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熊听说秦小满早就出去了,又见灶膛里的火烧的正盛,登时眉头舒展开,但没明说。
他将手里拎着的一块肉递给杜衡:“让他过来拿肉也没来。”
杜衡接过带着肋骨有肥有瘦的一大块猪肉,约莫有四五斤重,且还是块好肉,足以见得秦熊对秦小满的照顾:“多谢大伯。”
秦雄今天本来是来找秦小满说杜衡的事儿。
他去了一趟小满的堂叔家里,他这堂兄弟在县衙做主簿,看能不能有人脉打听秋阳县的事儿。
也是运气好,本县的县太爷把秋阳县登记在县衙的信息提了一份过来,帮助难民在落霞县落户,其间也找到了杜衡的。
与杜衡所说无异,秦熊也就更接受了些这人:“叫什么大伯,听着怪,以后就跟着村里满哥儿的同辈叫我秦二叔吧。”
“是,二叔。”
秦熊闻言回头看了杜衡一眼:这小子可真会顺杆子往上爬。
第8章
秦熊这一趟过来心里挺满意,没多说杜衡什么,东西送到也没坐坐就走了。
杜衡把一把废锅铲插进猪食锅里,见最底下的地瓜已经软烂,知道猪食已经差不多,于是熄灭了火。
看着外头的雾散开了一些,他本打算出去走走,刚出院子进了泥巴地登时就后悔了,外头的土路被雨水泡软,经过的人不少,路早就变成了一片稀泥。
他走了两步还是准备回去。
刚折身就听见两个小孩儿的声音从小路的另一头传来:
“秦小满也太讨人嫌了,笋不去好好挖他的摘什么栗子,眼瞧着这季节没什么货了,他倒是好,咱们转身去扎长篓子的功夫他就爬树上去把好货都摘了。”
“这雨天儿的,他也不怕爬上那么高的树掉下来给摔死!”
“哎,算了算了,本来就是公山的栗子树,咱们能摘他还不是能去摘,当面吵又吵不赢他。”
少年还是不解气道:“咱们村子就没有哪个哥儿像他这么霸道的,活该赵家不要他,一辈子嫁不出去。”
“听说他找了个上门女婿嘛,今儿一早我听秦娘子跟我娘谈的。”
“真的假的,还有人能看上他?”
“什么看上啊,听说是个讨饭吃的瘸子,进咱们村被他留下了。”
两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正说的起劲儿,抬头就见着站在秦家门口的杜衡。
见着陌生男人面容清隽,站着身形姣好,两人不由得愣了愣。
从杜衡身旁经过的时候两个少年默契的闭上嘴步子快了些,赶紧走了过去,等过了秦家后,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见着杜衡也还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少年相携着撒腿跑了。
杜衡蹙起眉,也不怪秦小满霸道,若是个性子温顺的,在村子里不晓得怎么被人欺负。
他轻叹了口气,想着人也应该快回来了,于是折身又回了灶房。
下午雨停了,山道上陆续有人下山来。
秦小满便是其中一个,他把蓑衣脱了下来放在背篓里,草帽也给摘了。
虽是下午没有落雨,但是山里树木积了水,一直都在落水滴下来,今儿大半天披着蓑衣衣裤还是打湿了一部分。
干着活儿的时候还不觉得冷,这出了山被风吹着打湿处也是冷飕飕的,不过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摘栗子费了些时间,今儿回的有些晚,想着回家还有不少活计,要拾腾猪食和做饭,他不免加快步子往家里去。
虽琐事繁多,但是而今回家再不是自己一个人,好歹热闹一些,想到此处他觉得心有安慰,步子也更有了力。
“我回来了!”
刚到院门口秦小满就朝着家里喊了一声,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开门声。
他心里一乐,赶忙推门进去,果然看见了站在屋门口的杜衡。
“什么味儿?”秦小满进院子鼻子就嗅了起来:“二婶儿大发慈悲送做好的肉过来了?”
杜衡笑了笑,看着头发有些湿的秦小满,伸手去接他背着的背篓:“不是,下午二叔送了肉来。”
“那怎么会这么香?”
杜衡还没答话,就见着秦小满放下背篓急忙蹿进了厨房里,他又跛脚跟着上前去。
“你....你做了饭?!”
秦小满嗅着味道揭开了锅盖,看着锅里温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酱菜炒肉丝,一盆子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温菜的水里还有萝卜。
香喷喷热乎乎的一菜一汤!
秦小满的震惊无复言说,不光如此,另一口锅里还有煮好的猪食,他惦记着回来做的事儿都被杜衡做了。
杜衡干咳了一声,自己做的饭,应该就不算软饭了吧:“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回家有口热饭吃就已经极好了,谁还挑剔合不合胃口。
秦小满心中又激动又惊喜,以至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掌心一个劲儿的擦着自己侧身的衣角。
“衣服都打湿了,先洗个热水澡再吃饭吧,不然容易风寒。”
杜衡见他很高兴,好似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替他往水桶里舀热水。
秦小满抢过葫芦水瓢:“我来,我来!”
见着人拎着水桶步履轻快的去了净房,想着自己晕倒的事情,脸微微一红,没想再上前帮忙提水桶进去。
他在屋檐下把秦小满背篓里的蓑衣取出来抖了抖挂在墙壁上,见着背篓里竟然装了半背篓的栗子。
山板栗小颗,这时节刺包已经裂开露出了里头红褐色的栗子,个个饱满,显然是已经挑选过一遍的。
杜衡忽然便想起昨天他看见赵杞过来送栗子,他和秦小满说话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是吃栗子的季节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捏着栗子的手收紧,看向净房。
“挖笋的时候看见栗子长得好,我就摘了一点回来,那棵树上可多。”秦小满出来拿衣裳看见杜衡在瞧栗子,道:“结果冬笋没挖到两颗,倒是摘了不少栗子回来。”
“拿去城里卖又不多点,拿去吃吧。”
杜衡看着秦小满,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去拿衣服洗澡了。”
杜衡看着秦小满进了屋,把背篓端去了一边。
在秦小满洗澡的功夫里,他带了手套用火钳把栗子剥了出来,栗子是好吃,但是刺包外衣扎人的很,不留神就刺进了肉里,好在是都开了口子好剥。
小半背篓的栗子剥出来有一小盆儿,杜衡放进屋里,把剥开的刺包收拾了一下堆在院角下,等着风晒干了以后可以当柴火烧。
农户人家一针一线,一颗野菜一把米壳儿都有它的用处,日子总是节省计划着过。
杜衡做了村官下乡待了已经三年,这些事情很通透。
剩下有三四根大小不一的冬笋,连着笋衣可能有个四五斤,杜衡小心把根须给处理掉,没有破坏到外衣的冬笋可以储存好一段时间。
收拾完背篓秦小满也洗过出来了。
他只穿了一身起皱的亵衣,用帕子正擦着头发,看着杜衡在抖背篓,放下帕子道:“你都给弄完了?”
“嗯。”
秦小满见他什么都做的很好,皱起眉:“你怎么什么都会?”
杜衡笑了笑:“这些不是有手都会?以前也没有光读书。”
“我们晚饭还是在灶房吃吗?”
秦小满点点头:“可以,正好能烤烤头发。”
两个人去灶房里这回拉了两条板凳拼在一起,把饭和菜端上去。
添了两碗饭,一人一碗。
秦小满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切的很均匀的肉丝塞到了嘴里,咸菜炒的瘦肉放了些许油水咸淡适中,他当即就眯起了眼睛:“你以前真不是做厨子的吗?”
不光是因为炒菜本就好吃,是杜衡炒的菜味道是真的好,很像是以前他爹在世时带他在城里的食肆吃的味道。
刀功也好。
“以前母亲是厨娘,言传身教也就会了一点。”
他亲妈是开酒楼的,说是厨娘也不算吹牛。原本亲妈想他毕业继承家业来培养,结果却干了别的。
杜衡看着散着湿头发的秦小满,嘴里塞着饭菜,脸鼓了起来,如此看着年纪更小了一些,他心下涌出一股怜爱。
“你要是觉得还能下口,以后我来做饭吧。”
秦小满闻言径直看向他:“你真的愿意?”
杜衡握着筷子:“怎么会不愿意。”
“男子少有进灶房的,围着灶台转外头人可要说闲话。”
杜衡吃了一口菜,说什么做什么外头的人都要说闲话,他并不觉得男人会做饭丢人,城里酒楼食肆的厨子大多不还是男子嘛。
说男人绕着灶台的丢人没出息的,大低是男人说出来的话,不过是为了洗脱做这些活儿而已。
自己吃人家的,用人家的,总要发挥些价值才是:“我不在乎那个。”
秦小满意外欣喜,觉得自己的眼光毒辣,连忙夹了两筷子菜到杜衡碗里:“那以后就你烧饭吧,你比我手艺好多了。”
“不过……”秦小满高兴之余还是认真的叮嘱:“还是得紧着点过,乡户人家不比商户之家。”
他们家在村里还算能过的,一日三餐不论好坏,好歹桌上是有东西能填饱肚子。
村里有的是人家一日两餐,还时常汤多米少,炒菜淡的没味儿。
即便是家里日子还能过着,不至于忍饥挨饿,但是也过不起顿顿有肉的日子。
哪怕是他二叔家底好,二叔有手艺是屠户,家里还有两个壮力儿子,那也不过三两天吃顿肉,可没奢靡的顿顿荤腥。
杜衡应声:“好,我会把握分寸的。”
今儿打扫的时候他已经简单的给家里摸了底,灶房做了一顿饭有些什么再清楚不过了,知道家里当过什么日子。
秦小满觉得杜衡没有男人的架子,特别好说话,比他遇见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说话,为此他吃饭的胃口也变得特别好,晚上足足吃了三碗。
饱足以后,杜衡洗碗,秦小满去给圈里的牲口喂了食。
忙过以后,秦小满本来是想把洗澡脱下的衣服给洗了,可是手又疼又痒,总忍不住想挠,让他没心思洗。
他坐在灶下掐着手指上的肉想把断在了肉里的细刺给挤出来,手指都掐红了也弄不出。
先时爬上树摘栗子时没戴手套给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