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文知道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但他能怎么办?大部分人都会对生活妥协,他也一样。他和布莱恩又恢复了以前的关系,甚至变得更好了。他们会在布莱恩去上班前和刚刚回家时接吻,他们甚至会一起做饭,晚上睡觉的时候拉着手;最重要的,他们全都心照不宣的装作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样子。在他的发情期再次回来之前,李逸文提了有关于避孕药的要求,他语气和用词很强硬,这是他无数次练习后的结果,“我打算吃长效避孕药,布莱恩……我要吃,我有这个权利。”说完他就紧闭上了最,以防自己说出“可以吗?”或者时,“求你了。”这类话。
出人意料,布莱恩答应了。他几乎是一口应下,“当然可以,亲爱的”
说实话,听到这个要求时布莱恩心情并不好,这是意料之中。他有一点点为李逸文将要脱离掌控而不安,但更多的是因为对方的不信任,他很难过。可同时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所有都在预料之中,他有心理准备李逸文会提出这种要求。布莱恩清楚自己没资格也不应该拒绝——如果他想让李逸文重回怀抱的话。所以他只能尽量快的回答来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坚定,十分支持李逸文的决定。很可悲,他现在只能在这些地方努力了。
而且李逸文的状态让他有点担心,对方看起来对照顾米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很像某种产后抑郁的征兆。如果想用以数字来简洁说明的话——米娅在李逸文心里占7成分量,文森特2.5成,布莱恩0.5。当然啦,一切都是布莱恩自作自受,他甚至要为自己还能有5%的分量而感谢上帝,至少李逸文还没把他当做空气,视若无物。
布莱恩看了很多有关怀孕分娩和产后抑郁的资料,他应该去照顾孩子,为李逸文分担一点。可他一抱米娅就会哭,而且李逸文似乎不太希望布莱恩来介入孩子和自己之间。他又想也许应该多给李逸文点时间去做做自己喜欢的,于是他又开始尽力分担家务,可多出来的时间李逸文全部拿来和米娅相处了。布莱恩试着想给李逸文一点建议,向他推荐一些集体活动和业余爱好,然后他又想起来自己和李逸文的那次争吵,在米娅出生之前。现在的状况十分微妙——他们处于一种极易破碎的平衡中,所以布莱恩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很正常,现在米娅还小”他这么对自己说,“如果过几年她长大了以后还是这样,那我再想办法。”
而文森特呢?就像他预想的那样,他再一次被冷落了,母亲忙着照顾妹妹,而父亲忙着工作,做家务,还有讨好母亲。好在他也早有准备,现在父母都很忙,没人会太在意一个三年级小孩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而且之前圣诞假期时他和母亲亲密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足够他回味很久了。
每天放学之后他们会坐在一起吃饭,这时候米娅一定在李逸文怀里,或者紧靠着他坐在婴儿椅上,他会细心地把食物都弄碎,然后用勺子喂进米娅嘴里。与此同时布莱恩和文森特都在一言不发的吃饭。当米娅结束晚餐时,李逸文才会开始吃;他吃的不多,也很快,他们基本会在同一时间吃完。然后布莱恩会和李逸文一起收拾桌子,努力找些话题想和李逸文交流或者逗他开心。而文森特则会悄声无息的钻进房间开始写作业,或者看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偶尔他父母会想起来他,问问他一天过得怎么样,在学校发生了点什么。可这种时候太少了,以至于每次文森特被问到时都会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他会结结巴巴地说几句,然后父母的注意力很快就会移开,转到其他地方上去。
但还是有点美好的期盼的,他母亲每天会抽一个小时帮他检查理科作业,睡前来亲亲他再同他道晚安,这是文森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
而李逸文和米娅的关系却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愈发亲密,她会在母亲做家务时安静的坐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做饭,巧克力蛋糕,或者是曲奇饼干;李逸文会把着她的手教她如何用奶油在蛋糕上挤出花纹。
但时间也让他终于清醒一点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放开米娅去面对现实,找些其他的爱好,想想怎么改善自己的生活。他最后跟自己达成协议,“等米娅三岁生日一过就送她去幼儿园”他终于下定决心了,“我要找点真正的爱好,而不是照顾孩子。然后我要试着走出去,再交点新朋友。”
李逸文还没放弃,他依然记得给文森特辅导数学时自己的心情——很轻松,也很开心。所以他一直都没放弃做这个,他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而这看起来像个是很好的切入点。
第55章
李逸文最后还是把米娅送进了幼儿园,虽然他很不舍,还一度想要反悔,他在早上给她梳头的时候甚至差点哭出来。他早上故意磨蹭了很久,他给米娅洗澡,吹干头发,细致的给她编了两条可爱的麻花辫;早餐也很丰盛,培根,炒鸡蛋,芝士,甚至还有蛋糕,李逸文为了准备这些很早就起来了。
文森特是第一个下来的,“今天的早餐可真丰盛。”他说,“喜欢吗?”李逸文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还帮他把凳子拉开。文森特终于觉得高兴一点了,他甚至都要原谅李逸文即便在这种时候都不忘抱着米娅的行为。他坐上椅子,舀了一大勺炒鸡蛋塞进嘴里,还没等咽下去就又吃了一口蛋糕——他喜欢这种甜咸搭配的感觉。
李逸文也坐下了,一如既往地,他还是先照顾米娅吃饭,帮她把连在一起的的炒鸡蛋扯开;喂她喝橙汁。没一会布莱恩也下来了,他先是发出了一句惊叹“这是要庆祝什么吗?”
李逸文回答道,“是的,今天是米娅第一天去学校的日子,你忘了吗?”
这就像一句咒语,文森特感觉满嘴的食物仿佛变成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的堵在喉咙里,让他几乎窒息。他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喝了几口橙汁,再也没吃什么,草草结束了这顿早饭。
李逸文在文森特要出门时才发现他的异样,“文森特,”他叫住了他,“你不需要我送你去车站吗?”
“没事的妈妈”文森特说,努力想让自己听起来平静一点,“我自己也可以走去,你还要送米娅上学呢。”
李逸文迟疑了一会,他知道自己应该陪着文森特,但米娅也很重要,而且今天是特殊情况,“好吧,”他点点头,“路上小心。”可话音刚落他就反悔了,“算了”他又一次叫住了文森特。“布莱恩,”李逸文推了推坐在身旁的丈夫,“你去送送他。”
“好吧,”布莱恩最后几口飞快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咖啡,胡乱擦了擦嘴,穿上外套,“走吧儿子,”他拍了拍文森特的后脑勺,又拦住他的肩膀。这个时候文森特的心情终于好一点了,他再次觉得自己可以原谅父母之前的那些忽视了。
而李逸文用这段时间好好地把米娅打扮了一番,给她挑选衣服,梳头发,甚至等布莱恩回来了他还没弄完。但只有李逸文自己知道,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他想尽量让米娅离开他的时间晚点到来。他的理智很清醒,米娅只是去上幼儿园,她下午就会回来,而李逸文也不是害怕米娅离开他,他是对此有些焦虑,但真正的原因是——他害怕面对现实。
李逸文还记得自己的那个决定,他要在米娅上学那一天开始面对一切,甚至这顿丰盛的早饭都不是为米娅做的,他是为了自己——虚伪的平静生活里的最后一顿早餐。他感觉这就像恐怖片里演的那样,上一秒你还坐在温暖的沙发上,可只要眨一下眼,周围景色变换,你到了一个阴森恐怖的新地方。李逸文现在就在面临这个转变——现实也很恐怖,只不过是另一种恐怖。
最后他们还是迟到了,布莱恩开车送他和米娅去的幼儿园。他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十分积极,一开始他就对李逸文关于幼儿园的提议表示支持——他认为这是个好现象,李逸文正在慢慢好转。同时他也查了很多幼儿园的资料,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亚裔偏多。虽然最多的也只有不到10%,但横向比较已经算是不错了。他努力想在这些方面证明自己已经放下了,人人平等,种族也是一样,他早就不在乎那些愚蠢言论了。而李逸文却觉得他如此强调这件事,反而是心里有鬼的表现。当然,他没告诉布莱恩,甚至都不太为此而伤神了,只是偶尔会想到而已。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思考,他的生活,还有米娅。
米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站在幼儿园门口的时候甚至还向着李逸文微笑着挥了挥手;而李逸文则一直目送她被老师领走,进了大门才慢吞吞地上了车。
布莱恩有点担心李逸文会不会因此而心情低落,“你今天想不想去哪转转?或者玩点什么?我可以请假陪你。”李逸文没有回答,他先是沉默了一会,为了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随后他拒绝了布莱恩的请求,“没关系,她下午就回来了,我一会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能感觉到布莱恩期望自己可以答应,但是今天不行,今天很特别。
李逸文在下车的时候亲了亲布莱恩作为补偿,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钻进了车库里,毫不停留地走到最里面,打开灯。李逸文不知道上次搬家的时候自己大学时期的课本到底怎么样了,这些都是布莱恩在收拾。很有可能它们早就进了垃圾场,变成一堆堆燃烧的火焰;有可能它们进了旧书市场,到了陌生人手里;也有可能它们哪都没去,只是静静地躺在仓库里,和别的杂物一起。 他必须找到它们,这能让开端变得更容易些。
李逸文掀开盖着纸箱子的塑料布,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他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东西,纸箱外用拼音标着他的名字,一共四箱。他没想过会有这么多,毕竟他大学只上了半个学期,课本都不到十本。
李逸文直接坐在地上翻看箱子里都是些什么,里面的东西再次让他震惊了——箱子里很整齐,各种本子和书还有讲义分门别类的摞在一起,还贴上了标签。几乎所有东西都在,考卷,讲义,一个不少。李逸文没想到布莱恩会这么细心,说实话,他在看到这些东西的一瞬间真的被感动了。
李逸文挑选了很久,他找出了几本书和笔记本,还有一个装着自己私人物品的小盒子。他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些自己的私人物品,学生证,公交卡,证件照。他以为早都弄丢了,没想到全都在这。李逸文抱着这些东西回了房子里,在翻开书的时候,他很紧张,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他已经将近十年没看过这些书了,现在究竟还能记得多少呢?
他先翻开了古典力学,然后是有机化学,数学,结果都差不多——他几乎完全不记得那些知识了,他只能认出连接词和代词,“这个”,“那个”,“和”,专业词汇他几乎完全都认不出来。然后他又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本子里的字迹很整齐,还配有图和中文标注。
“中文,”李逸文注意到,他已经很久没用过中文了,除了偶尔和母亲打电话的时候,他也几乎和所有当时国内的朋友失去联系了。李逸文想到这突然感觉有些无力,他不知道这种无力感从何而来,可能是看不懂课本的挫败,也可能是因为中文。
李逸文合上书本,注意到了那个刚刚一起拿来的小盒子,他打开盒子,最上面的就是他当年的学生证,证件下部标注着“专业:物理”和他的入校年份,上部是他的名字,照片,还有出生年月。
李逸文拿起那张塑料卡片,18岁的自己正对着他微笑:羞涩,但是充满希望。
好了,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他后悔了。李逸文会因为布莱恩的现在的一些改变而感动,也许依然还爱着对方,但同时他很后悔;他不该那么早结婚,甚至不应该那么早谈恋爱。
第56章
李逸文在网上查过求职资料,大部分Omega能做到的都是服务员,售货员等等的临时工,他从没做过这些,也没什么兴趣;于是他又修订了计划,开始搜索夜校,理科的函授课程以及社区大学。说实话,他现在除了做饭和干家务几乎什么都不会,李逸文怀疑自己能否做好服务员这类工作。
但他也想学点东西,就像布莱恩说的——找点爱好。他甚至怀念起大学时为成绩忧心,早上起不来去上早课的日子了。至少那个时候他的烦恼还算有价值,他关心的都是如何微分积分,如何画出电子轨道还有坐标,可现在呢?
可课程也很少有合适的,李逸文先是排除了社区大学,那太耗时间了,几乎每一天都有课,而且是从早到晚。米娅还小,文森特也只是三年级,他们都需要他。然后他又想自己是否应该去上个夜校,或者物理教育学的函授课程。“物理教育”听起来不错,而且在听课期间还可以去考教师执照。李逸文又想起来自己给文森特辅导功课的那段日子,他很喜欢那种感觉,也许他应该成为一名老师。
随后他又开始想该怎么和布莱恩说这件事,上课不止需要花钱,也会让他没时间做家务。虽然布莱恩一直在帮忙,但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会没时间做晚餐,收拾屋子,甚至偶尔还有午餐,他周末的时间也肯定要拿来学习。虽然布莱恩表现得很大度,很支持他,但李逸文依然不太相信——对方更像是再尽力展示给他看自己的转变之处。而且李逸文猜想布莱恩现在这么友善或许也是因为自己还没触碰到他的底线,他还记得很久以前对方强迫他时有多吓人。
李逸文一开始先是小心翼翼旁敲侧击的试探布莱恩,他选择在晚餐时提问,“如果我去夜校上课怎么样?”或者是,“你觉得这算是个爱好吗?”而布莱恩的回答每次都很让人开心,“当然,”他总是这么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支持。”但说完之后他就会低下头,戳弄盘子里的东西,从来不和李逸文对视,而李逸文也从来没有追问过。
“那就再等等吧,”李逸文对自己说,他也不是那么着急,现在还有不少事,他打算先看看大学时期的课本,复习一下。他买了一本专业词汇的字典,做完家务之后的闲暇时间就会翻一翻;同时他也在做题,物理课本上每个单元的课后题。每次做这些事的时候都让李逸文有挫败感,那些东西很难,他现在的精力和知识水平和也18岁时相差太大。再加上空余时间总是很少,他通常都是在做饭的时候,一边等着菜煮好,一边看书。
李逸文为了提这个要求做了不少准备,除了学习,他也开始接受布莱恩那些参加集体活动的提议。
不是说李逸文多想要个新朋友,或者那些社交活动多有易于提高他的生活质量,他只想尽量满足布莱恩,让对方开心一点,然后挑个好时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但或许布莱恩的提议真的有道理,他在第一次参加的时候就迎来了转机。
那是一次公司内部的小型聚会,可以带家属,人不太多。布莱恩一开始只是试着提了一句,他强调了这次人不多,也许李逸文会有点兴趣。李逸文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想了挺久,第二天才给了答复。
布莱恩很高兴,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他专门给李逸文买了套新衣服,棕色的高级西装。李逸文很少这么精心打扮过,他本身不太喜欢打扮,穿上高级衣服后反而觉得有些束手束脚。
“你真好看。”布莱恩对他说。
“是吗?”李逸文并不相信,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是的。”他亲亲李逸文的额头,给他戴上了很早之前送给李逸文的那块表。
到了会场布莱恩先是给他介绍了几个人,他的同事,上司,下属,李逸文一个都没见过。他总有点害怕这种场合,只能僵硬的跟随布莱恩的指示同他们握手,机械的点头,对于他们提出的问题只能说出“是”或者“不是”。而当他们夸奖李逸文年轻漂亮时,他总是说不出话,只能尴尬的笑笑。
结束这些社交后,李逸文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大部分人都和朋友聚在一起,而布莱恩正在忙着和他的同事说话,那些“Alpha的社交”,只有零星几个人落单。李逸文没去打扰他,也不想交什么新朋友。他最后还是像以前那样,随便端了点吃的就躲进角落了。
他环视了会场一圈,基本看不到什么亚洲面孔,只有四五个,还都聚在一起。李逸文想了想,还是没走过去。
他以为这次聚会就会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他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直到派对结束。就在这时,一个亚裔女孩向他走过来了。
李逸文很困惑,他先前以为那个女孩不是来找自己的,她只是路过。但那个女孩走到他面前,站定,开始用英文像李逸文自我介绍。她是个实习生,还在读研,来自中国,最后是自己的名字。然后她向李逸文提问,“我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你。”她说,李逸文能闻出来这是个Beta。
于是李逸文开始解释,说自己不再这工作,他只是家属,他的丈夫在这上班。他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女孩排查完可疑人员自然会离开。可她没有,她还在继续像李逸文提问,“你是中国人吗?我是说美籍华裔。”
李逸文迟疑了一下,他的国籍已经改了,其实结婚之后改不改都可以,是布莱恩帮着弄的,他学法律,很精通这些事。所以说严格意义上李逸文应该是个美籍华裔,但是他最后还是说,“是的,我是个中国人。”
“你中文说的怎么样。”她又问道。
“挺好的,我以前就是留学生。”李逸文说,然后那个女孩立刻换成了中文,“真的吗?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来的挺早的,我大概十年前来的,来读大学。”李逸文说。
“你们家可真有钱,”她感叹了一句,继续说道,“你在以前在哪个大学读书?现在在做什么?”
李逸文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他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但最后他还是如实回答道,“我大学没读完就结婚了,现在……是全职太太。”
但女孩什么都没说,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急急忙忙地塞给了李逸文一张名片,“对了”女孩继续说,“我现在在做志愿者,就是教一些新移民英语,义务的。人手有点不够,但是我的朋友们都很忙,而且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说到这她停下了,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看着李逸文,“我刚刚走过来就是想问问关于这个的事,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打上面的电话,然后说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和电话写在背面了。”
李逸文看了看名片,正面写着机构的名字和电话;他又翻到背面,的确写着女孩的名字和电话。“好吧,”李逸文点点头,“我会想想。”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谢谢。”
第57章
李逸文第二天就给名片上的机构打了个电话,他咨询了很多问题,例如需要做些什么,机构的地址,以及对志愿者的要求。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她用甜美的声音轻柔的回复了所有问题。
其实要做的并不难,讲一讲简单的英语语法,纠正发音,布置作业。如果时间紧张可以一周只去两三次,一节课只有两个小时,可以自己选择上午或者下午。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报酬,偶尔会给志愿者发些饼干零食一类作为奖励,但肯定不可能像是在外工作一样按小时计薪。除此以外,他还专门上网查了查,确定这是个合法机构,以防自己上当受骗。
但李逸文反而觉得这或许更好,因为他现在不管去做什么工作也肯定比不上布莱恩,说不定连对方月薪的零头都拿不到。坦白说,他也很怕自己在同布莱恩提出想要工作的要求时会被轻视,“你拿那么一点钱还不如在家待着贡献大。”他几乎都能模拟出布莱恩的语气。
但志愿者不同,他是在做好事,这种东西可不是简单的能用金钱来衡量价值。还有一点,虽然李逸文从没说过,但他其实很怀念以前和朋友们用中文聊天,然后坐在路边吃烧烤的日子。他在结婚的时候想过很多,父母,家庭,孩子;但他从没想过有关祖国的问题。现在他在美国,自由,民主,他过着美国人的生活。但李逸文总感觉自己是漂浮着的,他本身就很缺乏安全感,而这种症状在异国他乡更加严重了,他感觉没有归属感。以前他会想,如果遇上什么问题,他可以和朋友说说;但是大部分朋友在他出国留学之后都断了联系了——因为没有共同语言。
而他在大学期间的美国朋友们,关系好到可以聊私人问题的只有安一个,同样也是留学生,他在刚刚结婚时还和安有联系,后面也渐渐淡了;而剩下的美国同学们,李逸文更倾向于把这种关系定义为一起做个伴,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写作业,附加再说说老师的坏话,但也就止步于此了。李逸文从没和他们说过自己的恋爱问题,自然在休学以后就没有联系了。
因为他们总是很难理解李逸文,虽然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大学里的同一个专业,但他们怎么能知道李逸文作为一个亚裔,一个外国人,坐在一群美国人中间的时候是多么格格不入呢?李逸文总要小心谨慎,不能打架,不能骂人,不能寻衅滋事,要行为规范,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遣返。他永远都乖巧听话,从不主动惹事。而且布莱恩对于中国又那么厌恶,李逸文已经很久没过过春节了,他的春节都是这么过的——他会给妈妈打个电话,如果中午一个人在家就煮点饺子,然后一个人吃完。剩下的时候就是和平常没什么分别的事情了——做家务,做饭(当然是西餐)。
但这个志愿活动也许能让他找到点朋友,跟他一样,说中文,过春节,偶尔会凑在一起说说美国和美国人坏话的朋友。
而李逸文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和布莱恩说,说实话,他不太敢提出要求。可还没等到李逸文打好腹稿同布莱恩商量,对方先一步发现了。
那天是布莱恩在帮李逸文整理要送去干洗的衣服,他把要送洗的衣服挑出来,检查口袋里有没有剩余的零钱,然后叠好放进袋子里。而李逸文在给机构打完电话后就将卡片放回了西装外套里。而布莱恩在整理衣服的时候再次发现了它。
他一开始尽力想要视而不见——这张卡片就和其他衣服口袋里的零钱一样,都是李逸文的东西,他要做到就是把它们拿出来,放到书架上,仅此而已。但他又禁不住感到好奇,还有一点担心:这是谁给李逸文的?卡片背面的中文和电话又是什么?布莱恩甚至想打个电话过去试试,看看对面是什么人。好在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这种行为和一个神经质的控制狂没什么区别。
但布莱恩能做到的仅仅是不打电话而已,他依然很想知道这是什么的名片,以及对方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他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很注意措辞,为了不吓到李逸文。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把那张名片拿出来,小心翼翼的问对方这是从哪来的。
李逸文没想到布莱恩会拿到这张名片,他先是沉默了几秒,他很惊讶,也在考虑措辞,最后他选择如实告知。
“这是个志愿者机构,”李逸文说,“教移民英语,都是中国人。背面是介绍人的名字和电话。”
布莱恩点点头,“你有兴趣吗?”
李逸文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没做好准备和布莱恩讨论这个。可同时他也觉得这似乎是自己最后的机会,所以他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想去看看。”他说。
他没想到布莱恩轻易就点头了,“我送你去吧,”他继续说,“我问问地址然后送你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可以请半天假。”
虽然目的达成但李逸文还是有点不高兴,“好吧”他先这么回答,过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争取一下,“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他说,“你工作太忙会不会麻烦。”
“没关系,”布莱恩说,“还是我和你一起去把,更安全点。”
第二天他们就一起去了,万幸的是,这是一个合法的志愿机构,李逸文没受骗。这次的接待人员说明的更详细,一共有四个时段,上午十点到十二点,然后是下午的两点一直到八点,每两小时一节课。志愿者一周至少来两次,一次至少两个小时,再下来就是一些关于课程的介绍。
李逸文聚精会神的听完了全部,他很感兴趣,而且他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工作,还算是有价值。可同时他也要知道布莱恩是怎么想的,他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不让他去。
他试图说服布莱恩,“这感觉不会占用太多时间。”李逸文先是这么说,“至少不会影响我做家务和做饭;我可以周内去,这样也不会占用周末时间了。”他小心地解释,“我除了在家待着也像找点爱好,我觉得这个就很好,”他继续说,最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之前不是也说我应该找点爱好吗。”
“可以”出乎李逸文的意料,布莱恩再次点头同意了。“你想去几次都可以,”他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周内去那就选六点到八点,我接送你去;如果是周末也可以,但是我也要陪着你。”他顿了顿,总结道,“就这一个要求。”
李逸文听到这个要求有点不高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青春期,而布莱恩变成了他父亲:“必须天黑之前回家”,“不许和Alpha单独出去玩。”这些话简直和布莱恩说的一模一样。他再次试着想辩解一下,“但是六点到八点会影响我做饭,我就要早早做好,一个人先吃,你们只能回来热剩下的。”
“没关系,”布莱恩回答道,“要是你没时间做晚饭也可以不做,我会想办法解决;如果你不想做家务也可以,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让我接送你,可以吗?”
李逸文知道能达成这种结果已经很不错了,他应该适可而止,这是个折衷的结果,布莱恩妥协了,他也应该妥协一点。“好吧”他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还是答应了。
第58章
与此同时,布莱恩的家里也出了点问题,不是和李逸文的那个家,是他生活了18年,从小长大的家。
这次的主角是艾米莉亚,她的问题很早就开始了。她在三年前,刚刚上大学时就和家里断绝了联系,比布莱恩还要果决,果决的近乎残忍。
艾米莉亚就和所有人预料的一样,她一直很平庸,最后也只是成绩平平去了一所一般的大学,学习亚洲文学。因为专业的问题她还和家里大闹了一场,她母亲很疑惑,为什么这两个孩子总是对亚洲这么感兴趣——布莱恩找了个亚洲太太,而艾米莉亚要学亚洲文学。
到最后她也没妥协,她是自己偷偷选的专业,报的大学,她妈妈为此停了她的生活费而且主动和艾米莉亚断绝了联系。“你如果不改个别的就别回来。”一开始她甚至都不想让艾米莉亚上大学,她认为女儿该去个短期大学,新娘学校,只用学学如何做一个适合结婚的Omega就好,大学一毕业就能嫁出去。她甚至在艾米莉亚刚满18岁的时候就张罗着要给她介绍对象,无一例外都是白人,而且平均都比艾米莉亚要大个五六岁。
而母亲真正生气的是艾米莉亚居然敢忤逆她的指示去私自报什么大学,她觉得Omega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所以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利和地位,她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而希尔先生虽然比较支持太太的观点,但事已至此,赌气也没什么用,他还是想帮帮艾米莉亚的,可惜他也无能为力——之前能给布莱恩帮助也不过是因为他母亲的宽宏大量,即便她再怎么不喜欢布莱恩的男朋友,她依然舍不得他受委屈——布莱恩是她最喜欢的小孩。
但艾米莉亚可不一样,她沉默寡言又毫无特点,而且她长得很像亚洲人,还是个Omgea,即便她不承认,她总会偏爱更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