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着先帝掌权欲望的显露,内阁与虎视眈眈的詹王都认为应该给这位捡漏上位,朝中没有丝毫根基的傀儡皇帝一些警告,于是那把寒光乍现的刀便砍在了蔺皓之的身上,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细作穿插蔺府放好证据,当时被内阁操控的锦衣卫办案,从头到尾这桩被冠上文字狱名头的“大案”发生的突兀,办案潦草,结局惨烈。
而随着蔺皓之这个朝堂的眼睛被硬生生剜掉,先帝的亲政计划再次偃旗息鼓,重新做回听话的傀儡皇帝。
“当时将我从府中救出的人应该是易了容衣服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听声音也并不熟悉。在送我去青州的路上我们一路被人追杀,路过福州之时恩人旧伤复发昏迷不醒,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后来教导我的老师。”文奕朗说道。
“老师与恩人是旧识,恩人将我托付给了老师后便在一个深夜独自离开了,再也没能重逢。但是自那之后,我和老师在前往青州的路上再也没有遭遇追杀截杀,抵达青州后,老师和我便在青州靖北军营住了下来。云州受灾之时王爷不忍云州灾民苦难,老师曾献计相助王爷,但在云州疫情后不久老师就仙逝了。”
当年的事文奕朗并非没有回头调查过,但一来那时他年纪尚小,二来他几乎抓不到任何关于旧案的线索。似乎所有的知情人都随着当年蔺府一夜灭门的惨案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段含糊不清令读书人不胜唏嘘的蔺氏往事。
“对了,那位救了我的恩人耳后有一颗痣,形状很是独特。”
正因为形状的独特,才在年幼的文奕朗记忆里留下了清晰的印象。
杨晏清拢在袖中的手一紧,声音微微发哑:“就像一对缩小的兔子耳朵,对不对?”
……
之后杨晏清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上都是在询问当年文奕朗与那位恩人在福州附近发生的情况,大致地点,那人的伤势一类,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萧景赫目送杨晏清离开,复又拿起那沓卷宗细细翻看。
文奕朗:“王爷,那令牌……?”
萧景赫道:“无事,有了令牌没有我的命令,他做不了太多。让人盯紧了来往的外人,说不定能找到些有趣的东西。还有,遇柳轩那边也不要放松警惕。”
“是!”
萧景赫翻过一页,看到其中一张证词下方签字画押的人名,表情渐冷。
汪兴国。
当年蔺氏旧案,这个人竟然也牵涉其中。
“杨晏清当年除了科举之时与你祖父有过接触外,你可曾还有别的印象?”他问文奕朗。
文奕朗皱着眉思索良久,摇了摇头:“当时三元及第的天才少年其实很是轰动京城,那时候茶楼酒肆里都在说杨大人。后来他被下放到偏远州府的小地方做县官,让祖父很是叹惋了一阵子,但祖父也说人各有志不应强求,之后也没有再听祖父提起过他了。”
“人各有志。”萧景赫挑眉,“他既然不愿入朝又何必参加科考?当年只想做个小县官,怎么如今却一步步爬到了权倾朝野的位置上搅动风云?”
“蔺氏的旧案我们费尽心思都抓不到当年幕后之人的把柄,怎地本王刚提出来杨大人就能拿出这么一份据实详尽的案卷,还将这桩旧案曾经的证人提前从千里迢迢的云州带到了京城?”
“福州。”萧景赫的手指轻点桌面,“奕朗,画一张当年那人的画像。这个人说不定尚在人世。”
文奕朗犹豫道:“王爷有所不知,之后几年不论是老师还是我都曾回去福州寻找,也曾多次派人寻访,都……”
萧景赫忽然笑了,笑容玩味:“但杨晏清很确定那个人还活着。”
不然,他不会询问那么多有关当年三人在福州分开时的细节。
“盯着他的人,跟仔细。”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景赫:让我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你的心(突然兴奋)
杨晏清:呵呵,辣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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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婷灌溉营养液8瓶和投掷的地雷1颗~终于打破了营养液111的单身诅咒和光秃秃的地雷框呜呜呜,比心!
第15章 投怀送抱
用小刀将生肉切成条喂给黑鹰,杨晏清抬手摸了摸鹰身上温热的羽毛。
按理说锦衣卫自由出入靖北王府是他赢了这一局,但杨晏清这几日却有些无聊。
因为这王府的另一位主人又开始早出晚归刻意躲着他。
萧景赫派出人与锦衣卫先后抵达福州的事杨晏清当然知道,但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个人真的活着,真的还在福州的话,就一定能解读出锦衣卫传递的消息。
杨晏清从不觉得单凭锦衣卫就能将那个谨慎躲藏了十几年的人带回京城,萧景赫派去的人更不能。
黑鹰才不管主人心里的弯弯绕,用鹰喙叼走杨晏清手上的肉条几口吞下去,抬翅膀催促轻轻拍着杨晏清的手臂示意他继续。
“还想吃?”杨晏清戳了戳黑鹰的脑袋,放低声音,“你倒是讨他喜欢,就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还专门让人送了新鲜的肉给你。”
萧景赫这个人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但杨晏清越扒拉这个人就偏偏越觉得危险,越危险越想靠近。
那种危险并不是生命收到威胁的恐慌,而是一种明知道前路将通往不可掌控的变数却仍旧想尝一尝滋味的甘之如饴。
若是早些年的他,碰到萧景赫这样的恐怕二话不说给一闷棍拐走睡了再说吧?
杨晏清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在这京城待的久了,不仅心变得越来越硬,胆子也会越来越小。
桌上昂首站着的黑鹰用墨色的黑豆眼瞅着杨晏清许久,抬脚过来小心翼翼地啄着杨晏清的鬓角,随即咬住了旁边垂下的冠带。
杨晏清从来就招这些动物喜欢,这黑鹰原本是猎场被人围猎训熬的有主之物,彼时杨晏清不过是路过那处,隔着老远那鹰便像是看到了什么炽热的向往展翅而来,爪子硬生生勾在杨晏清的肩膀上任凭锦衣卫如何驱赶都不松开,那人见这鹰居然伤到了帝师,吓得跪坐在地话都说不出来。
之后不久前主亲自带着黑鹰前往镇抚司赔罪,本是一件不大的事,但为了安那人的心杨晏清拒了别的赔礼只留下了这只初见就给了帝师大人肩膀几个血豁口的鹰,而这只鹰愣是竞争上岗成了镇抚司唯一一个不论杨晏清在哪都能将信送到的信使。
——也只能给杨晏清送。
除了淮州和狼崖能近身,其余人这位鹰祖宗看都不带看一眼,靠近就能叨块肉下来,性情很是凶悍。
黑鹰不停的用尖喙啄着杨晏清的冠带往外拽,见杨晏清纹丝不动的模样,黑豆眼里浮现出十分人性化的嫌弃。
“好吧。”杨晏清矜持的站起身,“这可是你威胁我去的。”
***
早晨刚下过雨,院子里的仆从们正在打扫被雨水打落得扑了一院落的叶子。
黑鹰目的十分明确地往王府西北角飞,那便距离杨晏清的园子最远,几乎是对角线的距离分布在王府的两个角。
杨晏清刚一出来就感觉到一丝寒气,他理应是不怕冷的,也不该怕。但这两年的秋冬对他来说的确有些难受,看来有些东西装得久了,假的也渐渐变成了真的。
曾经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日子,遥远的就像是只发生在上一世。
黑鹰飞一段就停在某个地方等一等后面慢悠悠的杨晏清。
直到一人一鹰磨蹭到距离马厩一墙之隔的地方,黑鹰翅膀一展向上高飞,伴随着一声清利的嘶鸣拢翼俯冲直直冲着正躬身刷马的黑衣男人袭去。
萧景赫因为刷马将两只袖子都别了上去,听见声音转身抬起胳膊,那黑影稳稳地停在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之上。
黑鹰很有分寸且倨傲地抓着萧景赫的小臂,高高的仰起头蹭了蹭萧景赫伸过来的手。
萧景赫见状低笑了一声:“你倒是比你主人讨喜可爱多了。”
“就冲王爷这句话,它明天的肉条没了。”杨晏清过来的时候恰好将萧景赫这话听在耳朵里。
黑鹰顿时张开翅膀哇哇叫着扑棱,不满极了。
萧景赫趁机捋了一把黑影翅膀下的绒毛,满意的点头:“这鹰养的的确不错。明日他要是不喂你肉吃你就来找我,机灵点知道吗?”
“很好,你后天的肉也没了。”杨晏清听到这话,和那双黑豆眼对视哼道。
萧景赫有些好笑,将手上拿着的马刷扔回水槽里,手臂向上一送将鹰放出去:“你跟一只畜生置什么气。”
杨晏清幽幽叹道:“王府太大了,一个人闷得慌,没办法才只能找鹰置气啊。”
萧景赫将袖子放下来的动作一顿,挑眉:“这几日镇抚司的人进进出出忙着拆墙砸门的还不够热闹?”
“那是他们的热闹,和我有什么关系?”杨晏清揣着手十分自然地撇清关系,见萧景赫提着一桶东西过来,走近一看,“王爷这是在用黍米喂马?”
萧景赫舀了一勺洒进厩槽里,见杨晏清好奇,抓了一把递到这书生面前:“黍米混了黑豆。战马长期只啃草肚子会胀大后移,耐力也会降低。”只不过若是当人都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即使是战马也没有挑剔的资格。
杨晏清:“让我试试?”
杨晏清伸手过去看着萧景赫,萧景赫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饲料倾倒在那白皙纤长看上去只适合握笔弄琴的手指间。
原本在马厩上空盘旋的黑鹰看见杨晏清手里的东西,一个俯冲下来就要叨,没成想旁边一直安安静静低头吃饲料的大黑马顿时仰头嘶鸣,越过马厩的饲料槽将过来夺食的鹰用马头硬生生撞了出去。
黑鹰被撞的在空中歪歪斜斜的晃悠了几下才稳住,反应过来之后就朝着那昂首挺胸马脸上写满了不屑的大块头抓去。
黑鹰被驯得极其聪明,一开始不论是啄击还是抓挠都不占上风,但它很快就发现那讨厌的大块头被拴在马厩里出不来,不仅开始隔着马厩的栏杆打游击战,几次之后试探出了那战马的攻击范围,竟然开始堂而皇之的飞进马厩里挑衅。
那匹通体黑色膘肥体壮的战马被欺负地怒不可遏,甩头抬蹄开始疯狂挣扎,竟然将栓马的麻绳硬生生拽断,冲着那还在幸灾乐祸的黑鹰嘶鸣撞去!
黑鹰没料到这大块头竟然能挣脱桎梏,一转头下意识地往自家主人的方向飞,一头扎进了杨晏清的怀里。
原本站在一边的萧景赫顿时脸色一变:“小心!”
高大的黑色战马眼里只剩下那个胆敢马口夺食还挑衅生事的破鸟,冲着杨晏清的方向就是一个冲锋,还没碰到那只被人类抱在怀里的破鸟就被一只手牢牢制在半路。
萧景赫制住那一脸桀骜狂拽的大黑马,不理会爱马不服气的用蹄子刨地的动作,低头问怀中的杨晏清:“没事吧?”
杨晏清怀里的黑鹰好像知道自己闯了祸,头插|进翅膀下面把自己团成了怂球窝在杨晏清的怀里。
“嘶……”杨晏清皱眉,“脚好像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景赫:……书生就是娇气
杨晏清:计划通√
第16章 梅树之约
萧景赫皱了下眉,对着不服气的大黑马沉声呵斥:“墨骓!”
墨骓是萧景赫一手养大的马,比起千里挑一的战马还要高大一圈,肌肉强健是难得一见的烈马,平日里喂马的小厮在靠近之时都免不了心惊胆战,哪里受过今天这样的鸟气!
但这会儿萧景赫是真生气还是假不悦,动物远比人类要更加敏锐。不甘不愿地嘶鸣了两声,墨骓低头自己咬着缰绳哒哒回了马厩,臭着一张马脸开始低头干饭。
萧景赫低头问杨晏清:“能走吗?”
杨晏清似是动了一下脚腕,顿时眉头皱得更紧:“……疼。”
萧景赫有些纳闷,刚才墨骓别说碰到杨晏清,就连那惹祸的鹰都没挨到一根鸟毛,怎地这书生就伤得连路都走不了?不过低头看了眼马厩附近并不平整的砂石地面和杨晏清宽大衣袍下显得清瘦的身子……算了,这弱不禁风的。
总不能是这书生故意装伤不想走路吧?图什么?
萧景赫这般想着,手臂一用力将杨晏清捞起来横抱在怀里,两只手掌分别贴在杨晏清的腰侧和股侧,好在有秋冬厚重的衣服隔着,萧景赫的喉结动了动,警告自己不要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杨晏清心安理得地窝在萧景赫温热的怀抱里,怀里还抱着一团散发热量的鸟团子,头偏了偏靠在萧景赫的胸前,又是一声叹气:“屋子里太闷了。”
正往院子方向走的萧景赫脚步一僵,板着脸:“杨晏清,你别太过分啊。”
“萧景赫,你自己想想,自从成亲,我见过你几回?”杨晏清回击道。
萧景赫闻言眼皮一跳,气笑了:“第一次见先生,先生诱使本王大晚上练枪一个多时辰;第二次见先生,先生从本王这里套话出本王与詹王曾有旧交;第三次,先生用本就在查的旧案换了将近一半的靖北王府;第四次,让本王生平第一次给人付喝花酒的账,之后调情到一半说走就走还让本王自己纾解;第五次先生更是在朝堂言论直指青州,一声不吭就翻出了当年本王与詹王的交易明里暗里威胁警告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