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厨房,背对小七,谢琅从“千里江山图”中放出一盆温泉水,端到小七面前,“咱们洗洗手洗洗脸,就去你爷爷家。”
找到擦脸的面巾,谢琅一看本该土黄色的麻布变得乌黑,干脆扔到一旁,给小七洗洗脸和手,就用他的衣裳擦擦。
衣裳比面巾干净。
即便谢三郎家这么脏,谢琅心中也没有一丝厌恶。若是他十六岁失去双亲,也没有爷爷奶奶,他不把自己给饿死,也会走上歧路被砍死在街头。
说起他的双亲,自打他们隐隐感觉到自己干的工作不一般,就做好他这个儿子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
让谢琅庆幸的是他还有个弟弟,他前世的父母收到他的死讯,有弟弟一家承欢膝下,也不会难过太久。
砰!
谢琅浑身一震,条件反射般抓住陶盆,抬头一看,“大伯?”
怎么又是他?
“是我。怎么了?”谢建业见他很惊讶,“你以为是谁?”
谢琅没以为是谁,是没想到还是他,“是我该问大伯吧。您没去找里正?”
“里正把文书写好了。”走过来递给谢琅一卷竹简。
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小篆,不认识。
谢琅就装模作样的合上,“都写清楚了?”
“清楚了。”谢建业道。
谢琅:“那他们还去不去山黄里?”
“已经去了。我怕你们到老谢家扑了个空,才急急跑来告诉你们。累死我了。”
谢琅抱起小七,指着木墩让他坐下歇歇,“能要到吗?”
“能啊。”谢建业想到谢元死了还要挨这么一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要多要少得看他们的本事。”
谢琅:“还打?”
“这次不打。”
这次是骂。
谢元的俩儿媳妇跟过去,到山黄里什么难听骂什么,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里正又威胁山黄里的人,不给钱就报官。山黄里的人虽然觉得养蚕里不会报官,他们就想要钱。可人死了,山黄里纵然占着理,官府也会抓山黄里的人。更何况他们不占理。
天黑下来,谢琅遍寻不到油灯,便在院里点起火,和小七坐在火堆旁大眼对小眼。不知到何时,谢琅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打算搞几个红薯烤来吃的时候,外面传来说话声。
“应该是你大伯回来了。”谢琅抄起小七,到外面就看到从北边走来一群人,“咱们过去问问他们要到多少钱。”到路口就喊,“里正,要到多少?”
里正语气轻松,“六吊钱。”
“这么多?”够谢元俩儿子用三年的,“这是谢大哥的命换来的,有没有小七的?”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你说什么?!”
谢琅听声音像小七的大伯,笑道,“随口一说,这么紧张作甚。既然没有,我们家小七也不要。趁大家伙儿都在,我再重复一遍,他日看到我家日子比你们家好,别拿小七的身世说事,也别仗着你们是他大伯、二伯意图插手我家的事。”
“谁稀罕!”
天黑看不清,谢琅听声音是个女人,也没管是小七的二伯母,还是大伯母,“里正听见了?”
里正以为他想要钱,正头疼该怎么劝。发现谢琅的真实目的,高声道:“听清楚了。大家伙儿也听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
谢琅道:“既然大家伙这么给我三郎面子,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咱们去里正家。我有事要说。”故意停顿一下,估计小七的伯父伯母忍不住想开口了,才慢悠悠道,“和小七无关。”
第4章 挖陶井
无关好,无关好啊。
里正松了一口气,立即说:“天不早了,大家伙都回去吧。”端是怕谢琅又语出惊人。
谢琅见好就收,“我们也回去。小七困了。”说着看一眼里正。
里正抬抬手,赶紧走。
谢琅抱着双眼炯炯有神,不见丝毫困意的小七回屋。
用木棍顶上门,谢琅放下小七,把放在火堆旁烤的滚烫的被褥拿屋里,出来手上多了两个细长的红薯。
不待小七看清楚,谢琅就把红薯丢进炭火里。随后转去厨房,再次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碗,递给小七,“剥掉壳再吃。”
小孩傻傻地接过去,傻傻地盯着碗里从未见过的东西。
谢琅也没废话,捏一个把剥掉的壳扔火里,仁放到小孩嘴边。
小孩试探着张开嘴,谢琅塞进去,“好不好吃?”
“好吃……”小孩再次看看碗里的东西,然后抬头看看谢琅,等着谢琅解释。
谢琅莫名想笑,“这个叫葵花籽。一种花上面的果子。是在东边山上找的。”说起东边的山,谢琅记得汉朝物产丰富,老虎遍地走,猴子多如狗,“改天咱们去山上看看还有没有。”见他把碗放地上,拿一个葵花籽自己剥,“剥不开用牙咬,外壳别吃,吃了肚子痛。”
小孩没吃过葵花籽,也就信了谢琅的鬼话。
谢琅见小孩吃的很认真,就躲去厨房从江山图中放一罐山泉水,然后找个铁棍挑起陶罐上方的麻绳,放在火堆上面煮。
小七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尽是奇怪。
“以后别喝冷水,冷水喝多了拉肚子。”
罐子不大,一盏茶的工夫就烧好了。
谢琅把水倒入碗中,把红薯扒拉出来,晾一会儿散散热气,剥掉皮递给小七,“吃吧。”
小七没有接。
谢琅笑道:“不知道怎么吃?像我这样咬一口。”咬掉一口,就问小七,“还要不要?”
孩子小,没那么多讲究,接过来学着谢琅咬一大口,就不禁皱眉。
“烫着了?”谢琅轻笑,“慢慢吃。”随即剥他那个红薯,“好不好吃?吃不完把剩下的扔火堆里毁尸灭迹,别人就不知道了。”
毁尸灭迹,小七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被人知道他就没得吃了。
可是这点也让小七困惑不解,三爷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谢琅道:“想说什么?”
“有别人?”小七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端是怕人听见。
谢琅:“没有。但别人会问。我不讲,别人会说我吝啬小气。我若说了,他们也去山上找葵花籽,找这个,咱们就没得吃了。”
小孩懂了。可他吃不完也不舍得扔,便越吃越慢,越吃越慢,给肚子争取一些消化里面的食物的时间。
谢琅注意到他用嘴唇抿红薯,就把手里还剩的一点扔火里,随即转向小七,你不扔啊?
小孩抬手把红薯扔进去。
谢琅看他迫不及待地样子想笑,可小孩跟他还不熟,就没好意思笑他。
起身去厨房端一盆温泉水,跟小七俩人洗漱一番,就摸黑回屋睡觉。
翌日,天蒙蒙亮,谢琅起来看到角落里的孩子心下纳罕,哪来的小孩。
过了好一会儿,清醒过来,谢琅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真是被山黄里的那群浑人打坏了。那孩子不就是他昨天收养的孙儿么。
谢琅把他身上的被褥搭在小孩的被褥上,出去洗洗脸,随便扒拉一下长发,绑起来就打扫院子。
随后从江山图中薅一些还带有麦粒的麦秸放牛吃食的石槽里,又弄些豆秸扔羊圈里,就回堂屋挖一瓢麦粒洒在院中一角。
麦粒落地,鸡鸭争先恐后的飞奔过去夺食。
院中安静下来,谢琅去厨房蒸四个红薯和两碗鸡蛋羹,然后去叫小七起来吃饭。
小七又见鸡蛋羹,不禁仰头看着谢琅,鸡蛋要吃光啦。
“家里没菜,咱们只能吃这个。”汉朝没铁锅,没法炒菜,谢琅想做麻辣烫那样的炖菜,担心做到一半陶罐裂开就没做。
昨晚睡觉前谢琅已打算好,浇好屋后的八亩地,把春小麦种下去,他就打铁锅。
谢琅递给小七一个调羹,“等一下别人问你早上吃的什么,你就说吃一个鸡蛋和一块面饼。如果问你有没有菜,你说晌午做菜。”
小七点一下头,舀一勺鸡蛋羹,不禁眯上眼,随即睁开眼看向谢琅,比昨天的好吃欸。
谢琅修过心理学,看出他很满意,笑道,“昨天的没放葱,也没放油。今天放了一点油和葱。”红薯皮剥掉,就递给他。
小七一手拿着调羹,一手拿着红薯,一口红薯一口鸡蛋,吃的打嗝了,才依依不舍的把剩下半个红薯放下。
谢琅担心过会儿凉了他又拿起来吃,抬手扔到外面。
鸭子迅速赶来,张开扁长的嘴叼走。
小孩儿起身就想去追。
“还有。”谢琅抓住他,“晌午再做。”。
小七停下来,坐回到木墩上安安静静的等着谢琅吃饱,和他一同去里正家。
一大一小到里正家,他家院里已坐满了人。看到谢琅,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包括里正。
谢琅笑道,“大家都坐,无需多礼。”
“谁给你行礼。”
话音落下,谢琅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谢琅忍了又忍,才没把拳头挥过去,“大伯,我的头还没好。”咬牙道。
谢建业慌忙问:“痛不痛?”
“你说呢。”谢琅没好气地转过身。
谢建业好生尴尬。
谢琅接道,“也就是我大伯你,换成别人,我早打的他满地找牙。”不待谢建业开口,就问,“您是不是跟他们说我想到浇地的法子了?”
谢建业更加尴尬,“也,也不是我说,是他们一个劲的问。”
“对对,是我问的。”里正见谢琅刚才皱眉,就知道被谢建业打痛了,连忙打圆场,“三郎,说说吧。”
谢三郎还得去温家里买青砖,也没卖关子,“挖井。”
“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