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听着相公两个字有点脸红,他没答话。
“怎的,你看不上我也嫌我霸道啊?”
杜衡实诚道:“我没啊。”
“只是……你,怎么会想到带个陌生男人回来做……丈夫?”
据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风俗习惯。
“我这个年纪的哥儿,村里大多都已经在说人家了,我也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但要是嫁人去了别人家里,爹娘留下的房子就要荒置。”秦小满挑拣着体面的说:“原本是打算招个上门女婿的,可是村里没有合适的,外村的又迟迟没有信儿。”
杜衡听完,陷入了沉默。
“那你咋想的?方才为了吃食才草率答应的?”秦小满说完问杜衡:“你说出来听听。”
杜衡见人诚心,说什么都是救命恩人,便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咱俩也才认识,一来就做夫妻也太随意了,这事儿还得是两情相悦才好,糊里糊涂的不恰当。”
为了稳住人,杜衡退了一步:“怎么也得先了解了解,你说是不是?”
秦小满闻言笑出了声,吃饱了就想着了解了,先前可不是这样的。
还两情相悦,怕不是以前听说书的听多了。
过日子哪来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村户人家面朝黄土背朝天,饭都吃不饱谁还有心思管那些。
就算是真的礼数周全的嫁娶,若是同村的还好,两个人许是见过面的,有点情分,但也大抵看家里的条件如何,聘礼多少,嫁妆又是几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人谈的拢亲事也就成了。
倘若嫁到别村的,男人是斜眼歪嘴,还是满脸麻子,那得到了成亲当晚才晓得,后悔也没处后悔去,哪里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
不过秦小满看杜衡可怜巴巴的,也不想把人逼急了,而且确实是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便退了一步:“得,你是讲究人,听你的咱俩就先了解了解,行不?”
杜衡闻言松了口气:“这样再好不过了。”
“那赶紧进来吧,不然着凉了。”
杜衡搂了一把火兜,他点点头,刚刚进灶房里,秦小满把灶门刚关上忽而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又把门给扯开,不耐烦的朝着院门口喊:
“谁啊?”
“小满,是我。”
杜衡耳尖的听到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秦小满冒着雨过去开门,恶声恶气道:“你来干什么?”
“今天我上了一趟县城,给你带了一包炒栗子回来,你趁热吃。”
杜衡在窗口看见那男子戴着一顶草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很是诚恳。
但秦小满本就烦,见着男子似乎更烦了,不留情面的挥手:“我不吃这些。”
男子却好脾气的没恼。
秦小满又道:“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回去吧。”
男子却并不舍得走,磨蹭着想再说什么,一抬眼看见屋檐下牵着的绳子晾了一套衣裤,登时就愣住了。
虽男子和小哥儿的衣着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从尺寸上还是看得出来不是秦小满的。
男子皱起眉:“小满,你家里有男人?!”
第4章
“是哪个登徒子不要脸的东西,敢跑到你家里撒野。”
男子撸着袖子,气势汹汹的就要冲进去教训人,被秦小满一把薅在门外:“谁要你多管闲事,那是我自己今天才找来的男人!”
男子惊道:“你让难民住家里来了!”
“咋的了,我家里空屋子多,住个人进来我乐意。正愁着找不到上门女婿,这不求什么得什么,这就来了!庙里求菩萨都没这么灵验的。”
“你……你一个清白小哥儿找个男人来,这像什么话。”
“我像啥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男子急道:“这不合礼数,叫外头的人怎么说。”
“外头的人不管我吃喝,我还管他们说什么不成。以后他就是我相公了,搭伙过日子没什么不好!”
杜衡听见外头嚷的厉害,他跛着脚径直走出去。
男子见着他走路斜肩,一瘸一拐,更是瞪直了眼。
指着杜衡道:“便是你想招个上门女婿,这四肢都不健全的瘸子怎成!”
秦小满被缠的烦了,直言道:“你嫌人瘸,怎的,你是能娶我不成?还是说能上门来?”
男子一下子就失了些气势,话到嘴边说不出了。
杜衡也是男人,自然也一眼看出了端倪来。见秦小满是真的烦了,外头雾雨更大了些,不一会儿头顶就像落了一层白糖。
他问道:“这是谁啊?”
男子看着杜衡的脸捏紧了拳头:“我是小满的哥!”
“少搁这儿认亲戚,我可不是你弟。你赶紧走,我们要吃晚饭了。”
秦小满把赵杞推出去关上了院门,任凭他敲打也不开。
赵杞没法子,只能到院门旁的矮石墙前喊:“小满,你别糊涂!”
秦小满懒得理他,喊着杜衡进了屋。
外头的赵杞干着急,只见着两人相携进了屋子,却又拿人没办法,几番喊叫没人应答,他一折身顺着小路往前走,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一户人家。
赵杞举着手哐哐敲门:“秦二叔,在家没!”
不多时,一个胸臂十分结实的男人走了出来,行走之间甩动的肩臂也能让人看出体魄的强健魁梧,这阴雨绵绵的冬日未曾裹着厚棉衣,只穿了一件秋时的中衣,站在雨中也不曾哆嗦一下。
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明锐的眼睛,那眼神光和尖利的快刀泛着的冷光如出一辙,老远一瞧是能吓哭小孩儿的魁梧男人。
看着冒雨来的赵杞,秦熊蹙起了眉,拉开门问道:“这大的雨,杞子咋过来啦?”
赵杞急惶道:“秦二叔你赶紧去劝劝小满吧,他接了个男人在家里说是要当上门女婿!那男子瘦精精的跟个猴儿一样,还是个瘸子!”
秦雄听说自己侄哥儿找了个男人,眉头一紧:“还真弄了个上门女婿?”
前些日子村里人议论隔壁村的老哥儿找了个难民做上门女婿,他听到小满提了一嘴也想招一个,这才多久的时间,动作还搞得快。
秦雄其实也没多待见赵杞,这小子光管小满鸡毛蒜皮的闲事,要紧的事情却又办不成,这样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小满弄个男人回来了说到底是件大事,他道:“那我带个斗笠过去看看。”
赵杞看着人慢腾腾的,急道:“两人怕是住一块儿有了些日子,我方才瞧见两人的里衣都洗来晾在屋檐底下了,进屋也拉拉扯扯的,怂恿小满还把我关在院子外头。”
秦小满是个犟的,一个哥儿非要守着自己爹娘的屋子住,从小到大没少干些出格的事情,跟男子打架也是家常便饭。
又干祸事秦雄也都习惯了,并没有大惊小怪,但是听闻那男人的里衣都挂屋檐底下了,自己是孩子都几个的人,登时就觉得怕是不好。
虽说村里人家的讲究不似城里一般多,常有是寡妇改嫁的事情,城里兴的是和离,但那毕竟都不是刚成亲的事儿,到底小满还是个清白小哥儿,万一找回来的人不是个好东西以后要想再找好点的就难了。
“这个孩子!”
屋里的人自然也是听到了外头两个爷们儿的声音,秦雄的媳妇儿李晚菊为了听热闹顶着冷风从灶房里出来。
她在屋檐下一边磕着南瓜籽儿,一边看着自己丈夫取墙壁上挂着的斗笠,叮嘱道:
“蓑衣也穿上吧,这么大的雨,小满也真不是个省心的,先前你还想着接到家里照看,若是真来了指不准儿惹出多少事情来。”
秦雄瞪了李晚菊一眼。
看着丈夫披着蓑衣火急火燎和赵杞去了,李晚菊见着自家哥儿也钻了出来,她把磕出来的南瓜籽儿放到了哥儿手心,道:“你爹还瞪我,真是个没良心的。”
说着又笑起来:“这小满还真是个能折腾事儿的,听了村里那些个长舌妇的,还真自己去弄了个男人回来。”
秦小竹道:“小满哥一直不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又霸道,什么事儿他干不出来啊。左右村里又没人要他,不自己厚着脸皮找个上门的,那这辈子不就只能寡到老了嘛。”
母子俩笑了好一会儿才缩着脖子进了屋去。
......
“是到吃栗子的季节了。”杜衡看着屋外的细雨,感慨了一句。
正在往碗里掏饭的秦小满顿了一下,他正要说话,就听杜衡问:“方才那人喜欢你?”
“你脑子里就只装着些喜欢不喜欢的事儿嘛。”
秦小满把添了饭的碗放在杜衡面前,又扣了一双筷子上去。
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爹在世的时候跟赵家来往的多,口头上说了等我们俩大了以后成亲。”
杜衡眉心一动:“那你们是吵架了,带我回来气气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能那么幼稚,许我是不懂事了些,却也没傻。”秦小满刨了几口饭,也说不上伤心,只有不耐道:“我爹去世以后赵家就不认这事儿了。”
杜衡不解:“为何?”
秦小满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杜衡一眼:“我脾气差又霸道,在村里口碑本来就不好,以前爹在世的时候别人看我爹的脸面,爹去世了我自然就没人瞧得中了。”
“赵家家境在村里不错,而且就一个儿子,赵娘子不肯自己儿子娶我这样的进门也属常事,有了机会反悔自然是不会放过。”
“也不怪赵家,谁不是权衡一番想把日子过好,赵家不肯认这门亲事也就算了,以后少来往便是。可赵杞非要来嘘寒问暖干些没用的,他娘晓得了又得指着我鼻子骂我勾搭他儿子,烦人得很。”
杜衡蹙起眉,虽然他和秦小满才认识也不过那么些时辰,可短短的接触他发现那么大点的少年却把人情冷暖已经看得十分平淡。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杜衡道:“那下次他要是再来烦你,我帮你赶他走。”
秦小满一听这话便乐了:“得了吧,你这样子能吓唬住谁。赵杞好手好脚的都是个怂蛋,你脚不灵便就更别说了。”
杜衡正要说怂是性子的原因,跟体格没关系,嘴还没张,就听见院外传来咚咚咚的几声沉闷的敲门声。
力道大的感觉门板都要被推倒。
“一天天的就没个安生时候!”秦小满闻声啪的放下碗筷,神色微动:“赵杞那鳖孙指定是去跟我二叔告状了!”
“得,你先别坐着了,快进里屋藏起来,记得从里头把门给锁上,不管发生什么千万别出来。”
一边说,秦小满一边把杜衡从板凳上扯了起来,推着进了里屋。
杜衡满脸疑惑:“为何?”
“我二叔是个屠户,干了半辈子宰牲口的事儿,凶悍的很!他要是动手你这身子骨能挨几下?”
秦小满把门一拉上:“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把门闩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