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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_分节阅读_第22节
小说作者:天谢   内容大小:2.02 MB  下载:再世权臣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1-19 03: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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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贺霖违心摇头,嘁了一声,又大大方方点头:“在你面前,我就不装了,的确,我心里不舒服得很。”

  苏晏知道,独生子当久了,对父母的第二胎必然心怀抵触,年龄差距越大,抵触心就越强。现代尚且有逼妈打胎,不打跳楼的,更何况朱贺霖身份非凡,牵扯到的局势与利害关系更加复杂。

  这其中最凶诡,也最要命的,就是储君之争。

  可惜苏晏对铭史没有深入研究,只记得朱贺霖最终当了皇帝,至于是怎么在继承权争夺战中获胜的,具体内情他并不清楚,似乎牵扯到什么争国本,又似乎被流放过……唉记不清了。

  再说,谁知道这里是不是原来的历史朝代,如果是平行空间呢?如果历史走向早就因为他这只小蝴蝶而发生了偏移呢?

  他既要借助史书,又不能以史书为定论,只能当作一套“据说划题很准但今年换了个傻逼主编”的高考辅导材料来看。

  尽信,他得立足眼下,相信自己的判断。

  眼下的情况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与朝夕相处的朱贺霖比,他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更何况,卫贵妃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灯,卫氏一族嚣张跋扈,奉安侯又时刻想捏死他,于公于私,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陷入困境。

  卫贵妃怀疑我是太子党,我还真就党了,怎么着吧!苏晏想。

  他拉着朱贺霖坐上殿内一张三面镂空围子的鸡翅木弥勒榻,共同盘了腿,促膝而谈。

  “别担心,论长幼,论嫡庶,都是殿下占绝对优势。皇上对殿下的厚爱,从来就没有削弱过,东宫之位稳着呢。”

  “道理我懂,但民间都说,爹娘爱幺儿。何况我母后过世得早,即便与父皇有再大的结发之情,生死两隔,也就慢慢淡了。而那卫氏,天天枕头风这么吹着,我不担心眼下,担心的是将来。”

  这话一出,苏晏对太子简直是刮目相看了。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小鬼头,满心吃喝玩乐,顶多就是身体强健、脑子活泛,没想到还有未雨绸缪的远见。这是天生的智慧,有些人不点就透,有些人点了十万八千遍,依然是个混沌。

  “殿下知道,当太子最怕的是什么吗?”

  “为父皇所厌弃?”

  苏晏摇头,“这个是结局,不是缘由。”

  “愚钝无能?”

  “违法乱纪?”

  看苏晏连连摇头,朱贺霖蓦然脸红,讷讷道:“莫非是贪玩不爱读书……”

  苏晏笑了:“是草木皆兵。”

  “太子自己稳住,东宫地位才稳固。倘若被皇帝批评责骂几句,就惶惶不安,患得患失;听到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甚至企图先发制人,只要君主还有几分头脑,那就是自寻死路!”

  朱贺霖没想苏晏说得如此直白,简直就是逆言犯上,脸色丕变,下意识地倾身过去,用掌心堵住了他的嘴:“我的清河!这话可不能乱说!”

  苏晏却不管不顾,扒拉掉他的手掌,继续道:“你看唐太子李承乾,嫡长子出身,取名‘承乾’二字,就是有承继皇业、总领乾坤之意,八岁就被册封,储位本无可动摇。无论他在宫中如何玩闹,甚至称病拒不上朝,唐太宗也只是让魏征好好教导,从不曾有过易储的念头。然而他却妄自菲薄,嫉妒胞弟李泰受宠,怀疑东宫之位不稳,乃至先下手为强起兵逼宫,结果事情败露,废为庶人,流放黔州。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太子,何以落得如此下场,还不是因为草木皆兵,自乱阵脚!”

  朱贺霖收手捂耳,孩子气地低声嚷嚷:“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赶紧收回去,收回去。”

  “这话也就我敢对你说,而且只对你一人说。”苏晏把太子的双手从耳朵上拉开,“其他人,有些是看不透,有些是看透了也不会告诉你,一来没这胆子,二来没这心意。朝臣也好,皇亲也罢,甚至是一个小小的内侍,人人都各有所图,有的图利益名声,有的图理想信念。

  而我图什么呢?我本是宇宙间的漂萍,自从来到这里,入朝为官,见识过笑脸相迎的,也见识过背后下黑手的。人救过我,我也帮过人,真话假话都说过,可那些都只是我的谋生之道。我就图活个自得其乐,不被人欺凌,也从未想过去欺凌别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还就是这个朴素真理。”

  朱贺霖翻手紧握住他,神情激动,面颊潮红,“清河,你知道我对你好,所以你也想回报于我,对吧?”

  苏晏点头:“没错。我是真心为你好,想看你长大成熟,精益求精,日后登基继位,护佑疆土子民,开创盛世,万国来朝。

  “我既然选择登上太子殿下这艘船,就要用我的微薄之力,为你劈波斩浪。当然,也是为了能依靠这艘船的庇佑,不为风雨雷电所苦。”

  朱贺霖眼眶泛红。他咬着牙,重重道:“清河,你我在此约定,永不相负!”

  苏晏又笑了:“所谓‘约定’,实在是镜花水月。当下赤忱如火,真心如铁,待到日后变数来临,物是人非,徒增叹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我同你说句笑话,豫王与他所有的小情儿都约定过,‘天荒地老,此情难绝’。”

  朱贺霖的情绪被他彻底带动,竟有些焦急与惶然:“我与四王叔不同!我永远不会变,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苏晏紧了紧他的手,“我当然相信你,也相信你信我。我也希望,真有所谓的生死契阔,永不变心。”

  殿门忽然被轻轻扣响,成胜的声音在外面道:“奴婢有要事禀报,是小爷吩咐过的事。”

  朱贺霖转头道:“进来。”

  成胜躬着身进来,眼角瞥见太子殿下和苏侍读同坐一张榻,还亲密握着手,心下猛然一颤,把腰弯得更低。

  “说吧。”

  “皇爷刚给新皇子赐了名,叫,叫……奴婢不敢直呼天家名讳。”

  “恕你无罪,说。”

  “朱贺昭。”

  朱贺霖怔住,嘴里喃喃道:“昭,昭。”

  他脸色煞白,眼眶却红得像要滴血,喉咙中嗬嗬有声:“天日昭……昭……”

  苏晏看他神色不对劲,忙示意成胜先出去,关紧殿门。

  朱贺霖眼白充血,额角青筋直跳,挺秀英武的五官显出几分扭曲的狰狞,又像是绝望的寒意。

  他从弥勒榻上一跃而起,哑声道:“你知道宗庙次序吗?始祖居中,二世、四世、六世位于始祖之左方,称‘昭’;三世、五世、七世,位于右方,称‘穆’。

  “二世称‘昭’啊,清河!你说父皇给他取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句老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苏晏语声平静,甚至有些阴恻,“再说,你父皇是始祖吗?不是呀,你非得强行对号入座,也不怕太祖皇帝从皇陵里跳出来,打你个不孝儿孙。”

  被他阴飕飕地这么一说,朱贺霖的狂烈心绪如沸锅加了瓢凉水,顷刻冷静下来。

  苏晏也下了榻,逼近太子,严厉地看他:“我刚才说的,你都忘了?不可妄自菲薄,不可草木皆兵,不可自乱阵脚!”

  朱贺霖心虚地垂下眼皮,“我没忘……”

  “没忘就好,打起精神来。你是大铭储君,国之根本!”苏晏负手而立,腰身挺拔,如苍松直于千仞之壁。

  明明是个十六七岁少年,却仿佛有着嬉笑怒骂掩盖下的极坚韧的意志,与远隔五百年时光洪流的极苍老的灵魂,一双凤目风月尽褪,唯见风云。

  朱贺霖看得痴了。心底一个念头逐渐清晰,逐渐扩大,牢牢盘踞了他的精魂。

  他想和苏晏并肩站在峰顶,一览众山小,然后指着苍茫云海中的大千世界,对他说,看,是你为我许下这盛世乾坤。

  朱贺霖猛地抹了把脸,擦去所有犹疑、担忧、动摇与浮躁,清了清嗓子,铿然答:“我知道了。”

  苏晏满意地笑了。

  “接下来,我该怎么面对父皇,面对卫氏,面对那个新弟弟?”

  “勤勉忠孝。不卑不亢。春风拂面。”苏晏分别给了他三个答案。

  “春风拂面的意思是,让我对那小东西态度温和,不要心生嫉妒?”

  “不,你可以嫉妒,可以不喜欢,这是你的权利和自由。但你不能犯傻,不能让旁人看出你的嫉妒和不喜欢,以免授人以柄,找到攻击你的理由。”

  “那我整天装着,该有多累。”朱贺霖抱怨归抱怨,心里打定主意要听苏晏的。

  苏晏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至少在我面前无需伪装啊,你我可以坦诚相待,忘了么。”

  “我绝不会忘,清河也别忘了你说过的,坦诚相待。”朱贺霖定定地注视他,斩钉截铁。

  苏晏颔首,又提醒:“后位空悬,这是皇上对先皇后的情分。殿下要小心,莫让这情分被人夺了。我估计卫贵妃有母凭子贵,晋升位分的企图,无论如何不能叫她得逞。继后之子,也算嫡子,不能给你的对手任何翻盘的机会。她若是想用儿子来邀功请赏,那么咱们就要让卫家犯错,犯大错,把她的功劳给对抵了。”

  朱贺霖点头:“记住了。”

  苏晏叹口气,“这下我真是铁打金不换的太子党啦,搞不好要替你操一辈子心。你得保我一世荣华富贵,否则这买卖就彻底赔了,我连棺材本都得折进去。”

  “你当我是笔买卖!”朱贺霖失笑,佯怒地推了他一把,紧接着,又张开手臂紧紧拥抱他。

  “清河,我知道你不图功名利禄。我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有自得其乐、顺顺心心的日子过。”

  谁说我不图功名利禄?给我钱,再多都不嫌多,给我权,多大都不嫌烫手。我的话里有几分真心诚意,几分借势而为,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你个傻小鬼,别被我忽悠瘸了!

  苏晏伸手,抱住了太子抽条拔节、肌肉薄实的少年身躯,最后只吐出一句感慨与许愿:“……你可得长命百岁啊。”

  压制住心底悄悄弥漫的不安,他决定当一只奋力扇动翅膀的蝴蝶,改变在另一个时空中窥见的,这位年轻天子未来的命运。

第二十八章 与谁私相授受

  这个肝胆相照的姿势保持得久了些,苏晏被一双年少热情的手臂圈勒着,有点胸闷气短。

  他不得已扳了扳太子的胳膊,尴尬道:“殿下,可以了……”

  朱贺霖下巴搁在他肩窝,心潮仍在激荡——不止是激荡,是后浪推前浪。

  一波后浪想,清河抱着可舒服,不软不硬,手感正好。

  另一波后浪又想,身上气味也好闻,仿佛宫中零陵香的味道,又较之清新缥缈,也不知是用了熏香还是香露。

  平日里嗅到大臣们身上的熏香味,都觉得娘气,可放在清河身上怎么就这么好闻?

  越想越百爪挠心,朱贺霖忍不住问:“你用的是什么香?”

  苏晏被他没头没脑问得一怔,“没啊,我没喷香水……哦,是肥皂味儿。”

  古人好用香,信奉“香气养性”,从插香草到佩香囊,宋代就发明出蒸馏法提取香露,到了铭代更是五花八门,甚至拿玫瑰、茉莉、木樨等各种香露入酒、代茶、做点心。

  苏晏在前世连须后水都不用的一直男,如今更是没习惯抹花露,就用小厮在市集上买的“香圆肥皂”,还特地挑了个听起来最不油腻的“排草”味。

  谁知道这个“排草”其实就是灵香草,又叫满山香、广灵香、零陵香,端的是甘冽馥郁,沐浴时热气一激,满室氤氲,沁人心脾。可买都买了,还图团购价便宜买了一大摞,总不能丢掉,只好凑合着用。

  被太子这么一问,他觉得丢脸,赶紧推开对方,干咳几声。

  朱贺霖松了手,还有点依依不舍,“清河喜欢的话,宫中存有不少上等香露,什么香味的都有,回头我送你几瓶。”

  我!不!用!香!水!我特么只想要上海牌硫磺皂!苏晏皮笑肉不笑地婉言谢绝,又道:“殿下该走了,回头若被皇上发现不在场,怕要四处寻你。”

  朱贺霖点头,整了整衣襟,走出两步,又回头盯着苏晏腰身看。

  “我才发现,你腰带换了,午前不是这条。”

  苏晏:“?!”

  “……就是这条。”

  “不是。”朱贺霖肯定地说,“同样是五品银钑花,早晨你来东宫时,我见是条软布带,只前面一片银质带銙。这下却变成硬革带,镶了一整圈带銙。你什么时候换的腰带?”

  苏晏脸色有点发绿。原本系的那条软带,被豫王当做SM的道具……呸,是非法拘禁的工具,留在精舍里了。新的这条是千户沈柒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给他遮人耳目用的。

  回到射柳场后,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不起眼的小细节,如今竟被大大咧咧的太子察觉了,这叫什么,张飞穿针粗中有细?

  “你和我同乘一车来东苑,并未携带备用衣物配饰,哪里又冒出这一条?”朱贺霖忽然想到什么,眼里冒出火光,声音也疾厉不少,连珠炮似的发问,“你做什么要解腰带?这条谁给你的?你那条又给了谁?跟哪个不要脸的私相授受呢这是!”

  苏晏背上淌下一滴冷汗,面色从容道:“殿下切莫胡思乱想,什么‘私相授受’,那讲的是男女大防。殿下还是好好念书,念正经书,别瞎看那些民间话本,否则被太傅们发现,又要罚殿下抄四书五经了。”

  朱贺霖却怒气更甚:“两句话用了三次‘殿下’,忽然这么客套,不是心虚是什么!你不说,好,待我自己查出来,要他好看!”

  苏晏苦笑:“殿……真没人!就是在林中学射时,被树枝勾落了腰带,寻不回来,这才央宫女随便找了一条暂用。”

  朱贺霖瞪眼道:“你真当我是小鬼,随意糊弄!宫女哪里去找五品官员腰带?好哇,你身为太子侍读,不好好陪着本太子读书习武,反倒去跟同僚勾勾搭搭,还想再挨顿廷杖是不是!”

  提起廷杖,苏晏条件反射地屁股疼,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不冷不热答:“殿下因为一条腰带要赐我一顿廷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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