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外科主任早上七点四十过来上班,在楼梯上迎面碰见个穿病号服的觉得眼熟,还特高兴地打招呼:“您这恢复的真不错啊!”
话说出口后才觉出不对,这大妈看起来怎么像我昨天做过气管切开,上了呼吸机的那位?
而后外科主任一看那大妈青灰的脸色,脖子上像戴围巾一样系上的正在渗血的纱布,再一看楼梯上追下来的一串夜班医生和护士……
“你不要命了吗,快给我回去!”
外科主任怒气冲天,伸手拉住病号服大妈就想往抢救室扛,直到他感到握在手中的胳膊冰冷的温度,才发现那不是活人。
这一早上ICU丢了3个,太平间丢了7个。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随后赶到的警察,全力拦截寻找,也才从医院里和医院外,以及公交站找回来了8个,还有一个人不知所踪。
因为乘客的证件物品都在车上,而那大巴车已经被摔变了形,救出里面的乘客已经十分困难,而压在最下面的行李箱很难够到,所以大多数乘客的身份都没有被确认。
丢的那两个尸体的名字年龄未知,小县城的监控不发达,找起来也如同大海捞针。
不过,找到的那8个人已经让医院和警方焦头烂额了,明显没有呼吸脉搏,但还能动弹走路,虽然问话回答不出来,但胡话还是能说几句的,这应该往哪儿放?
关在派出所,这不合适吧,人家活着的时候又没犯法?
火化?人家还能动!
再塞回太平间的冰柜,冻一冻,这就更不合适了……
县医院的外科主任看到警方和医院的难处,表示他愿意带领整个科室,对这些没了呼吸心跳,还带着尸斑的顽强病人进行最后的抢救。
但被全院的医护人员和当地警方婉拒了。
于是这些总爱自己瞎走的尸体,只能被暂时安置在了派出所的会议室内,由民警看守着。但才过了半天,陆陆续续有已核实身份尸体的家属赶到了县里,非要见尸体。
听说这件事后,一部分家属坚信家人没死,甚至要冲进派出所抢人。
而县医院还剩下的危重病人也陆续咽气,开始走动,太平间里剩下的也不安分……
总之事情是一团乱麻。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省内的特调处分部的调查员,终于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和汽车赶到了县里,也是束手无策。
分部调查员大多连手枪都驱动不了,过人之处只是有天眼而已,他们看不到任何漂游的鬼魂,只得把全部精力用来封锁舆论风波。
“我往出事的公路跑过好几趟,但警察调查的结果也是意外。其实等我赶到的时候,起来走过两步的乘客,基本都互相残杀完了。”老吴神气活现地说道:
“有一个最后才起身活动的老哥,半夜从医院外的小卖部偷了箱白酒,回到太平间又从柜子里叫起来一哥们一块喝酒,喝完酒就把对方给点了。”
“……不过火势比较大,他也没逃出来。”说完老吴又补充了一句:“二次尸检的时候,纵火的老哥胃里全是碎玻璃——是另一个喝酒的尸体往酒杯里放的。你们说说,这什么仇什么怨?”
老吴满目感慨的沉默了。
第16章 Chapter 16
“恐怕这些尸体也中了青蝶蛊,才会不受控制地自相残杀。”章昱谨沉吟了片刻,看到熊成惊骇崇拜的目光,只得解释道:
“起个名字方便些,种在尸体身上的蝶类蛊虫,我还不曾见过。”
“肯定是苗寨的人干的!”老吴话中的怨气颇重:
“你说这苗人养的是哪门子蛊?应该是一群尸体恶斗到剩下一只才对,青蝶控制着互相点个打火机,扔个碎玻璃,也增加不了青蝶的道行啊……幕后之人图什么?看哪只青蝶的宿主谋杀方式更有创意?”
屋内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不是,老吴你没问问他们,坠崖之前都遇到过什么?”熊成看向老吴:“这些尸体刚死过一次的时候,不是还能说话么?”
“这些尸体起来走动的时间越长,也就越有人味儿。”许薇替老吴解释了一句。
老吴点点头:“小竹碰见的两个走尸,应该是被甩出了大巴车,死的早,起来的也早,搜救队还没下去就自己走了。他们家不在湘西,一路走回去神志也恢复了个大概。”
“可是,人死了……啊不,是尸体死了之后,总是有鬼魂的吧?”熊成还是很难理解:“老吴你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天,没拘住几只鬼审审?”
老吴闻言,苦笑承认道:“别说拘住,我连鬼魂都没见到过,按理说新鬼总会在尸首旁徘徊几日,但我真的没见过他们的魂。”
熊成:“也许是都死两次了,也就不留恋自己的尸首,就先回地府了?”
章昱谨确信道:“不在地府。”
老吴也是一脸惊异地看向章昱谨,熊成更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
“你怎么知道!”
章昱谨又换上了那副讳莫如深的神情,默了片刻之后直接转移了话题:“如今这案子只能从苗寨入手,找到那下蛊之人。”
熊成不敢再问,既然有人在捣鬼,又丢失了三十多个魂魄,这可不是小事,一行人出了殡仪馆坐上大巴车,连夜向苗寨驶去。
车上的几人都是昏昏欲睡,只有章昱谨从随身携带的黑色盒子中,放出了那对母子的鬼魂,以身作则地加班审问。
竹宁之前睡了个好觉,现在精神得不行,睁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看着组长审鬼。
章昱谨的黑盒子应该是某种养魂的物件,两只鬼好歹比之前浓了一点,没有了消散的危险。
母子两个虽然在家中蛮横得要命,但真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变成了鬼,又被板起脸的章昱谨往盒子中取放几次后,便吓得唯唯诺诺,什么都说了。
母子二人的经历没什么特别的,他们旅游的地方虽然叫苗寨文化体验村,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正规景区或古镇,只是个偏远小村落,为了吸引游客打出来的幌子。
“我们刚到那穷地方,昊昊他爸就不干了,非说我上了旅游团的当乱花钱,然后被我给骂跑了。”中年女人这时候都掩盖不住语气中的愤怒:“他怎么当爸的,说走就走,倒是我和昊昊最后坐上了那辆晦气的大巴车!”
小绒球听到这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便很轻地“唧”了一声往座椅里缩了缩。
中年女鬼闻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后面的绒球,刚刚唯唯诺诺的语气顿时消影无踪,声音变得尖利起来,目光淬了毒一般:
“就是那怪物杀了我和我儿子,就是它!”
小绒球听到自己解救过的鬼魂提到自己,友好地伸出短短的绒球爪子挥了挥:“唧唧!”
中年女鬼被气得七窍生烟:“它还敢那么嚣张……”
章昱谨语气冰冷:“竹宁是我们的精英执行者,是他把你们从走尸的状态下解救了出来,你们若是再喊,恐怕连投胎的机会都不会有。”
中年女鬼听说绒球和眼前的男人是一伙的之后,再也没了之前的顺从,连带着把特调处都恨了起来:
“你们就是那种特殊部门,你们怎么能确认我和昊昊已经死了?你们有证据证明吗?我和昊昊好不容易大难不死从山沟里爬了出来,我们活得好好的,肯定是你们那个怪物执行员失手杀了我们!”
那小鬼听见后,又在地上滚做了一团,用脚咣咣咣踢踹着章昱谨的座椅:“你们快给我去杀了那怪物,快去杀了那怪物,呜呜呜……”
小绒球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的异样感更重了,它不安地望向周围希望能看出一些端倪。
中年女鬼见章昱谨不说话,自以为占了理,语气愈发嚣张:
“你们这官方部门出了那么大的差错,害了我们母子两人的命。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该怎么处理!”
其他三人也被这对鬼母子的哭闹吵醒了,熊成咂了咂舌:
“我滴个乖乖,他们以为特调处是什么地方,还想讹钱不成?讹什么钱,纸钱?”
中年女鬼那由阴气组成的吐沫星子乱飞,小儿子在她的鼓励下不断撒泼打滚把椅子踹得直晃。
章昱谨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大巴车司机:“停车。”
大巴车司机头都没回:“领导,这半夜山路上可不好停车哩。”
中年女鬼嗤笑:“就算是特殊部门的官也就是个人民公仆,你说停车就停车?哎,我和我儿子的事你还没……”
章昱谨一言不发,从皮夹克中掏出手枪对准司机的后脑:砰!
上一秒还咄咄逼人的中年女鬼,不敢置信地瞪着章昱谨手中的枪,仿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章昱谨没有停顿,面色严峻地继续瞄向大巴车司机的脑袋:
砰!砰!砰!砰!砰!砰……
一枪接一枪地打了下去。
而特调处的子弹特殊,并不靠手枪驱动,一个弹夹中能装200发子弹……
中年女鬼吓疯了:“啊啊啊啊!!!”
小鬼爬到了座椅底下大哭:“哇————”
这时候竹宁终于明白之前的异样感来自哪里,特调处一行人半夜从殡仪馆里出来,外面怎么还会有车?
而且他们只有四个人加一只绒球,怎么会坐一辆准乘四十多人的大巴?关于上车谈价和目的地描述的一切记忆,似乎都朦朦胧胧记不真切,让竹宁忽略了其中的异常……
半夜从殡仪馆出来几人,鬼魂母子现身,还有竹宁这个毛绒玩具精似的绒球,这个司机师傅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
还有之前哭闹的小鬼,一个没有实体的鬼魂,是怎么把车上的座椅踹得咣咣作响,来回摇晃的?
而前方,后脑挨了几十颗子弹的司机,依旧手握方向盘,向前稳稳地开着大巴车……
小绒球努力集中精神,再度向周围看去……原本空着的三十多个座位上,满满当当坐满了面色惨白的身穿病号服的“乘客”。
而相邻后座上的两位则更为恐怖,两人浑身焦炭般干枯萎缩,已经几乎看不出人形——这就是在医院太平间中喝酒烧死的那两人!
原本毫无异常的大巴车,也变得阴气森森,整个车厢在黑雾中扭曲着……这分明是一辆鬼车!
许薇的反应很快,在第一声枪响的时候,便手执红线在车厢中飞速游走了起来,正是这些蛛网般的血红色细线,堪堪支撑着整辆鬼车,延缓了车厢扭曲坍塌的速度。
章昱谨之所以惹得母子二鬼大声喊骂,恐怕就是为了警醒车厢中的同事,提示危险的来临。
熊成先是被章昱谨举枪射杀司机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而后才反应过来,挥着拳头扑向四周蠢蠢欲动的鬼乘客。
熊成两天前在手上涂了厚厚一层章昱谨的血,一直都没舍得洗手,现在也能将将触碰到鬼魂。但只会算卦的老吴就惨了,只能缩手缩脚尽量往熊成旁边凑。
如果不尽快逃出鬼车,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这黑气吞没。
小绒球也不甘示弱,对着身后缓缓攀爬上椅背的焦尸鬼:“呼——”
吹出的气流分散开来,流转成了极为细小的漩涡,融合进了整个鬼车,成了黑雾车厢的一部分。
小绒球被吓到了,大大地张开嘴巴,想要把黑雾都吸走……但绒球之前吃撑了,那一只蝴蝶零食,就像是个三层奶油蛋糕,全都吃下去后,现在连一丝黑气都吃不下。
狞笑着爬上椅背的两只焦尸鬼,本来还被那突然张成两米的嘴巴吓得呆了一下,最后发现那绒球又生无可恋地闭上了嘴后,才冷笑一声,朝着那虚张声势的小球球扑了过去。
“离小球远一点!!!”熊成一个纵跃扑来,七八拳揍翻了两鬼,而后才不好意思地捧起小绒球:“啊不,不是小球是小竹,是小竹同志哈。”
小绒球整个球都蔫儿了,既害怕又委屈。
谁知道食欲不振也是会致命的……我再也不贪吃了,下次遇到好吃的东西,就真的只吃一点点,呜呜呜!
在母子二鬼的尖叫声中,章昱谨把整整一弹夹的子弹,全都打在了大巴车司机的身上。然而,那司机缓缓转身,怪笑着站了起来:
“要不是从主人那里学到点手段,我还真就栽在你手上了,呵!”
“他身上竟然没有因果线!”许薇失声惊叫道:“车上的乘客并不是他故意杀害的,怎么会这样?”
司机阴恻恻地盯着车厢里的几人,就像是盯着到手的猎物:
“不是故意的又怎样?我直到死后才知道,什么因果报应、积德行善……全都是狗屁!我兢兢业业开了三十年车,结果呢?雨天路滑就丢了命……意外死亡的鬼魂,也同样美味。”
小绒球羞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