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星望小朋友已经在发抖了,这会儿强撑着道:“叔叔我会捡瓶子还会做算术,你别把我卖到煤窑里好不好。”
姜忘磨了磨牙,拎着他衣领子往前走。
“今晚跟我住招待所。”
他随意找了处烧烤摊,要了两罐啤酒一盘炒面,想了想给小孩点了碗蛋花粥。
彭星望三天没吃像样东西了,捧着热粥也顾不上跑,喝的唏哩呼噜还带砸吧嘴。
姜忘沉着脸喝完两罐啤酒,情绪跟身上衣服一样又臭又潮。
桌对面小朋友穿着肥大的旧衣服,上头还印着粉红卡通猪,一看就是邻居大妈看不下去把自家闺女穿剩的送他了。
彭星望闻着孜然羊肉串的肉味儿直咽口水,想吃又不敢碰,只敢悄悄的看。
姜忘眼睛毒,瞧见这一幕更觉得气。
“饿你就吃。”
“不吃不吃。”小朋友摇头:“我吃饱了。”
姜忘板着脸把盘子推过去。
“吃不吃?”
彭星望憋着泪水啃羊肉串,一吓就怂。
姜忘,部队里人送外号89狙追魂手,退役前越野拉练敢杀野狼,退役后板着脸都能卖出十几套房,就没对谁软过脾气。
目前看到二十年前的鼻涕虫非常火大。
彭星望吃干净烤串还拿小勺子把粥底舀干净,看见对面剩下的大半碗炒面露出可惜表情,很听话地跟着陌生男人继续走,也不敢多反抗。
他妈早就走了,亲爸这会儿估计早就睡成烂泥,被卖了也没几个人知道。
“叔叔。”
“不要叫叔叔。”
彭星望委委屈屈点头,小声道:“谢谢叔叔。”
“……叫大哥。”
某人的黑道身份被小朋友完全坐实。
天色已晚,街上卖衣服的店铺早关完了,姜忘带着他往回走,半路去药店里买了点酒精纱布和棉签。
招待所的伙计瞧他身份证看得新鲜,心想怕不是城里来的人。
彭星望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再想到自己明天就得进窑子里挖煤又有点悲上心头,咬着嘴巴一脸纠结。
姜忘不等这人看见身份证注册日期,冷着脸催道:“还开不开?”
“开,开的。”伙计忙不迭还了回去,嘱咐他登记下姓名电话,拿着钥匙领两人上去开房。
临关门前姜忘扫了他一眼:“给根烟。”
伙计小心翼翼掏了两根给他。
“火。”
伙计觉得憋屈,但是又不敢惹这种来头不好说的人,想了想还是把新买的火机给交了。
姜忘去厕所简单洗了洗头和脸,把脏衣服脱下来拿水浸了浸晒在阳台,穿着大裤衩叼了根烟,面无表情地给自己被刮破的手上药绑纱布。
小朋友安安静静瞅了一会儿,给刚血拼完的黑道大哥递棉签。
还算有脑子。
姜忘内心夸奖了句自己本体,示意他把衣服掀起来:“我帮你上药。”
小朋友别过头把衣服撩开,青青紫紫的瘢痕全都露了出来。
先前拿带钉子的木板抽过,好几处划伤都烂了。
姜忘眼神更冷,一言不发地给他处理伤口。
小朋友忽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姜忘动作停顿:“弄疼你了?”
“叔……大哥,”彭星望眼泪汪汪:“你是好人,你不卖我成不成。”
第2章
姜忘忽然发现跟七岁的自己讲道理很困难。
“我不会卖你。”他缓慢道:“其实……我是你妈妈拜托过来照顾你的亲戚,按照辈分来说,我是你表哥。”
“你现在很安全。”
彭星望已经好几年没看见过妈妈,此刻疼得眼睛都泪水蒙蒙的,还仰起头来看他。
“真的吗?”
姜忘内心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找了个像样的说辞,语气终于温和一些。
“嗯,其实我长得和她很像,你仔细看看。”
彭星望思考了几秒。
“你能给她打个电话吗?”
姜忘面无表情:“我没有手机。”
“招待所前台有座机。”
“去睡觉。”
彭星望一脸失望,就差把‘你果然在骗我’写在脸上,吸吸鼻子爬回床上裹成球,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留姜忘一个人坐在床边,拿着半卷纱布出神。
他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莫名其妙就把幼年版的自己拎出来,接下来也绝对不可能再把小孩还回去,只可能硬着头皮继续养。
某人至今恋爱经验为零,听见小孩哭就烦,原本自暴自弃打算打光棍到老,临走之前自己找个地方刨个坑躺下去了事还省笔棺材钱。
他看着彭星望有点烦。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彭星望光着脚小心翼翼滑下床,瞅了眼隔壁床隆起的被子然后飞快往外跑。
三步撞到铁一样的八块腹肌上。
“嘶——”
姜忘拎着袋豆浆油条低头看他,阴影落了老长。
彭星望掉头就跑,蹿回被子里强行续睡假装无事发生。
“起来。”男人冷冰冰道:“吃了洗个澡出门上学。”
小朋友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学?”
姜忘已经买了件廉价T恤套上,背对着他径自收阳台的衬衣外套:“平时几点放学?晚点我来接你。”
小朋友安静了一会儿,声音变轻很多。
“从来没有人接我放学过。”
彭星望今年七岁,按A城这边提前入学的习惯该上二年级才对。
但他从没进过幼儿园,亲爹打出生起就成天泡在酒和呕吐物里,妈妈生完没过两年仓促逃离外地,能活到今天全靠邻里们的百家饭。
小孩活蹦乱跳以后没处去,成天在街上捡垃圾撩猫逗狗,得亏今年城市文明建设抓得严,才被居委会的阿姨们带去小学里强行落实九年制义务教育。
但毕竟不是家里的亲生孩子,街坊邻居管也只能算断断续续的关心,太亲近了别说糟蹋钱,家里人也会有意见。
小朋友还能怎么选,凑合着过呗。
姜忘沉默几秒,把旧外套整齐叠好单手抱在怀里,领着彭星望往外走。
红山小学早上七点开门,校服是齐刷刷的褐黄配黑双条纹,远远瞧着像一群小狗蜜蜂排队进门。
大高个男人带着小男孩在校门口斜对角的公交牌旁边站了很久。
姜忘突然想起来彭星望没有校服。
准确来说,直到快毕业了才领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前都跟小叫花子一样破破烂烂的过。
彭星望没明白他在想什么,歪头道:“我过去了?”
姜忘皱起眉,转身道:“走了。”
他得先弄点钱给他买身校服。
一大一小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步行,半晌拐进一家体彩店里。
老旧电视还是黑白屏幕,足球节目信号不好,播一会儿闪会儿雪花,时不时被老人抡起巴掌拍好几下。
这种地方一向是退休老人打牌闲侃的保留地,一大早开的早生意也寥寥,但里头坐的人倒是很多。
守柜台的老头儿瞧见来了个社会青年还牵着个孩子,表情不算友好:“有事?”
姜忘盯着电视看,半晌道:“世界杯?”
“看球得买彩票,”老头儿不客气道:“没座儿了,站着吧。”
彭星望怯生生地往街道外看,也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该不该跑。
姜忘不爱看球。
他兴趣少到离谱,这些年活得自闭。
刚工作那几年,出租屋客厅里有个投屏,合租室友周末闲着没事就看球不说,还把早几年的比赛翻出来反反复复的咂么。
姜忘偶尔会接对方递的酒,那位兴高采烈的侃,他在旁边半睡半醒地喝。
偶尔球进了,客厅暴喝一声响到楼下都听得见,姜忘会睡眼惺忪地抿口酒看会儿屏幕,再靠着沙发昏沉睡去。
老头儿打定主意想赶他们走,没想到社会青年掏出一沓票子来。
瞧着有好几百,不知道怎么都给破成了散钱。
姜忘数了一百八递给他。
“波兰对厄瓜多尔,买零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