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是知道凌祈宴酒量的,他嗜酒,但委实喝不了多少,眼见着凌祈宴没把人灌醉,自己先要醉了,赶忙劝阻他:“殿下,酒少喝些,多用些膳食吧。”
凌祈宴一手支着头,面颊绯红,如抹了胭脂,一双桃花眼潋滟非常,眼中泛着水雾,满是细碎光亮,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瞧着温瀛。
温瀛还在往嘴里倒酒,黑沉双瞳里映着凌祈宴的笑眼。
凌祈宴似嗔似笑,手伸过来,按在温瀛膝盖上,又轻撩开他衣衫下摆,手指慢慢点着,有意无意地顺着他大腿内侧往上游移。
若非凌祈宴这艳色无双的长相,这番做派,活脱脱就一登徒子。
但即便他长得再好,他也确实就是个登徒子。
在凌祈宴的手不轻不重地点到自己大腿根时,温瀛终于忍无可忍将之按住,沉声提醒他:“殿下醉了。”
凌祈宴的一双桃花眼乱飞,眼尾泪痣分外招摇:“本王哪里醉了?”
“醉没醉殿下自己不知道?”温瀛将他的手抽出,起身退开一步,拱手道,“多谢殿下赐宴赐酒,学生吃饱了,这便退下不打搅殿下了,殿下早些歇了吧。”
说罢又弯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凌祈宴一愣,抄起手边空了的酒杯直接砸向他的背,冷了声音:“你给本王站住,谁许你走的?”
温瀛回身,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不知殿下还有何吩咐?”
“滚过来。”
僵持片刻,温瀛走回来,凌祈宴冷道:“跪下。”
温瀛用力一握拳,跪下身去。
凌祈宴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眯起眼睛冷冷瞅着他:“你没有三番两次与本王拿乔的资格,懂?”
温瀛坦然回视:“殿下还想喝酒吗?学生陪您喝就是。”
凌祈宴噎了一瞬,更多骂人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瀛光滑的下巴上摩挲片刻,放开他,吩咐人:“换过酒来。”
江林担忧劝道:“殿下,您还是少喝些……”
凌祈宴不为所动:“上酒。”
于是江林只能去叫人再去上酒来,且这回凌祈宴要的还是烈酒,直接拿了酒坛子跟温瀛喝。
他不就信醉不死这个穷秀才。
一个时辰后,凌祈宴满面通红地趴到膳桌上,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一只手搭在酒坛上,一只手死死攥着温瀛的衣袖,嘴里含糊嘟哝:“继续陪本王……喝!”
温瀛拨开他的手,凌祈宴又不依不饶地攥上来,连身体都歪向温瀛这边,爪子从温瀛的袖子胡乱向上,爬上了他衣襟处。
“乖乖让本王宠幸了,只要本王高兴了,荣华富贵都给你……”
凌祈宴胡言乱语,温瀛面无表情地睨着他,江林急得满头大汗,叫了两个人来想将凌祈宴扶回房去,被凌祈宴气呼呼地挥开:“都给本王滚。”
那几个下人不敢再动,凌祈宴还跟只八爪鱼一样赖在温瀛身上,糊里糊涂地满嘴说着荤话,温瀛冷着脸听了一阵,丢下句“殿下得罪了”,再之后,便在江林几人瞪大的眼睛注视下,把凌祈宴拎起来,扛回正房去。
将凌祈宴扔上床,温瀛回身冲身后一众看傻了的下人示意:“你们伺候殿下更衣安寝吧。”
他抬脚要走,原本倒在床褥里哼哼唧唧的凌祈宴又缠上来,抱住他一只胳膊,拉着他想将他往床上带。
温瀛的眼里有转瞬即逝的不耐烦,用力挥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拱手弯腰:“殿下醉了,早些安寝吧,学生告退。”
不再给凌祈宴纠缠的机会,他大步出了正房。
到无人处,一直紧绷着的心神才骤然放松,温瀛捂着胀痛的腹部,趴到廊下不停呕吐,先前喝下的酒水几乎都吐了,唇舌间尽是辛辣呛人的味道。
半晌之后,他抬起手,用力抹了抹嘴唇,低下眼,眼中的阴戾被夜色悄无声息地掩盖。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亮,温瀛又过来正院这头,与凌祈宴请罪。
凌祈宴正倚在榻上懒洋洋地喝茶,他昨夜宿醉,并未睡好,早起十分不得劲,浑身都是懒的。
温瀛不经意地一抬眼,对上凌祈宴迷糊间泛着水光的一双眼睛,看着他眼睫不停颤动的慵懒模样,顿了顿,道:“昨夜殿下喝多了,学生多有得罪,轻慢了殿下,还望殿下勿怪。”
凌祈宴刚才已经听人说了,他昨夜是被这小子扛回来的,这人对自己这位毓王殿下十分粗俗无礼,当真胆大包天。
“你轻慢本王的何止这一件事。”凌祈宴随口说道,昨夜还是没将人拐上床,倒把自己喝死了,要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这会儿他也实在提不起劲,再跟这人计较。
温瀛低了头不接话,凌祈宴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看了一阵,这人今日又换上了国子监校服,像是要出门去书院,他问道:“在国子监念书好玩吗?”
温瀛不赞同地皱眉:“读圣人书岂有好玩不好玩一说,殿下这话,未免过于狂妄了。”
凌祈宴不以为然:“本王瞧你一表人才、倜傥潇洒的模样,怎也学得那些酸腐书生一样,什么读圣人书,说来说去不都是为了前程仕途,话说那么漂亮做什么。”
他就不喜欢念书,从小就不喜欢,看到那些斗大的字就头疼,他不需要靠念书去求什么功名利禄,自然懒得去念,反正做皇帝什么的他也没兴趣,连争都懒得争。
他知道温瀛这样的穷秀才,出身太低,考科举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他就是讨厌他们嘴里那些自以为是、一套一套的所谓圣人言,吹捧得越高尚越叫他觉着虚伪。
温瀛抬眸看向他,平静道:“殿下这样的,无非是因为出身高贵,才敢这般口出狂言、目中无人。”
这话已经算大不敬了,他倒是敢说。
凌祈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知道本王出身高贵就好,这叫做人各有命,你羡慕也羡慕不来,你不如乞求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又或者,你从了本王,本王一样可以给你荣华富贵。”
温瀛干脆利落地闭嘴。
对上他的棺材脸,凌祈宴嘴角的笑僵了一瞬,抬脚踹上他心口:“滚。”
温瀛麻利起身,朝外走,快到门边时,凌祈宴又吊起声音:“滚回来。”
温瀛在原地站了少顷,转身走回凌祈宴身前。
凌祈宴抬起腿,示意他:“本王腿踹疼了,你帮本王揉揉。”
温瀛忍耐着又跪蹲下去,抱起他刚刚踹过自己的腿到身上,不轻不重地给他揉按小腿肚。
凌祈宴痛快了,倚回榻里,双手交叠搁在小腹上,闭起眼睛舒服得直哼哼。
“你轻点,嗯、嗯,再重点……”
他的嗓音过于腻人,温瀛只当做没听到。
迷迷糊糊间,凌祈宴想,自己这位毓王殿下果真脾气好,就温瀛这副蹬鼻子上脸的德性,换做其他人,早弄死他了,偏生这小子还不肯领情,真是……
第7章 男颜祸水
五月下旬,国子监放田假,为期一个月,温瀛没有回乡,离秋闱不剩多少时日,他如今全副的心思,俱都放在科考上。
夏日炎热,凌祈宴愈发慵懒,连跟那帮子纨绔出去玩都少了兴致,镇日在王府中无所事事,唯一的乐子,就是琢磨着怎么将温瀛拐上床。
温瀛越是对他不假辞色,他就越百爪挠心,说什么都要将人弄到手。
每日傍晚,凌祈宴会将温瀛传唤来正院陪自己用晚膳,这小子在他面前哪怕大多数时候装得恭恭敬敬,却从未有过其他人面对他时,那种或惧怕、或谄媚之态,这也是凌祈宴愿意高看他一眼的原因。
没有吃到嘴的总是好的,那股子新鲜热乎劲,时时都吊着凌祈宴。
用过晚膳,凌祈宴犹不放温瀛走,要他陪自己下棋喝茶。
“学生要回去念书,改日再……”
“不要,就今日,”凌祈宴一口回绝,“你都窝房中看了一整日书了,上吊也要喘口气,歇歇吧。”
温瀛只得应下。
说是下棋,这位毓王殿下却不规矩,时不时地隔着棋盘伸手去撩温瀛,又或是脚下若有似无地蹭他。
温瀛淡定自若,他已经十分习惯凌祈宴各种小动作不断的骚扰,不着痕迹地避开,面上不露半点声色。
他越是这么一本正经,凌祈宴越觉着好玩,被一再拒绝也不恼了,有的是耐心与他慢慢磨。
凌祈宴啜了一口茶,望向对面烛火下愈显俊美无俦的面庞,心痒难耐,没话找话:“放田假你怎不回乡,冀州又不远,家里不用务农吗?爹娘总得去见见吧?”
温瀛执着棋子,淡道:“学生的爹是猎户,几年前就已去世了,学生的娘……,学生很小时她就跟人跑了。”
凌祈宴无言以对,这么惨的么?
“那你念书的束脩哪里来的?”
“爹还在时,靠他打猎勉强能支持,后头几年,全靠同乡的一位老先生接济。”
凌祈宴这样生来金尊玉贵的天潢贵胄,是没法想象温瀛过的这些日子的,他没心没肺惯了,也没多少同理心,心思一转,又笑了:“所以本王说,你跟了本王多好,跟了本王,吃香喝辣少不了你的。”
温瀛抬眼望向他,漆黑双瞳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凌祈宴挑眉:“本王说的不对吗?”
“殿下有殿下的道理,学生也有学生的道理,没什么对与不对的。”
什么话!跟这种读书人说话就是累,绕来绕去、拐弯抹角,凌祈宴一时又有些生了气,扔了手中棋子。
“不下了,本王腰疼,你来给本王按按。”
这位毓王殿下,成日里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娇贵得很,然后便要自己给他揉按,往往按了没几下又会开始动手动脚,每回都是如此。
温瀛忍耐着心中不快,起身走去凌祈宴身侧,在榻边坐下,双手搭上他的腰背。
凌祈宴趴在榻上,随着温瀛手上的动作,嘴里哼哼有声,果真没按几下,就开始不老实,反手去摸温瀛的手,又捏又揉。
温瀛将手抽出,转移凌祈宴的注意力,问他:“殿下这段时日怎没出去玩?”
凌祈宴闻言有一点意外,一手支着脑袋,转头看向他:“你想跟本王出去玩?”
温瀛垂眸:“学生随口说的。”
凌祈宴敲着下巴想了想:“前两日张渊他们还说要办一场马球赛,行吧,你想玩,本王带你去见识见识。”
温瀛没再接话,专注手下的活,自若地躲开凌祈宴小动作不断的调戏。
过了两日,凌祈宴带着温瀛出府,去了京城北边的马球场。
大成朝的权贵世家子都爱玩马球,城北边这个马球场是京中最大的,皇帝都偶尔会来这玩乐。
凌祈宴出现,不时有人过来与他问安,将他请去视野最好的地方坐。
温瀛跟在凌祈宴身侧,在凌祈宴坐下后,跪坐在案边给他倒茶倒酒。
凌祈宴四处望了一眼,目光落到某处时,不由皱眉,叫了张渊过来问话:“怎的卫国公府的那些个人也在?”
张渊不好意思地解释:“殿下,今日的马球会,是华英长公主办的,她老人家广发请帖,能来的今日都来了。”
“本王怎不知道?”
张渊很无奈:“长公主应该派人给殿下您送去请帖了才对。”
华英长公主是除太后外,最疼凌祈宴的人,这种活动自然不会漏了他这个大侄子的份,一旁的江林尴尬解释:“殿下,那日奴婢拿请帖来给您看,还与您禀报了。”
不过当时您喝醉了,迷迷糊糊地缠着您身边这穷秀才胡言乱语,压根没听进旁人在说什么。
这几句江林没胆子说。
行吧,反正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厌烦卫国公府那些人,就绕着他们走,要绕道也该是他们。
“姑母呢?怎没看到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