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裕汉,逐步收拾这五十天里因意外留下的烂摊子。
坦白来说,虽然有点棘手,但在季临秋突然消失的这些天里,公司也没太大变化。教师这一行有老师突然生病怀孕借调都是常有的事,临时换个老师代课便是了,只不过编书审核之类的会受到影响,还好有几个老教师帮忙顶着。
季临秋回到裕汉之后,索性把父母那个房子里剩下的自己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虽然本来也不多,如今算是名正言顺地跟未婚夫住在一起。
结婚这事八字没一撇,但姜先生也不得不开始焦虑。
到底办中式西式?在国内还是飞国外办 ?
去海岛沙滩还是森林草地 ?要不要搞个热气球或者花田风铃海之类的?
他们两打打闹闹便是半年,期间还是经常和两边家里打视频电话。
季国慎为了陪着老伴,虽然有心过来教书,最后还是留在山村里和陈丹红作伴,时不时陪她说说话。
他前半生对他们亏欠太多,如今
徒留缄默。
季临秋和家里人聊天的时候,偶尔姜忘也会过来打个招呼,算是尽个礼数。
他们说起新开设的又一个校区,说起姜忘在做的网站,说起北京的房价,说起个子直蹿的星望,然后在挂断视频电话前互道晚安。,
半年一晃便过,直到陈丹红给姜忘打了个电话。
老太太打电话时还是有些难以开口,但姜老板很耐心地听着。”您不急着说,慢慢来。”
陈丹红憋了一会儿道:“你生辰八字多少,我拿去给老先生合一合。”姜忘耍赖不给:“那算命的要是说我跟临秋不合怎么办,这不能随便给。”
陈丹红认命一样叹了口气:“起码得挑个良辰吉日是不是?摆酒也不用人多,咱该办一样得办啊?”
电话挂断,季临秋刚好抱着文件进来。一进门就瞧见姜忘在那乐。
“上海的房子谈成了?”
“哪儿啊,”姜忘笑眯眯道:“季先生,恭喜你。”季临秋挑眉:“嗯?”
“恭喜你跟我求婚成功。”男人张开手,颇有几分撒娇地晃了晃:“我的戒指呢?”
第101章
季临秋怔在原地, 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姜忘笑道:还没结婚呢就这样,我跟你说,你妈她同——季临秋直接亲了上去。
他亲得太突然,两个人差点磕碰到牙齿,但难掩其中激动。
姜忘心想临秋今天是真高兴了,他以前在办公室连手都不敢牵一下。我妈说什么了?她没有为难你?
她找我要八字,我不肯给,说万一不合怎么办,但是你妈妈说,至少要找个黄道吉日办喜事儿吧?
季临秋听得眸中泛光, 便是当初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都没有今天这样高兴。他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 冷不丁又用力亲了一口姜忘脑门。小秘书刚好抱着文件走进来:对不起我现在消失!门啪得一声关上。
季临秋大笑着坐到姜忘对面, 长叹道:我真没有想到,他们会同意。老人的心思太难拿准,一步步走到现在,实在不容易。
其实也是你前期工作做得好。姜忘笑起来:“当初你妈要带着你们走,工作没交接房子没出租行李也没收完,其实她是有等你们拒绝和反抗的。”
“那天半夜收拾东西,我爸都说了两次先留下来,我故意没作声,一直闷着。”季临秋在这一点上深知他们的心态:如果反抗了,她反而能被激上头越吵越生气,但我一声不吭回了老家,她反而会时时觉得亏欠,想做些什么来补偿。
只不过姜忘和两个老人都没有想到,季临秋会直截了当到这种程度。
姜忘突然间就要准备结婚的事儿了,人还坐在办公椅上却感觉像在云里头浮着,周身轻飘飘。他怎么看季临秋都觉得不够,仔细道:“我想来想去,还是中式的好,老公想给你掀红盖头。季临秋听得耳朵尖发红,正想说句什么,姜忘手机响了。”
等等再商量弄个什么样的盖头,男人k了一下,心情很好地接了电话,这次没有弄错称呼:“姐?最近还好吗?”
杜文娟声音都在发抖:忘忘,你可不可以来一趟慈州,把我和茵茵接走。常华他——他在发疯。
姜忘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起身快速披了件外套往外走:“你现在安全吗?人在哪里?我去找个慈州的朋友把你先接走?”
杜文娟的声音很小,哪怕还没有说两句话,也可以隔着电话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不太安全,茵茵我暂时寄放在朋友家里了,常华不知道她在哪,但是我……我现在躲在厕所里。”
姜忘厉声道:“他打你了? 个板马的老子来扒了他的筋 ! 季临秋紧随身后,示意秘书帮忙定最早去慈州的机票。”
常华原本事业上升,又有姜忘有意无意地人脉帮衬,收入较前几年没有茵茵的时候要好许多,再加上杜文娟性格要强,原本是姜忘请的保姆也固执着要自己出钱,他更是没有什么花销。
偏偏在杜文娟忙于照顾孩子,他忙于加班的这个空当里,这个人迷上了赌马。
慈州当地自然是没有什么赌马场的,但杀猪盘却是处处都有。一旦见着有点闲钱又急功近利的人,便会有专业团伙一步步请君入瓮。网络赌博一旦把陷阱设下来,再巧妙诱导杠杆一翻,能赔得人倾家荡产。
常华大概是因为闺女刚出生的缘故,一开始并不信这个,但被人送了免费的机票去澳门两日游。后来也尝到了甜头,三千八千的赢,直接就开始玩大的。可赌博哪里有见好就收的道理。
杜文娟讲到这里的时候,飞机上的乘务员在广播提醒乘客们关闭手机了。
姜忘大概猜到后面的情况,低声道:“我一老朋友刚好在慈州出差,我叫她过来踹门救你了,她散打练过六年,你什么都不要怕,等会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找她。”
“可常华还在发疯!他抡着管子在乱喊乱叫,我朋友已经报警了,你朋友一定小心安全啊!我和临秋现在坐飞机过来,晚上就到,等我们。”杜文娟仓促点头,声音带着呜咽。
另一头,邱茉开着车一路疾驰。
她作为速风集团裕汉区的总经理出差到慈州谈合作往来,中午正跟朋友撸着串,突然收到姜忘的电话。
“好家伙,你亲姐姐被她老公逼到厕所里了?”
没等姜忘说完,邱茉已经暴躁起来:“定位给老娘发过来,我带个棒球棍过去救她!”
姜忘憋了两秒:“……记得买空心棒球棍,抡起来很趁手。”邱茉冷笑一声:“这不用教,姐当年是岔子街一把头。”
她跟姜忘交情很好,碰到这种伸张正义的事更是义不容辞,前脚给派出所打电话催他们赶紧过去,后脚—路飙车去了杜文娟小区楼下。
保安见车牌不认识过来拦,被一胳膊挡开。没时间解释了,我来救人的。
她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对应的单元楼,上了电梯右拐看清门牌号敲门。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破口大骂:“敲你麻痹敲!”
邱茉甜甜开口:“先生,我是来登记人口的,麻烦您开一下门好吗。过了一会儿, 门才慢吞吞打开。”
常华额头上被砸出两指节长的血口子,由门隙里看去家里更是摆设布置碎了一地,尽是狼狈。邱茉笑了一声,单手拧上常华领口往外一掼,反手关门上锁把人扣在外面。常华登时反应过来:“你———你他妈是—邱茉踩着高跟鞋去找厕所在哪,长马尾一晃一晃。杜姐,你在吗?”
“我是姜忘他朋友,人渣被锁在门外,警察也马上就到了,你等等。”
杜文娟闻声小心翼翼打开已经被踹松锁扣的厕所门,脸上泪痕未干,手里还抱着一杆长音响,是拿来防身的。
邱茉一脚扫开地上的碎玻璃和遥控器碎片,把她牵了出来,温声道:“不怕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姜忘他们下午四点左右到。”
常华正破口大骂着,猝不及防被派出所民警带走。
邱茉安抚完杜文娟,给她找了件披肩,陪同着一起去做了笔录。
四点二十不到,姜忘大步流星走进大厅。邱茉伸长手招呼:“在这儿。”
人没事,她也没受伤,主要是家里闹腾地太厉害了,可能有点被吓到。
杜文娟余惊未消,还有些微微发抖,哑声道:“他动了我的存折,我要跟他离婚,说了几次都不同意,结果……结果他就疯了。”
姜忘见她满脸愧色,伸手轻轻抱了一下,转头看向民警:“现在到什么情况了?”
还在调解,民警跟着头疼:“这个……主要受伤的是男方,我们也只能说进行劝导,夫妻之间轻易不动手对吧……”
姜忘再三确认杜文娟脸上胳膊上都没有伤痕,松了口气道:“他动了你多少钱?没动成功,我把密码改了。”杜文娟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但是之前……拿过我两千。临秋去接茵茵了,先回我家住。”姜忘跟邱茉再次道谢,正色道:“我先陪你把离婚的事办掉。”
杜文娟听得直愣:“回哪里?”“我在慈州有房子,suv也放了一辆,临秋开去接茵茵了。”姜忘温和道,“不要怕,这些事都有我们在。”
“……你们居然在慈州买房子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民警听见对话,拿着记录簿道:“等一下,民事调解还没有做完,您这边现在态度是什么?”“让他净身出户。”姜忘平淡道,“要么离婚,要么等着。”
等着两个字一说出口,就颇有种黑恶势力团伙的奇怪氛围。
民警用很奇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忘,转身去安排双方在调解室见面。
常华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出来时仍是骂骂咧咧地,被民警瞪了一眼才肯收敛。比起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里外矛盾的良善样子,这样的丑态仍是显得违和。
姜忘只看了他一眼,后者背脊就弓了起来,拧开头冷声道:“是,你娘家人牛逼,全家这么有钱老子拿个五无跟要了你亲命一样?”
姜忘淡淡道:“第一次你们带星望去动物园玩,我姐姐拜托你把小孩的两百还给我,你说忘了,是吗。”
民警露出惊讶表情:“他连小孩儿的钱都拿呢?”
邱茉出差业务早办完了,这会儿顺势留下来听后续,也为之咋舌:“这……这苗头早就有了,你还不离婚啊?”
杜文娟低着头没有解释,常华反而面红耳赤, 骂了回来。
“钱钱钱钱!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吗?你们牛逼什么?就你们是人了是吧?!!发什么疯!”
民警怒喝道:“这里是派出所,不是给你放肆的地方!杜文娟坐在邱茉和姜忘的肩侧,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看向他。”
“常华,我要跟你离婚。茵茵归我,房子也归我。你必须答应。”
常华跟触电一样猛地要站起来,下一刻被姜忘盯住。男人眼神冰冷肃杀,没有半分温度。
常华呆呆看了姜忘两秒,踉跄着瘫回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第102章
离婚流程很顺利。
姜忘始终双手插兜站在杜文娟身后, 像是一个温和的影子。
常华来民政局时根本不肯和他有任何对视,铁青着脸匆匆签完名字。印章嘭的盖上,一切正式结束。
他接过离婚证时甚至不肯打开看一眼里面的内容,离开时背影仓皇。
姜忘陪伴在杜文娟身侧,目送常华离去时,忽然又在想, 人总是有动物性的。虽说现代社会有礼法规则,可许多人总是在有机可乘时,暴露出动物般的贪婪与忘形。只为了眼前的一块肉 ,触手可及的一张银行卡,忘记更多的事。
可一旦他们面临更强大的震慑,又会迅速记忆起许多道理, 匆匆变得像个人。家辉是这样, 常华更是如此。
与常华不同 ,杜文娟低头翻看着离婚证, 合上又打开,仔细把每个字都看了一遍。周身松快,彻底解脱。
她的手指抚过离婚证三个字,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姜忘失笑道:“但愿我这件事没有影响你。”“虽然……我确实识人不清,总是选择错的人,但恋爱婚姻还是很美好的事情,”她自嘲道:“不过我说这些,也没太多说服力。”
姜忘意识到她在关心自己, 过了几秒才开口 :“我要结婚了。”杜文娟睁圆眸子看他, 条件反射确认道:“是———””是。” 姜忘笑道:“到时候请您来喝我们的喜酒。”
“真的?!”杜文娟惊喜道:“你们打算在国内办?那太好了,我一定给你们封个大红包!”
季临秋接回茵茵,两拨人简短休息一刻,便开始商量搬家的事。
杜文娟从事会计行业 ,虽然在现单位过得很安逸,但也更倾向去裕汉照顾星望。
“我们公司刚好急缺您这样的老会计,”姜忘笑道:“当然,您要是觉得来我这儿上班不自在,我也可以引荐您去我朋友的公司。”
“这些当然都行,”杜文娟忙不迭道:“能够这么顺利的离婚,以及过去抚养星星,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们最后也没有搬走什么东西,只收拾好茵茵的几件衣服玩具,便买好机票带她们一同回去。星望由小秘书带去了机场,相见时都像是还在做梦,恍惚道:“妈,你真的——要来裕汉住了?”
“妈妈已经离开常叔叔了,以后只照顾你和茵茵 ”杜文娟蹲下抱紧他,“好孩子,妈妈以后一直在你身边,看你长大 ,好不好 ?”
彭星望没有马上答应,先是揉眼睛,然后张望着看姜忘和季临秋,小声道:“我觉得我头顶在冒烟。”
“这…这是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