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些个卑贱的武将算什么?
每年耗费国库养着军队士卒,不就是为皇族的安全效死的么。
主和派的礼、户两部尚书虽不与太后同党,此刻利益却是一致,崔礼和钱云生二人道:“今日行刺之事关系陛下和太后安危,幕后主使不可不防啊。”
萧青冥:“此事朕自会命人追查,绝不会放任主谋者。至于离宫南迁……”
他目光扫过众文武官员,掷地有声:“国都乃我朝国本,京城百万百姓安身立命之所,朕身为一国之君,受万民供养,怎可抛弃国本,背弃百姓,任由燕然肆意践踏?”
“诸位不论文武,皆是我大启国之栋梁,不知有谁,愿同朕一起,拱卫京城,坚守万里河山?”
满庭朝臣宗室、宫人军士,在这番慷慨激扬的激励下,无论真心假意,情愿还是不情愿,皆是齐齐跪倒在地,热血上涌:“臣等愿誓死追随陛下!”
武将和禁军兵卒们的回应声尤其铿锵有力。
山呼震天,惊得庭院中飞鸟四散。
陈太后也被吓了一跳,脸色红白交替,又不好发作。
瑾亲王更是诧异地望着萧青冥,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皇帝。
萧青冥瞥太后一眼,淡淡道:“太后若是担心,朕便派人护送您和怀王一同去南方行宫暂居便是。”
一听这话,怀王萧青宇立刻推开几个太医扶持,坚持站在皇兄身侧,仰望着他的侧脸:“皇兄去哪里,臣弟就去哪里。”
“你——”陈太后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好一甩袖子悻悻而去。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陈太后,萧青冥心下松了口气。
若说皇城中人人皆可任由皇帝处置,唯独太后是不能动的。
启朝奉儒学为显学,以仁孝治天下,纲常伦理上下尊卑,礼教森严。
身为皇帝,可以昏庸,但绝不能不孝。
皇帝昏庸,还可以把黑锅推给奸臣,杀几个替罪羊就可以洗白了,不孝却没有借口推脱,必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唾骂。
“皇兄,太后一向对我过度关心,没有恶意,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小奶狗怀王扯着萧青冥的袖子,眼巴巴看着他。
萧青冥摆摆手:“朕不生气,你先回去休息,太医,好好替怀王治伤。”
事情告一段落,人群渐渐散去。
几个太监前方引路,两队侍卫后方随行,萧青冥手握天子剑,乘坐御辇前往诏狱。
去往诏狱的一路上,每个路口处,都竖有一座指路标识。
他仔细回顾着五年不见的一草一木,努力想要记清路线,却发觉自己即便经历了两次穿越,依然跟从前一样,方向感极差。
为了避免刺客摸进皇宫行刺,宫中原本不允许设立这种路标。
昔年萧青冥生过一场大病,病愈后,嗅觉器官变得异常灵敏,但方向感却变得奇差,难辨东西南北,比路盲还犹有过之。
不得不命人在宫中路口立下路标,平日出行也须太监引路或者乘坐御辇,这才能避免在偌大的皇宫迷路。
昔年先帝刚刚去世,他尚未登基,陈太后小动作不断,朝中暗潮汹涌争权夺利,其他州府不断拖欠粮税,隐隐有诸侯割据的架势,北方的燕然和羌奴国蠢蠢欲动。
萧青冥独自跪在灵堂前守孝至半夜,只觉又困又累,孤苦茫然忧思难解。
浑噩间仿佛闻到去世多年母后的气息,一时间十分思念,便叫太监引他去先皇后灵位处。
夜深路滑,他依稀记得走了很久也没有走到。
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已完全模糊,只觉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黑暗,醒来时头疼欲裂,他已穿越到了现代社会。
萧青冥默默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五年前穿越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穿越者是否获取了自己的记忆,依靠他的记忆假扮自己?
按他推测,穿越者在亡国之际被乱刀砍死,以至游戏结束,自己才得以穿回存档点。
既然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或许这个假扮自己的玩家是真的被砍死了。
周围安静下来,他终于有时间再次查阅系统板面。
原有的【群臣逼宫】的负面状态红色示警已经消失,朝政秩序度由15%上升至25%。
总算摆脱了奸臣随时造反、皇位摇摇欲坠的恶劣境况。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在你的安抚下,朝局得到了短暂的稳定,奖励皇帝内帑增加白银五百两】
五百两?
萧青冥一阵无语,这系统奖励跟玛莎拉蒂5元优惠劵有什么区别?
那么内帑原本有多少呢?
萧青冥仔细一看,哦,余额白银一千两,原来他错怪系统了,奖励让他财产翻了一倍呢。
萧青冥:呵呵。
系统提示音并未结束:【你选择留守皇宫,拒绝敌国议和条件,使战争危险直线上升,京州百姓幸福度和朝政秩序度略微下降】
果不其然,【战争阴影】负面状态变得更红了,京州幸福度由19%降至17%,秩序度由25%再次下降至23%。
萧青冥脸色铁青地关上了系统板面,眼不见为净。
※※※
此时此刻,皇城诏狱之内。
朝野上下人人听之色变的天子诏狱,位于皇城以西的地底.
四周用数仞宽的青砖严丝合缝垒得密不透风,被厚重的土地掩埋着,活像人未死,先入土。
牢房之内常年不见阳光,连通风都少得可怜。
一层层拾级而下,位置越深,代表被关押着身份越重。
诏狱地底最深处,只有一间牢房。
墙皮剥落,露出漆黑内里,空气里飘散着腐臭和血腥味,陈木腐朽,残留着暗红的抓痕。
残烛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牢房一隅。
黎昌站在牢门边,望着外面阴暗小道的尽头,脚踝戴着镣铐,猛虎般高大的身躯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像一尊固执的石像。
他身着常服,身材挺拔威武,容貌与萧青冥有三分相似,光是站在那里,便如山岳一般稳重,星夜一般静肃。
“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摄政不担心吗?”
在他身后,牢房一侧的矮榻上,另一个男人正襟端坐着。
暗纹云锦织就的玄黑官服,衬得露出外面的皮肤尤为白皙,银白封腰紧束,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腰线。
乌黑长发被白玉簪束起,半张脸隐没于昏暗的烛影中。
喻行舟反问:“黎将军是想得到什么消息呢?”
黎昌剑眉一扬:“自然是好消息。”
两人身份贵重,虽有镣铐,但狱卒不得皇命不敢上刑。
喻行舟更是文官重臣,非但没有脱去摄政官服,身边就连小桌茶盏文房四宝都一应俱全。
此刻,喻行舟闲来无聊正在练字,他左手握笔,一行小楷含蓄清逸,工整端庄,行列之间完全对称,字字循规蹈矩,无一笔出头。
即便身陷囹圄,也难掩一身雍容儒雅气质。
喻行舟搁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渍,淡淡道:
“倘若他们劝谏成功,意味着圣上被下臣胁迫,从此威严尽丧,反之,我等即刻便要身首异处。”
“不知对黎将军而言,哪一个是好消息?”
黎昌一窒,拧起眉头:“圣上是我的亲外甥,他只是一时糊涂,被身边奸人蒙蔽。十多年前,圣上还是皇子时,你不是曾入宫做过他的伴读?”
喻行舟将煮沸的茶水缓缓倒入杯中,水汽升腾,他的眼神深藏在氤氲白雾中不甚清晰。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黎将军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吧。”
喻行舟端起茶杯,凝望着色泽逐渐变深的茶水:“入宫伴读时,我才十三岁。后来……我也多年未曾见他。你我都忘了——”
“人,是会变的。”
“权势越重,变得越多,尤其,是身在皇权顶峰。”
他的眼神既似怜悯又似自嘲:“我早已不对龙椅上那位抱有幻想。黎将军,你也不该继续活在对他幼时回忆中。”
黎昌皱眉犹豫道:“有传闻他登基前曾失足落水,旧疾复发迷了心智,或许将来……”
喻行舟嗤笑一声,摇摇头:“这个国家还支撑多久的时间呢?”
牢房外的小道忽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个年长太监带着一众狱卒匆匆而来,手里握着明黄的圣旨。
黎昌双眼牢牢锁定在那卷圣旨上,五指不由自主收紧,竟把粗壮的圆木栅栏抠出五个指印。
年长太监面无表情地展开圣旨卷轴,高声道:“黎昌、喻行舟听旨。”
黎昌不假思索半跪在地,喻行舟慢条斯理从矮榻起身,掸了掸衣摆和袖口的尘埃,才四平八稳跪下行礼。
“雍州将军黎昌、少师兼摄政喻行舟,文武勾结,结党营私,犯上作乱,罪大恶极,特赐死,即刻执行!”
黎昌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对方,颈项间青筋遒劲,双眼发红,最终喉结轻颤滑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绝望长叹:“圣上何至于此……”
喻行舟垂眼,神色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料到此局,唯有按在地上的双手下意识微微收拢。
年长太监命人呈上白绫、毒酒和匕首:“二位可不要怨恨陛下,陛下让你们留下全尸,已是恩典,不知两位大人可还有临终遗言?”
他将圣旨递给二人查验。
很显然,圣旨是真的,印玺也是真的。
皇帝要他们去死,千真万确。
喻行舟站起身,目光落在圣旨印玺之上,不知在想什么,幽幽出神。
黎昌像是被抽走了一身锐气,瞬间沧桑了十岁,惨笑一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吾妹先皇后英年早逝,只有圣上一个儿子,外有燕然大敌当前,内有奸臣祸乱朝纲,要我死容易,可圣上将来,还有谁能护持平安?”
年长太监示意狱卒打开牢门:“还请二位大人速速就死,切莫误了时辰。”
喻行舟忽而轻笑一声,漆黑的双眸却沉静如一潭止水,不见半分笑意:“倘若本官不愿就死呢?”
太监和狱卒们一听这话,倏然紧张起来,一群狱卒将二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