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事啊?他蒋青一个人来逛风月巷叫风流,带着表哥刚过门的新婚王妃逛风月巷那是要命啊!
这真要出点什么事,恐怕自己被打断的得是第三条腿。
“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这么称呼我?”因为蒋青的脚生根在巷口,杨晏清随即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一派自然道,“虽然我是不在意……”
但蒋青可是这的熟客了,要是被认出来——有资格被蒋青称作嫂嫂、还是个男人——这要是传进某王爷的耳朵里……唔。
“我在意!快走快走!”蒋青苦着脸快步往巷子里面走,没走两步又脸色尴尬的停下来。
这左边姚芳楼右边苏梦斋的,可都是老地方了,别说进去,就单单只是路过,楼上的姑娘一准能叫出他名字来。
平日里蒋青听着那些娇滴滴的声音心里美,今天身边跟着个表嫂的时候那可就是催命符了。
救命!
杨晏清欣赏了一会儿蒋青脸上忽晴忽白阴晴不定的脸色,忍住唇边的笑意,揣着手朝着巷子右边走。
蒋青眨眨眼,看了眼前面的“绝境死路”,果断跟上了杨晏清。
杨晏清拐进巷子右边的一条小道,走了没两步,视野便开阔起来,和外面的风月街娇笑揽客的喧闹不同,这边却是一片静谧,甚至隐隐能听到微风送过来的丝竹古琴之声。
“京城还有这种地方……玩还是你们这些文人会玩。”蒋青站在一处院子前,抬头看着门上写着遇柳轩三个字的牌匾,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这里面是不是就是戏本子上说的你们文人搞得那什么弹琴作画,吟诗作对然后择出一个姑娘喜欢的入幕之宾,唉唉唉——嫂、啊不是,杨兄你等等我啊!”
蒋青快步跟上信步往里走的杨晏清,一边走,两只眼睛朝着两边四处张望,嘴上还在不停的叭叭:“说说嘛!杨兄是不是在这也有什么红颜知己?我保证!绝对不跟我表哥吐露半点风声!”
杨晏清停下脚步转头,见蒋青正三指并拢指天发誓,轻笑了声后故作叹息道:“蒋兄告诉他也无妨,毕竟在下自成亲便独守空房,平日靠近一步都会吓得夫君后退,喜欢有什么用?看得见夫君却吃~不~到~”
蒋青:“……”
不至于啊,萧景赫那家伙又严重了?现在连靠近都没法靠近了?
等等——
“那你就真给他戴绿帽啊?”蒋青嘶了一声跟上继续往里走的杨晏清,眉毛拧成一团,“别啊,就算真要那啥……你换个时间来呗?要是让那家伙知道了,我得被打得十天半个月出不了侯府!”
“呀,杨先生可是好久没来了!先生这边请,老板马上就到~”
走了没几步便迎上来一小厮,长得甚是白净可人,一双眼睛似小鹿一般点着水光,直叫人看的心尖痒。
好家伙……
这嫂嫂喜欢男子,来了这么个地方哪能把持的住?
不对不对,嫂嫂应当是喜欢英武俊美的男子,虽说萧景赫那厮是龟毛毛病多了些,但皮相身段可是千里挑一的好,岂是这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蒋青的心里转着小心思,抬头的时候就发现——杨晏清居然在这地方连专属的厢房都有!
“……杨兄,挺熟门熟路的。”蒋青表情沧桑地跟着进门,在矮桌后入座后幽幽开口。
“成亲后和小叔子来还是头一次,别有一番滋味。”杨晏清提着酒壶给蒋青和自己倒了一杯。
蒋青已经不想去想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月亮了,来都来了,好歹死前一饱眼福!
“这边是个什么流程啊?你这就往里面一坐也不……”蒋青话只说到了一半,眼珠子就落在了抱着琵琶推门进来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袭紫纱衣,乌发挽起簪着一支金丝蝴蝶戏珠步摇,手如柔荑,肤白凝脂,眉心一抹深红色的钿,走路间步摇的流苏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摇曳生姿很是妩媚妖娆。
她朝着两人抱着琵琶福了福身,抬头的时候见旁边的那青年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但眼神里却没有半点猥亵狎昵之色。
侧身在一旁正对着两人的长榻上靠躺下来,女人的手指划过琵琶琴弦,眼神却看向一旁的杨晏清。
你这是从哪拐来了一个愣头青?
杨晏清也注意到蒋青那全然不像是流连风月的纨绔子弟的神情,眼里笑意更甚。
琵琶声嘈嘈切切在房间里上下起伏,这女子的弹奏并非风月场里姑娘们素来弹奏的靡靡之音,反而带着些铿锵之气,每一次越上高峰都带着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每一次跌下山谷都能听出那隐藏的愤懑不甘。
一曲终了,杨晏清杯中的酒还没喝完,蒋青却已经是双拳紧握惊叹不已,整个人像是刚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般坐立难安。
“小弟弟,你这样在我遇柳轩里做客,怕是会被吃的渣都不剩哦~”
蒋青的表情僵住了。
因为那女子开口并不是清丽婉转的女声,而是带着些许低哑的绝不会被错认的男音。
蒋青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那女子的喉间。
只见那人低笑着拨开颈边的长发,方才被遮挡住的喉结顿时显露出来。
“蒋兄既然知道我喜爱男子,也该想到这遇柳轩……”杨晏清悠悠给已经木了表情的蒋青加了一把火,未尽的言语也带着笑,“柳老板可是这遇柳轩的老板,更是头牌,他的曲子旁人砸多少银两都难求一次,蒋兄可还喜欢?”
蒋青:“……”喜欢是喜欢,就是性别不太对。
“我看你今儿也不是诚心来听曲儿,不过看在你带来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小弟弟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柳老板笑着,眼尾晕开的胭脂色上挑,眉梢绕着万般风情,直绕进了蒋青的眼里心里。
柳老板将琵琶放到一边走过去坐下,位置正正好就在蒋青的对面,转头朝着杨晏清说话:“不过之前咱们可说好了,我不找你要钱,你也别给我挑麻烦,今儿你来归来,怎的后面还跟着尾巴?”
“我心疼他查得太辛苦,索性带他来认认路。”杨晏清又翻开两个倒扣的空酒杯满了酒,“王爷不进来坐坐?”
王爷?
什么王爷?
蒋青猛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结果还没完全站起身就被一只手攥住肩膀狠狠按了下去。
肩膀碎了肩膀碎了!!
蒋青迎上对面柳老板的视线,转头朝着黑着一张脸站在身后的萧景赫干笑:“表哥……你怎么来了?”
萧景赫:“我不来,怎么能知道我的好表弟带着我的新婚契弟吃花酒?”
蒋青:“我带人吃花酒??”
萧景赫横了蒋青一眼,在杨晏清的对面坐下,冷声道:“不然呢?先生这般的人哪里会知道这种地方?”
不是,萧景赫,你眼瞎吗?!你眼睛那么大出气用的吗!!!!
谁带谁吃花酒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蒋青:你老婆吃花酒还需要我教?!
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不理解.jpg
第9章 内城遇袭(营养液加更)
三人自遇柳轩出来已三更,原本和柳老板谈笑得心花怒放一颗心眼看着就要住在遇柳轩的蒋青,一听到杨晏清让萧景赫结账,表情一变溜走的背影甚至都用上了轻功。
开玩笑啊,让王爷花钱吃花酒,现在不跑等会儿这人反应过来削得一准是他!
萧景赫回头看了眼门前还在摇曳着灯笼的遇柳轩,这地方原本做的便是晚上的生意,此时看起来一改白日里的冷清静谧,虽没有女子的脂粉香气,却藏着不逊色女子的温柔乡。
“这还是第一次在下出来吃酒听曲儿还有人结账,柳老板的表情看着比平时好了可不止一星半点。”杨晏清拢袖朝着萧景赫拱手,上扬着唇角,“多谢王爷。”
萧景赫没忍住:“你经常来这种地方?”
杨晏清微微侧头,叹息道:“镇抚司清贫,俸禄除却衣食住行便是用来补贴衙门,实在是身无长物。在下不过就喜爱音律这么一个嗜好,好在以前帮柳老板处理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这才厚着脸皮每次过来听霸王曲,不过到底是开门做生意,总这么让柳老板做赔本买卖也不是个办法。”
说着,杨晏清一拍手,神色轻快起来:“这下好了,以后可以让柳老板把账单送到王府了!”
萧景赫:“……”
你还想干什么?你怎么不把人请到王府里给你弹曲儿呢?
杨晏清的语调微扬:“说起来,休沐之时叫柳老板前去王府一叙,倒是更加自在,毕竟成了亲来这地方被看到了的确不雅……如此甚好!”
“谁要替你结账?休想!”萧景赫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一甩袖大跨步往巷子外走去。
***
风月巷坐落在外城右侧,萧景赫身为一品世袭亲王,靖北王府自然在内城靠近皇城的位置。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萧景赫脊背挺直大跨步在前面,每一步都走得气度俊朗,而杨晏清则是揣着手不紧不慢地坠在后面,时不时抬手轻掩唇角打个懒懒的哈欠。
萧景赫的耳朵动了动,听到身后人的脚步离得远了些,黑着脸不由得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全然没有半点着急之色的杨晏清。
“听闻先生平日出门都有数名锦衣卫相护,今日孤身一人倒是没有半点忧虑之色。”
杨晏清安然微笑:“有王爷在,不胜过数十护卫?”
萧景赫闻言虽然知道是这人说好话,但表情还是控制不住的缓和下来,正要说什么,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自周遭袭来,心下一凛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一声极细的哨声划过,街道两边的房檐之上跃出数条暗色的人影,手持寒光飞掠而来。
这里已经是内城,不定时会有御林军巡视,赶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间堂而皇之刺杀朝廷一品大臣与一品亲王,可谓胆大包天。
不论是死士还是杀手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多费口舌,有条理地分成两队朝着杨晏清与萧景赫直扑过来。
这些人的招式没有武林中人的花哨,更没有武学可言,有的只是最基础简单的劈砍刺挑,每一下都是朝着目标的要害直击而去,目的只为夺人性命。
寻常锦衣卫碰到这些杀手尚且头疼,但如今面对这些杀手的人是一身武艺自边疆沙场血肉拼搏磨砺出来的萧景赫,同样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直击要害,出手果决狠辣的萧景赫。
萧景赫夺了其中一人的刀,纵身掠向后方,手腕一转侧劈过去削掉了那握着金刚爪朝着杨晏清袭击的杀手三根手指,金刚爪顿时染了血哐当掉落在地上。
杨晏清后退一步微微后仰避开飞溅过来的血迹,在萧景赫打斗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前后走动着,动作并不流畅,甚至有些磕绊,更多时候像是被杀手逼得逃命,原本用玉冠簪着的发丝也变得稍显凌乱。
杀手本就讲究的是一击必中,缠斗越久越不利于他们,周遭放哨的暗桩再度吹响了哨笛,在急而短促的哨音中,那些黑衣蒙面只露出眼睛的杀手训练有素地撤退,就连地上的尸体也一并抬走,来得突兀撤离得迅速,只留下地上的血迹与萧景赫手中的那把长刀。
萧景赫抬手细细端详手里的刀,这刀刀身上不仅凿出了放血的凹槽,凹槽两侧还分布着尖锐的倒刺,十分阴毒。
杨晏清走过来探头一看,颇有些云淡风轻:“哦,他们啊,老熟人了。”
萧景赫挑眉:“怎么?”
杨晏清:“这般的刺杀一个月没有十回也有七回,就算是活捉了人也审不出什么,专门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组织,烦得很。”
细微的风被割裂的声音传入萧景赫耳中,他侧过头,眸中寒芒大盛,随手抽了身侧杨晏清发冠的玉簪甩手射了出去。青色的流光裹挟着气劲直直插入袭击人的眉心,末端圆润钝钝的玉簪在萧景赫的手里竟成了一击要人命的暗器。
萧景赫迎上杨晏清的眼神,耸肩:“你说了不需要活口。”
“我是不需要活口。”杨晏清顿了顿,捞起散落下来的发丝挽在耳后,“但我心疼我的发冠。上好的青玉,承惠三十两银子,多谢王爷。”
“这么便宜?”萧景赫脱口而出。
杨晏清闻言幽幽叹了口气:“王爷可知,三十两银子可供寻常百姓大半年的日常开销?若是再穷苦些,省省更是能熬过一个冬天……靖北王府果然财大气粗,怪不得王爷能养得起三万云州叛军。”
“云州叛军?云州起义反叛军被靖北军就地围剿,此事皇上与众臣皆知,先生何出此言?”萧景赫表情冷淡,“更何况,当年云州叛军不过一万人,其中更非尽是青壮年,本王收来做什么?吃粮食?”
杨晏清点点头,语调悠悠:“原来如此,当初我便心存疑虑,云州并非富庶之地,当地州官却报上云州叛军三万,势不可挡,如今看来当年詹王的确是一点活路都没给云州的百姓留。前些年朝廷正乱,国库空虚,拨去青州的军饷都稍显不足,王爷仁厚,想必王府是自掏荷包并着军饷养了靖北军这些年,后来更是加上云州的这批……”
“怪不得文管家每日的算盘打的劈啪作响,这些年各州不少老字号店铺易了主却不想着如何费心经营,倒像是只求有进益足矣。想来蔺氏一族满门清贵,并不怎么擅长这黄白经商之事罢?”
只是一句话便被杨宴清猜了一连串出来,萧景赫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与他的警惕防备相比,杨晏清反而轻松许多,他抬手抖了抖柔软宽大的袍袖露出白皙修长的手掌,十指纤长,只有指腹抚琴留下的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