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答:“长公主说是会晚些过来,让大伙先玩着。”
另边厢,卫国公世子沈兴曜也正带着一伙人,在纵情享乐,他翘着脚歪着身子,手里搂着个美娇娘,惬意地吸着鼻烟,顺便对着场下正进行的马球赛评头论足,好不快活。
直到有人提醒他:“世子,毓王殿下来了,您要去问安吗?”
“有什么好去的,”沈兴曜不以为意,“那位大表弟又不待见本世子,何必巴巴凑上去讨嫌,一会儿太子殿下也会跟着长公主来,他毓王殿下算什么。”
他说着,不经意地朝凌祈宴那头晃了一眼,注意到跪坐一旁正伺候凌祈宴的温瀛,当下冷了脸,抬了抬下巴,问身边人:“那不是那个穷秀才?什么时候搭上毓王的?”
立刻有人告诉他:“嘿,听说是前些日子,跟着张渊那伙人去的毓王府,被毓王看上了,还得了宠,端阳节之前就已经搬去毓王府住了。”
沈兴曜闻言面色愈发难看,他费劲心思想要得到温瀛,那小子从来不给他好脸色,闹得他还被书院那些个老匹夫教训了,说再胡来就要找他爹告状,结果他就去南边外祖家住了个把月回来,那小子竟自个跑去与毓王献好了。
到嘴边的肉飞了,怎能不叫人火大,但偏偏那人是凌祈宴,若是换做别人,他定要给他好看!
不过话说回来,国子监里谁人不知,他卫国公世子看上了温瀛,也只有凌祈宴敢公然撬他墙角。
眯起眼睛盯着那俩人看了一阵,见温瀛殷勤地给凌祈宴斟茶倒水,沈兴曜越看越不忿,拨开怀中美姬,站起身。
沈兴曜过来与凌祈宴问安,凌祈宴面色冷淡,压根懒得多跟他废话:“你挡着本王看马球赛了。”
皇后不喜他这个嫡长子,连带着沈家一家子都唯太子凌祈寓马首是瞻,不将他这个皇嫡长子放在眼中,凌祈宴能对他们有好感才怪。
沈兴曜的目光往温瀛身上瞟,温瀛的神情平静,并不看他,只专注伺候凌祈宴。
“殿下几时收了这位温小案首?”沈兴曜盯着温瀛,言语间多了些意味深长。
“本王想收谁就收谁,不需要与你禀报,”凌祈宴说着嫌弃地撇嘴,“你离本王远些,一身臭烟味,熏着本王了。”
沈兴曜脸上的表情略微僵硬,只有凌祈宴会这么不客气地说这样的话,半分面子不给人。
鼻烟是舶来物,传入大成朝后很快受到一众达官贵人追捧,别说这些勋贵官员,连皇帝兴致来了都会吸上一口,沈兴曜尤其热衷这个,张渊那伙人也喜欢,但凌祈宴十分讨厌这个味,所以张渊那些人从来不当着他的面吸。
沈兴曜阴沉下脸:“殿下可知这个温瀛是我先看中的人,殿下这么直接抢了,不好吧?”
凌祈宴似听笑话一般,满眼嘲弄地瞅向他:“抢了便抢了,你待如何?”
沈兴曜还欲再说,凌祈宴抬了抬手,身后的王府护卫已上前一步,似乎沈兴曜再烦下去,就要直接动手赶人。
沈兴曜咬牙切齿,周围都是眼睛,他用力握了握拳,到底咽下这口气,转身而去。
待沈兴曜滚了,凌祈宴才转眼觑向温瀛,揶揄他:“温小案首可当真是男颜祸水。”
温瀛剥下一瓣橘子,默不作声地放到凌祈宴面前的碗碟中。
凌祈宴笑吟吟地瞅着他,将橘子扔进嘴里:“怎么,本王说的不对?”
温瀛没接话,问起他另一桩事情:“殿下,您不吸鼻烟?”
“不吸,臭死了。”凌祈宴嫌弃道。
“……学生见您房中的博物架上,收了不少鼻烟壶。”
“瞧着好看,做摆件的而已。”凌祈宴随口回答。
温瀛想了想,又问:“显安侯府的张郎君他们吸么?”
凌祈宴奇怪看向他:“你对这事很感兴趣?”
温瀛低着眼,不动声色道:“学生随意问问罢了。”
凌祈宴隐约觉得古怪,还想再说什么,球场进口处忽然一阵骚动,华英长公主来了。
同来的,还有凌祈寓这位皇太子殿下。
看到凌祈寓的身影出现,凌祈宴瞬间沉了脸。
第8章 暗潮涌动
凌祈宴起身,去与长公主问安,长公主笑眯眯地捉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喜欢看这个,好好玩儿,我叫人备了你最喜欢的金盘露,小酌几杯,我不会跟你父皇母后说的。”
凌祈宴笑着与她撒娇:“姑母疼我,谢谢姑母了。”
凌祈宴嗜酒,每每喝醉了都没个正经样,皇帝皇后十分不喜他醺酒后放浪形骸的模样,为这事教训过他无数回,凌祈宴从来左耳进右耳出。
“大表哥该谢我才对,这酒可是我特地与母亲提的,我知道是大表哥最爱喝的。”
说话的是跟着长公主同来的惜华郡主,华英长公主的嫡女,这小丫头娇俏乖张,与凌祈宴一起在太后跟前长大,破格封了郡主,和凌祈宴关系十分不错。
凌祈宴好笑道:“行,谢你了,回头我叫人给你打套好看的头面,送你府上去。”
惜华郡主与他做鬼脸,笑嘻嘻的模样。
与长公主、郡主说笑几句,扶了长公主入座,凌祈宴又坐回一侧自己的位置上去,从头到尾无视了同样跟在长公主身边的凌祈寓。
凌祈寓虽是太子,但凌祈宴从不将他放在眼中,正眼都懒得给他,私下里见面连个点头招呼都欠奉,更别说与他见礼问安。
总归,他真见了礼,凌祈寓还得回家礼,毕竟他是兄长不是?就算他不嫌麻烦,凌祈寓那小子,呵……
坐下后,凌祈宴继续接受温瀛的伺候投喂,美人在前,那点因为见到晦气之人生出的不快,跟着烟消云散。
前提是,凌祈寓不主动来找他麻烦。
但显然,太子殿下并没有那么好的眼色。
凌祈寓的身影挡在眼前,凌祈宴眼皮子都没撩,继续吃着温瀛给他剥的花生,温瀛则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眼里只有一个凌祈宴,专注伺候他,哪怕一国储君就站在面前,脸上都没有半分多余的神情变化。
凌祈寓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一坐一跪的主仆,目光落到温瀛身上,轻眯起眼,若有所思。
“大哥,前两日孤派人去府上送请帖,邀请你随孤一块去郊外踏青,你不是说这段时日要修身养性,不愿出门的么?怎的今日却有兴致来参加马球会了?”凌祈寓幽幽开口,言语间多少都带了些质问之意。
凌祈宴随手扔了粒花生米进嘴里,终于抬眼,懒洋洋地望向凌祈寓:“姑母办的马球会,本王怎好不给面子。”
言下之意,只不想给你这位太子殿下面子。
凌祈寓自然听出他这话里头的意思,眸色微冷,脸上依旧是笑吟吟的:“是么?那看起来是孤不够诚心,大哥不愿搭理孤,过几日呢?前些日子父皇新赐了座庄子给孤,兄长想去看看么?”
“不去。”凌祈宴拒绝得毫不犹豫。
凌祈寓嘴角的笑僵了一瞬。
凌祈宴努了努嘴,示意他让开:“你也挡着我看马球赛了,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他就是不想搭理凌祈寓,哪怕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这位太子殿下却是他最厌烦之人。
他俩年纪只差了两岁不到,从小就被所有人拿来对比,除了太后,每一个人都说凌祈寓比他聪明、听话、懂事、上进,他的父皇母后不喜他,但把凌祈寓当心肝眼珠子疼爱,太子被凌祈寓当了,他认了,他本也对那个位置没兴趣,但凌祈寓这小子不该一而再地招惹他。
从小到大,他都数不清有多少回,这个恶魔人前一副好兄弟模样,人后耍各种阴招陷害自己,自己忍无可忍跟他打架,到了母后跟前,被罚的那个一定是自己,从无例外。
他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十二岁那年有一回被凌祈寓的恶行气狠了,将他脑袋摁到水里,差点淹死他,后头被母后毒打一顿,在冰天雪地里罚跪一整日,高热不退,若非太后派人来将他抱走,他只怕已进了阎王殿。
那之后,凌祈寓做了太子,他被封毓王赶出宫,且母后还给父皇吹枕边风,要将他赶去封地自生自灭,被太后拦下。自那以后逢年过节他进宫,只去宁寿宫住,再没踏足过他母后寝宫半步。
倒是这两年,凌祈寓这小子忽然转了性,不再故意针对刁难他,反而人前人后地各种亲近讨好他,脸上时时挂着那种春风和煦的假笑,巴巴凑上来与他套近乎,他不知道这小子想做什么,总归不搭理他就对了。
凌祈寓看着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狠,面上依旧是笑着的:“大哥这么喜欢看马球赛吗?我记着大哥自己玩这个也挺厉害的吧?可有想过亲自下去比一场?又或者,叫你身边这位小郎君替你去赛一场?”
凌祈宴分外不爽,他想下场就下场,用得着别人来撵?
凌祈寓这张笑吟吟的脸,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那双眼睛,如淬了毒一般。
凌祈寓也是凤眼,和大部分凌家人一样,但他小小年纪眼中就满是算计,叫人分外不适,且长相只能算平整,实在不值得凌祈宴多瞧一眼。
凌祈宴忽然想到,同样是凤眼,温瀛的眼睛却漂亮得过分,内勾外翘,既凌厉又惑人,也不知怎么长的。
不像他自己,一双桃花眼,好看是好看,但生得既不像他父皇,也不像沈氏,难怪不讨他们喜欢。
凌祈寓还赖这里不走,凌祈宴失了耐心,冷道:“先头卫国公世子被本王叫人‘请’走了,太子殿下难不成也想等着本王叫人来‘请’,你才肯让开道?本王倒是无所谓,只要太子殿下不嫌丢人。”
凌祈寓彻底冷了脸,神情晦暗地望着他,凌祈宴不为所动,侧目看向温瀛,眼神示意他继续给自己斟酒。
片刻后,凌祈寓转身拂袖而去。
“殿下,太子殿下生气了。”温瀛低声道。
凌祈宴扬眉:“他生气与本王何干?又与你何干?”
“殿下若是觉得无碍,自然无碍。”
温瀛没再说什么,他不过是随口提醒凌祈宴一句罢了,凌祈寓不乐意听,那就算了。
凌祈宴眼瞳一缩,笑着凑近温瀛,捏住他下巴:“你这是担心本王了?”
温瀛坦然看向他:“殿下是学生的靠山,殿下若是惹了麻烦,学生也不会好过。”
凌祈宴不以为意:“他不过就是太子,没登基之前还没本事找本王的麻烦,至于你,当真是个不会说话的,怎就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叫本王高兴高兴?”
温瀛的视线下移,落在凌祈宴白皙纤细的手腕上,顿住,淡声提醒:“殿下,很多人在看。”
凌祈宴的指腹又在他下巴上摩挲一阵,这才不紧不慢、意犹未尽地松了手:“本王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意呢。”
“会坏了殿下的名声。”
凌祈宴笑了笑:“本王能有什么好名声?”
温瀛未再接话,继续给他倒酒。
场下刚赛完一场,长公主身边的太监过来,说是下一场的彩头是长公主珍藏的那尊红玛瑙宝马,问凌祈宴有没有兴趣下场,或是叫带来人的下去试一试。
凌祈宴不由皱眉,先前他晃眼瞧见凌祈寓那小子凑在长公主身边,笑嘻嘻地跟她说了什么,说不得就是他撺掇长公主,派人来叫自己下场。
他可以不给凌祈寓面子,但不能不给长公主这个姑母面子。
那尊红玛瑙宝马凌祈宴以前在长公主府见过,由一整块顶级红玛瑙雕成,晶莹剔透,泛着润泽的光,十分漂亮,据说是先帝当年赐下的,没想到长公主这么大方,拿出来给他们这些小孩子闹着玩。
不过转念一想,凌祈宴又明白过来,惜华郡主到了要出阁的年纪,长公主今日办这马球会,将京中适龄未婚的世家子几乎都请了来,大概是为了给郡主选婿,自然要大方些。
如此凌祈宴就更不可能下场了,场上都是对郡主有意的世家子,特地表现给长公主和郡主看的,他去凑什么热闹。
但他又实在对那尊红玛瑙宝马有兴趣,可也没有让自己护卫去帮着抢的道理,王府护卫各个都是马上高手,让他们去抢不是占人便宜、胜之不武么?
于是斜眼看向温瀛,问:“你会玩马球吗?”
温瀛点头:“会一些。”
这下凌祈宴倒是有些意外了,他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这穷秀才竟然会?
“行吧,那你替本王下场,去抢一抢那彩头,尽力而为就行,不必勉强。”
温瀛领命起身。
凌祈宴忽地又捉住他的手,暧昧地揉了揉,正欲下去的温瀛转头看向他,凌祈宴眨眼:“小心一些,骑马不是闹着玩的,不会不要强撑,摔出毛病来本王得心疼了。”
温瀛面无表情地抽出手。
啧,真是不解风情。
温瀛下场去,凌祈宴撑着头继续喝酒,目光随着他的小美人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