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的声音极低,祁恒三人的位置离的有段距离,又有丝竹之声作为掩盖,可祁恒已是修士,五感早已经超出凡人的境界,所以此时两人的低声交谈却仿佛是近在他耳边。
祁恒放下取幕篱的手,站起身淡淡开口:“魏公子似乎突然有事,正好时候也不早了,我等也要回客栈了。”
魏晁大为可惜,直白的丝毫不加掩饰,但是大事要紧,他也不多做挽留,只歉意道:“本想与王公子你们共赏夕阳西下,只可惜家中有急事,派人来寻,在下不便再为三位作陪了。”
“等下次在下再备下美酒美食向三位赔罪。”魏晁拘了一礼,“在下先行告辞。”
他心中却知没有下次了,战事一旦开动,他定然是抽不开身,等此战结束之后,那会儿他都要回都城了,再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了,只可惜他还是未能如愿看到王公子的真实容貌。
魏晁领着两名护卫走下画舫,走了差不多五十米的距离,却突然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那些喜欢在河边涤衣的妇人们也不见了踪影。
“公子小心。”事有反常必有要,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地把魏晁夹在中间观察着四周。
破空声而至,一名护卫下意识抬手拿剑,一把将来势汹汹的箭矢挡下。
然而这只是开始,安静的河道旁,突然钻出来几十个以布蒙面的黑衣人。
“有刺客,保护公子。”
站在树上手持弓箭的黑衣人将弓箭收回,原先那一箭便是他放的,他盯着魏晁三人,目光流露出狠意。
“上,不惜一切也要杀了三皇子。”
魏晁心中大惊,“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谁派你们来的?”
“三皇子现在如瓮中鳖插翅难飞,你都死到临头了,问那么多有什么用。”握着弓箭的男人粗哑的嗓子如同破锣,刮的人耳朵生疼。
“属下定竭尽全力保护殿下。”护卫低声道,“殿下等下就躲在我二人身后。”
“不。”魏晁抬头看向树上的黑衣人,语气讥讽,“就算是死,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反正你不是认为一定能杀了本皇子,即便告诉我又如何,毕竟一个死人又怎么会说话呢。”
黑衣人点点头,“你说的对。”
他从旁边抽出一根箭,魏晁的护卫连忙把他拉到一边,黑衣人手中的箭直直地射到魏晁原先站着的地上,“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做个明白鬼。”
有了他这一箭作为号令,其余的黑衣人也不再犹豫,当即一窝蜂涌了上来。
饶是魏晁的两名护卫本事再强大,可双拳难敌四手,两名护卫的身上也中了好几刀,更何况还要分出精力来注意他们身后魏晁的安全,一时之间束手束脚极了。
“你们专心点,不用分散精力给我。”魏晁咬了咬牙,看着护卫手臂上被砍下一道极深的伤口,他气红了眼从腰带里掏出软剑,只可惜他的武功是个花架子,平时只注重招式好看与否,并不在乎实用不实用。
魏晁勉强用软剑抵挡了一道攻势,但是巨大的力道撞的他手臂发麻,连软剑都握不稳了。
“噗——”
时间仿佛被人放缓了流逝的速度,魏晁看见了黑衣人眼中的得意,看到了两名护卫眼中的痛意与愤怒。
滴答、滴答、
魏晁迟缓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膛上,一只黑色的箭矢深深地没入,只留着末尾的白羽还在外面。
原来有时候好看的东西,只是徒有虚表而已。
那些用起来帅气好看的招式,并不能替他抵挡敌人。
魏晁拉了拉嘴角,一阵痛意从胸口传来,只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树上的黑衣人放下弓箭,冷笑了一下,“还不快点,别让主子等久了。”
“殿下。”
魏晁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的胸口浸染了一大片黑色的血液,“你们不用管我了,这箭上沾了毒,即便是拔了箭,我也活不了…了。”
看来幕后之人,是铁了心的要让他死在这扶风城。
魏晁因为失血过多浑身发冷,失去意识倒地之前,他仿佛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们竟敢持刀杀人!”
树上的黑衣人眼中的得意散去,他不善地看着这三个突然蹦出来的程咬金,“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早早离去才好。”
“王公子!”两名护卫挡下攻势,看见来人一喜,随后又急急忙忙道:“这里危险,能否麻烦两位公子将我家公子带到城主府,我们两个挡住这些人。”
说话间,其中一名护卫又被划出一道伤口。
“你看着他们。”祁恒将魏晁平放在地上,祁韶躲在郑二身后,乖巧点头,他举着两根手指,“放心,我绝对不离开郑二半步。”
祁恒伸出手,掉在地上的软剑直直飞入他的手心,他注入内力,剑身瞬间抖直发出嗡地一声。
第15章
祁恒从魏晁与护卫离开之后,就带着祁韶与郑二上了岸,他本来还在想找个机会混入扶风城的军营,找机会破坏齐卫的联合。
但却没想到竟然会冒出来一群杀手把机会递到他的手里。
祁恒当时并没有走出多远,所以他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果断带着祁韶与郑二回了头。
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祁恒心情愉悦,对面树上的黑衣人却是简直惊恐万分了,三皇子这到底是从哪认识的人,面对他们几十人的围攻也丝毫不减攻势。
即便是背后偷袭,他的背后也仿佛是长了眼一般总能即时避开,还能反过来压着他们打,下手又快有狠,他带来的好些人不是被这个杀神一剑封喉就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
而这等纠缠之下,他们竟无一人能近他的身,对面依旧白衣似雪,甚至连头上那顶斗笠都没有在打斗中动过一下。
三皇子身边何时有了这般人物,这人绝对不能留。
树上的黑衣人心念百转,他抽出最后一只羽箭,搭在弓箭上,缓缓抬手瞄准底下打斗中的三人,弓箭微微游移,放过了两名体力濒临极致的护卫,目标落在了手持软剑的白衣人身上。
就是此刻,他的双目微微眯起,弓弦被拉到崩紧,手指微微松开,箭矢携着雷霆暴风之速射了出去。
不管成与不成,他们都得马上离开。
箭矢射出去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撤,树上的黑衣人几个跳跃便在几丈之外。
他回了头,想看自己那一箭射中目标没有,结果却看见白衣人似乎也在看他,
黑衣人心中大惊,他提气正欲遁走,一把十分眼熟的剑抵在了他的面前。
他心中大骇,擦着剑身险险避开攻势,下一刻,却感觉脚后一股钻心的疼痛,随后直接从空中摔了下去。
“王公子手下留情!”两名护卫解决了剩下来不及走的黑衣人,匆匆跑到祁恒身边,阻止祁恒的杀意,他们向祁恒作了一个礼。
“多谢王公子的救命之恩,只是这人是这群刺客的头目,我们还有点问题想要问他。”
祁恒移开剑尖,冷漠道:“既然如此,你们自己处理。”
地上的黑衣人目露绝望,他狠了狠心,想要咬碎口中见血封喉的毒药。
哪知道两名护卫早已经察觉他的意图,直接伸手卸了他的下巴,强行把他藏在口中的毒药找了出来。
魏晁痛过去又痛醒过来,口里哇哇地吐血,不过他的伤口处被祁韶撒了止血散,总算是没有继续流血了。
可怜祁韶,看到他的模样吓得脸都白了。
“哈,他要死了。”黑衣人粗哑着声音冷笑开口,他心中痛快极了,就算被废了脚筋,可要是能拖下三皇子垫背,也算完成了主子的吩咐。
幸好他为了以防万一,在箭上抹了毒药。
护卫目光凶煞地掐着黑衣人的脖子,“解药交出来。”
“你杀了我也不会有解药。”黑衣人桀桀怪笑两声,“三皇子他胸口中箭极深,那箭上我又抹了毒,蓝环蛇毒霸道非凡,没有解药,只须半天,神仙再世也救不了他。”
黑衣人满是恶意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两名护卫,只可惜他来的匆忙,没有找到那种更剧烈的毒药涂上。
魏晁幽幽睁开眼,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这一口黑血吐出来,他反而感觉身上舒畅了不少,就是扯的伤口疼。
“殿下!”
“殿下!”两名护卫大惊,魏晁摇了摇头,他们的眼里露出绝望。
祁韶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只慢慢举起手,讪讪地看了祁恒一眼,“那个,我先前、把我身上的解毒丸给魏兄吃了,所以他应该没有中毒了,魏兄之所以吐血,大概是他的身体在排毒?”
祁韶虽然不着调又花心了一点,不过他还是知道感恩的,魏晁是救过他命的恩人,所以在郑二说箭上抹了毒的时候,祁韶想都没想,就把祁恒给他的解毒丸塞魏晁口里了。
就是让失去意识到魏晁吞咽下去药丸的时候,犯了一点难而已。
这回轮到黑衣人气急败坏了,他不甘心,“你以为解了毒就能保住他的命,我那一箭可是对准的可是他的心脏。”
“王公子。”魏晁脸色苍白,他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祁恒,心中有点发虚。
“对不起,我隐瞒了身份……”
“什么对不起,先去找大夫,伤口要紧。”祁韶急急忙忙地打断他,黑衣人那么大声的三皇子他自然是听到的,不过他们也隐瞒了真实身份,都是半斤对八两,没什么好道歉的。
祁韶自己心中都虚的很,他偷偷望了望祁恒一眼,联系上自从认识魏晁之后,对方的种种异常的行为都能说的清楚了。
可是祁恒又是怎么知道卫国皇子在这扶风城,并且还能准确认出来的呢?
祁韶还是想不明白,明明他大多数时间都和祁恒在一起,没道理他就半点不知情啊。不过祁韶这人心大,他对自己的脑袋有几斤几两十分知数,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
“对,主子的伤势要紧。”护卫被车轮战麻木的头脑清醒过来,他们想要去抬魏晁。
只是他们自己身上也受了重伤,体力在打斗中已经耗尽,若是强行去抬魏晁,反而还会因为脱力可能会对魏晁造成二次伤害。
“郑二。”祁恒淡淡开口,郑二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免挤压到魏晁伤口,将他横着抱起。
扶风城有医馆,两名护卫将魏晁送到医馆,在祁韶的保证声中,便放下心匆匆带着被活捉的刺客们走了。
药童烧了水,医馆的老大夫将魏晁伤口处的衣衫剪开,随后啧了一声,“这箭埋的够深,你小子还有力气睁眼,真是奇迹。”
魏晁苦笑一声,声音有些颤抖,“大、大夫,拔箭的时候能不能轻点?”
“还想轻点?”老大夫凑近观察了一下伤口,“现在老夫敢不敢拔还是个问题。”
老大夫摇头叹息,“老夫试一试吧。”
魏晁抿紧了唇,老大夫又去洗了手,重新回到魏晁面前,他指了指郑二与祁韶,“你们两个按住他,免得他乱动。”
“这个容易。”郑二上前,双指合拢,唰唰在魏晁身上点了几下,魏晁眼珠转了转,发现自己浑身僵硬,脖子以下竟半点动弹不得。
魏晁瞪大了眼睛,他还是头一回有这种神奇的体验,“这就是传说中的妙手点穴?”
说起来,若不是经过这遭,他还不知道自己新认识的这二主一仆竟然这么厉害,特别是王公子,他本以为对方同样是和他一样的弱不禁风,然而同一把软剑,在他手里只能作为装饰,在王公子的手里却能焕发出那样的光彩。
剑若游龙,持剑人身轻如燕,如信步游庭般在漫天攻势之下来去自如,剑招优美却处处带着致命的魔力,就连剑尖滴血的样子都那样好看,完美符合了魏晁从前在脑海中幻想的剑客应有的风姿。
魏晁想着一时出了神,连伤口的疼都遗忘了,然而他转瞬又羞愧起来,王公子舍命救了他,可他却一开始就防着他们,连真实姓名都没有告知……
就连王小兄弟,都能毫不犹豫地把身上的解毒丸给他吃了下去,那样珍贵的解毒丸,连他们卫国皇室都仅有一颗。
魏晁越想越为自己隐瞒身份之事而感到无地自容。
老大夫伸出手,轻轻握住箭尾,魏晁痛的直接就嗷了一声,他吸了一口气,脸都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