能是几十次或者一百多次?总之,就是很多次,然后突然感觉周围不太一样了。”
她像一只晒到太阳的猫咪一样,杏眼微微眯起,脸颊上浮现了回味的、代表着快乐的神色:“有新的东西出现了,本来应该是下一批新娘,但是马车没有出现,庄园的大门被一群陌生人推开了。”
一声怪异悠长的叹气从她口中吐出,充满了和岁月黏着在一起的老人才有的干枯、腐朽的冰冷气味,青春的脸庞下被漫长时光搓磨得腐烂的灵魂从棺木里坐起,充满喜悦地看向欣欣向荣的新世界:“于是我天然就知道,我的刑期已经结束,我来到了自由的新世界,那真是过了很久、很久、很久了,终于有新的人来到我面前了。”
“于是我就和他们玩了一场游戏,”她飨足地舔了舔嘴唇,仿佛想起了那些“有趣的游戏”,“后来他们派出了代表,想要和我达成协议,我觉得有点意思,就答应了。”
文森特不关心她充满了自我意识和丰富思想的个人经历,快速冷静地剔除了所有陈述个人想法和感受的句子,总结下来,只得到了一点聊胜于无的东西。
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样做到这一点,好像一切就是顺其自然的行为,她忽然产生了自我意识,然后经过了漫长的重复的“轮回”,突然有一天就知道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像极了胡言乱语编造的三流小说,还是逻辑不通顺、情节颠三倒四无法自洽的那种地摊小说。
全程都充满了主角无序混乱的呓语,过于丰沛的抒情,凌乱的形容词和意识流的陈述。
文森特难以忍受地蹙了一下眉头,换了个问题:“从出生开始,还是从庄园里开始?”
这回对方快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每次都是从庄园开始,但是我能非常清晰地记住所有经历,就好像我真的是刚刚从家里离开。”
他又凌乱地问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充满了跳跃性,从她爱吃的食物,到她离开家前往庄园那天的天气,到她杀掉每一个人的手法,问到后来,年轻女孩眼里都充满了迷惑,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点不确定:“是……是阴天?对,前一天刚下过雨,我下马车的时候,裙子还被水坑溅湿了,要不是这样,我应该去摘那朵很好看的野蔷薇,我都能想象到那朵花戴在我头上会有多好看——等一下,你问这些到底要干什么?”
她被这些奇怪的问题弄得焦躁起来,眉宇间染上了不耐的神色,她很谨慎地避开了那些询问她能力的问题,不掀开自己所有的底牌是每个有理智的人的本能,但这就要求她长时间保持警惕,这让她感到疲惫。
“最后一个问题,”文森特丝毫不在意她的不耐,听见是最后一个问题,她不得不按捺下心里的烦躁,耐心去听他的话,“你发现‘你’是‘你’的那天,还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她回答得很快,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两遍了,她不用思考就将重复过的答案再次脱口而出,“没有任何异常,城堡里还是糟糕得要命,我刚刚砍下一个女人的头,她的血弄得我的裙子湿漉漉的,还有股臭味,伯爵在二楼看我,就在那一瞬间,我身上好像有锁链断掉了——就那种感觉,你明白吧?我忽然就醒过来了,在看到伯爵的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我必须杀了他,鉴于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成功离开那里。”
文森特将她的回答咀嚼了几遍,在她快要发怒的时候点点头:“我没有问题了,那么,请跟我来吧,我亲爱的朋友。”
“至于这些烦人的累赘……”
杀戮新娘不在意地弹了弹手指:“让他们的那个什么……政府?去管理他们吧。”
她满怀喜悦地走向自己的友人,双手交握,轻柔叹息:“我是多么渴望和你相见,在这个混乱糟糕的世界,只有我们才是彼此的依靠。”
“我们还有很多同伴,”文森特平缓地补充,在杀戮新娘走到自己面前,伸手要挽住自己手臂的时候,配合地将手臂伸开,“欢迎你的加入,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相信你会喜欢他们的——”
一声尖锐短促的声响炸开,女孩手里一柄珐琅装饰的短刀和文森特滑出一半的杖剑相撞,金属拉扯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在长剑短刀光洁的镜面上,两张眉目秀丽的脸上笑意脉脉。
“这就是你的欢迎,洛林先生?”杀戮新娘似笑非笑地问。
隔着刀锋,疯医生礼貌地回敬她:“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您先对我拔刀的,女士。”
“鉴于您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却没有要向我介绍那些‘非常好的同伴们’的想法,这是极其失礼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您根本不是诚心接受我。一个陷阱,是不是?”
文森特不咸不淡地评价:“真是鲁莽至极的猜测,您应该先询问我。”
“是吗?那真是对不起,但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在他们不紧不慢的交谈中,短刀和杖剑已经互相撞击了十余次,杀戮新娘意识到和这个男人近身战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几次试图拉开距离,让周围受她操控的人群淹没这个可恶的男人,但对方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犹如蜜蜂围着花朵,死死贴在她身边,不让她有退开的机会。
稍作类比的话,杀戮新娘应该是一个精神操控的法师,鉴于她曾经亲手弄死过几十个人,也可以兼职一下善用陷阱和全套的猎人,但疯医生是个技能满点的刺客,最擅长近身战和白刃战。
寸长的手术刀片从各个不引人注意的方向刺过来,黑发的姑娘躲得大汗淋漓,险象环生,她隐隐意识到了不妙,如果再拖下去,搞不好真的要付出代价——她还没有在这里真的死过,从瓷玫瑰脱身那次不算,她不知道在这里死一次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想拿自己做实验。
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开始疯狂向这边涌来,他们用舍身取义般大无畏的英勇姿态向文森特的刀扑去,誓要挡下所有伤害杀戮新娘的动作,这让文森特的攻击有了些许迟滞,杀戮新娘就抓住了这点机会,趁机从死死纠缠她的疯医生手里脱身,在她黑色的长发没入人群的那一瞬间,疯医生矢车菊蓝的瞳孔里闪过了一道冷锐的光。
一柄袖剑从摩肩接踵的人体里探出,好像早就等在了那里一样,轻轻松松地借着女孩前冲的姿势深深捅入了她的腹部,并干脆利落地向上一拉。
皮肤和肌肉像是被切割的黄油块,瞬间裂开。
女孩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逃生的喜悦,就定格在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上,随着她的身体从袖剑上滑落,暴动的三万人忽然静止,片刻的凝固后,所有人都愣愣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们能动了?!
从一开始就隐匿在人群里耐心等待了猎物许久的真正的刺客收起沾满血的袖剑,蹲下看了看死者的脸:“附在尸体上?真是不挑啊。”
在他身后,提着宫灯的入殓师走出幽冥,宫灯笼罩在死者身上,将她圈入了黄泉鬼蜮,避免了她随意切换身体,虽然不知道东方的神话体系和西方的文化哪个更厉害,但显然就目前情况来看,华夏还是更吃东方的神鬼幽冥这一套。
文森特提着已经入鞘的手杖衣冠楚楚地走上来,面无表情帝看了撒丁刺客一眼,公式化地致谢:“感谢贵庭的帮助,代我向国王陛下问好。”
周围的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脱离了怪物的掌控,漫溢的各种情绪倾泻而出,靠近文森特和入殓师的人群开始疯狂后退试图避开这几个危险人物,人群再次翻起了浪花一样挤压的纹理,只不过他们没有什么恐吓人取乐的兴趣,很快就从原地消失,离开了这里。
首都的这场事故让一打以上的相关官员引咎辞职,并接受了党内处分,事后还有漫长的情报整理和归纳总结,邵星澜作为事故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因为同时有着解决了事故的功劳,于是两相抵消,只降级一级以示惩罚,没有撤销职务。
他在第二天上午才从督查办被放出来,一回来就拨通了善后组的电话:“他们交谈时候,在他们旁边的当事人都叫过来了吗?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有没有记录?”
“有,因为他们都还保留着自我意识,经过相互比对补充,我们基本完善了当时的所有对话,文档马上送来。”
一份不厚不薄的文件很快放到了邵星澜桌上。
邵星澜打开文件仔细翻阅起来,从太阳当空到夕阳西下,他将这份文件整整翻阅了十遍,第十一次从头开始翻阅后,他忽然意识到了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邵星澜几乎是急切地柜子里翻出了一本书,那是杀戮新娘诞生的文学作品,白头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说家出版的唯一一部作品,恐怖小说《猎杀新娘》。
第190章 大结局(中)
【他们的马车行进在乡间小径上, 玫瑰色的晚霞涂抹在天边,深绿色的细草又长又密,丘陵上很少生长参天大树, 灌木为主体的丛林构成了所有鸟儿和昆虫的乐园, 百里香、薄荷和可以采摘食用的柠檬草参杂在一起,在它们和冬青的交界处,有醋栗、接骨木、桃金娘和郁郁葱葱的女贞树,它们之中的大部分正处于花期, 金黄、桃红、粉色与紫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像是编织得过分艳丽的东方挂画,藤蔓和荨麻铺陈在地上, 马蹄踩在上面, 犹如陷入了一张柔软的毯子,让乘客不必承担多余的颠簸。
黄黑条纹的野蜂嗡嗡着在枝叶花朵间飞舞,啜吸甘甜的露水,高速震动的翅膀像是一片片透明的水晶。
多萝西倚靠在马车上,掀开帘子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景色,欣赏鲜艳花朵的颜色透过袖子上蕾丝边的孔洞照出来的奇妙色调,这些都是她过去十几年里看过无数遍的景色——粗俗、肮脏,但是她忽然发现, 原来坐在马车上“看”的时候, 它们竟然会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美感, 离开了这片泥泞的土地, 将双脚放在云朵一样的地毯上,她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那些贵族老爷们提到的“野趣”是什么东西。
伯爵的庄园在前方显露出了教堂苍白大理石色的尖顶, 上面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装饰, 此刻它正托举着西沉的太阳, 看起来像戳了个蛋黄的叉子。
多萝西不感兴趣地转移了视线,庄园的大门已经打开,马车畅通无阻地进入了这里,她注意到另一条小路上也行驶来了一辆和自己乘坐的模样差不多的马车。
搔首弄姿的贱人。
她看见那辆马车的车窗里一闪而逝一张秀丽的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的面容,甚至对方也穿着和她差不多的白色丝绸长裙,她野性的直觉在一瞬间就告诉了她,这是她的竞争对手,毫无疑问,她想。】
光洁的纸张被缓缓翻过,修长的手指压在纸张角落,这是一打半个指节厚的a4纸张,上面用五号字体密密麻麻印满了文字,没有什么装帧和排版可言,纯粹就是网站上下载打印出来的东西。
【多萝西的视线被庄园喷泉前那一丛精心修剪的蔷薇吸引了,它们被刻意修饰成了特定的造型,草木和花朵的厚重香气让人的呼吸有些困难,喷泉溅落的水声宛如高明的乐师弹奏的鲁特琴,红得异常纯正的蔷薇每一朵都有成年女性手掌那么大,花瓣边缘蜷曲,肥厚的花瓣透着高质感的哑光,在手指间滑动的时候,有种曼妙的丝绒质地触感——多萝西摘下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朵,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时候,然后将这朵丰满肥硕的花朵在自己头发上比划了一下,偷偷借着喷泉池子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倒影。
金棕色的披肩卷发,玫瑰色脸颊,还有饱满的嘴唇,纤瘦的腰肢与丰盈的胸脯,属于少女的青春活力就是主的恩赐,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美丽。】
邵星澜的目光在这行字上盯了一会儿,合上书沉思了片刻,又看向旁边那份文档:“……前一天刚下过雨,我下马车的时候,裙子还被水坑溅湿了,要不是这样,我应该去摘那朵很好看的野蔷薇,我都能想象到那朵花戴在我头上会有多好看……”
不对,这完全不对。
她所说的内容,和《猎杀新娘》里写的根本不一样。
记忆里的阴天,和小说里描绘的有橘红色夕阳的傍晚;被渴求而没有得到的蔷薇,和被摘下后安放在发髻上的花朵……
这并不是什么非常值得关注的重要事件,只不过是小而又小的细节,但是邵星澜觉得,既然疯医生这么执着于这个细节,或许其中就是有什么秘密。
被主人肯定确信的记忆,和白纸黑字记载在书上的内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出入?
乔昼拉过笔记本,想了想,在搜索栏里敲下了“劳拉·怀恩”,关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作家,就算是强大的互联网,也只能找到寥寥属于她的信息,《猎杀新娘》是和她并列的另一个词条,紧随其后的就是在线阅读和文档下载。
这本书就算是在白头鹰也没有多少发行量,庞大的图书市场不缺这一本从内容到文笔都乏善可陈的恐怖小说,寥寥五千的印刷量砸下去,甚至没能在市场上掀起一朵小浪花,当然也得不到被翻译成其他语种的待遇,仅仅能在网络上找到这本书的电子文档。
不过互联网被誉为能记录世上一切留存过的痕迹,显然也不是空穴来风和过度夸大,他在一堆无用的、重复的、冗杂的、答非所问的信息里,找到了一张图片。
那是俄亥俄州每日新闻报在一月四号的一张截图照片,上面一个小角落报道了一次车祸事故,因为雨天路滑,路上的积水严重,运送农产品的大卡车发生侧滑,和一辆私家车发生撞击,事故造成一死两伤,死者为私家车驾驶员劳拉·怀恩,生前是一名作家,曾经出版过一本恐怖小说,车上是与她同行的新婚丈夫。
阴雨天气。
乔昼双手在下巴搭了个尖尖的塔,睫毛静静地垂落,忽然侧过脸,问:“你觉得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吗?”
他身旁一臂之遥的沙发上坐着与房间现代化装饰风格全然不同的男人,对方穿着颇具魏晋遗风的宽袖大袍,浅青色的衣摆滑落在地面上,用布条简单捆扎了一下的及腰长发乌黑顺滑如质感酸凉的丝绸,他眼睛上蒙着一条近两寸宽的绸带,白色的布料将那双眼睛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淡红的唇,听见乔治的问话,他转过脸,轮廓清瘦锐利的侧脸被灯光切割出漂亮的明暗。
他布满细碎伤口和伤痕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膝头的竹简,伤痕累累的手指宛若摩挲情人的肌肤般触碰竹简上的文字,风雅高华的高门公子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我只是史官,记录、撰写,从不参与改变任何历史。”
“你所经历的,就是未来的历史。”
乔昼与他隔着蒙眼的绸缎对视,这种感觉无论经过多少次都很奇怪,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两个同样的灵魂在不同的躯体里凝视对方,这种角度的转换非常有趣,乔昼常常能从中得到一些灵感。
比如现在。
他根本不需要有人对他的判断下定义,正确或是错误,早在他将话问出口之前,自己就已经有了决断。
一个彬彬有礼的隐形控制狂,自大又傲慢的人。
所以此刻出现在他身边回答他的问话的是“不参与决断”的史官,而不是和他一样傲慢的小国王或是剑走偏锋的疯医生。
乔昼伸出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捞起丹青令的一缕长发,绕在手指间,像是弹拨琴弦似的玩着,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年轻郎君也不生气,堪称纵容地让他把自己的头发当成玩具,自顾自地“看”着竹简上的文字。
视野里一半是矇昧的黑暗,一半是清俊高雅的丹青令,手上有着发丝顺滑柔软的触感,也有竹简粗砺凹凸的划痕,这种错乱的感觉大概会让所有人都无法忍受进而开始怀疑自我认知,但对于在“错觉”里生活了许多年的乔昼来说,区分并且归类这些感觉的过程令他平静且舒服。
“没错,我永远是正确的。”他无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丹青令正用手指辨认一个文字,下一秒,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就滑进了他的手心,他凭借本能就辨认出了那个东西,正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刻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