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六爷下巡屯兵驻地归京,同陛下斥了不少地方官员在任不作为,少有褒奖两个地方官,秋阳县倒是被六爷夸了一嘴,今来考课,正如王爷所言啊。”
正事办完,王翰林也同齐开胜闲说了几句。
“齐知府慧眼如炬、知人善任,地方上治理的好,想必是期满就要回京了,届时定然要常来府上吃茶才是。”
齐开胜笑呵呵道:“借王大人吉言了,他时若能回京任职,怎有不上门拜访的道理。”
两人说笑了几句,这王翰林上了些年纪,赶路又巡县考课身子已很是疲乏了,齐开胜也没多做打扰,劝人歇息后就退了出去。
“杜衡,王翰林休息了。”
齐开胜出来就见着从廊子里引着下人要去送茶水的杜衡,招了招手,把人唤了过来。
杜衡连忙跟了上去。
“这几年在县上你事情办的很好。”
闭上门,齐开胜便没有再吝啬对杜衡的夸赞。
杜衡听这话便晓得此次考课稳妥了,这几年在县里没少办事,倘若是无冤无仇的,论谁来也说不出他的一句不好,为此他确实是不虚考课的。
但年轻人不可骄傲自满,杜衡依旧毕恭毕敬道:“倘若没有大人鼎力支持,领导有方,下官也是事事行难。”
齐开胜笑了笑:“你不必自谦,这几年你的作为本官看得到,着实于让本官刮目相看了。进士者常见而有治理才能者不常见,你年轻又有才能,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把秋阳县这摊子梳理好,对你只会有利而无害。”
“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齐开胜摆手示意他不必虚礼,又道:“六爷下巡之时对你颇为赏识,倘若他日进京续职,你也能有所依傍。”
杜衡道:“进京任职乃为官者之期盼,下官自知才能有限,只怕是辜负大人所望。”
“本官知你为难,自来仕途重出身,你是举人功名任职,前朝之时举子多任不得甚么大官儿,顶破天了做个州府同知通判,可那是前朝了。”
齐开胜道:“前朝何其重视科考,读书人遍地开花,举子确实算不得甚么好的出身。可而今陛下重塑了科举,比之光会做花花文章的,更为看重务实能力之士,你切不可妄自菲薄。”
话毕,齐开胜压低了声音:“闻陛下有出京南巡的打算,虽不曾着手落实,倘若一旦南巡,那便是不少人的机遇。”
他没说的太通透细致,点到即止,毕竟皇帝出京这等大事不可随意外传,稍有不慎便可引来杀身之祸。
“杜衡,你是聪明人,当是明白本官所言何意。”
杜衡闻此一言,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若非是有心提拔,他也断不可能从齐开胜这里得到这般消息。
他晓得齐开胜的任期将满,想必是不会再继续做这锦团府的知府了,想来凭借人脉于这些年的政绩是有信心可以往上头走了。
此番调任前,提拔一二他看重的,来时宦海浮沉,还有的是能碰上的机会。
杜衡既是感慨于齐开胜长远的目光,又感恩他的赏识,不由得深深做了个礼。
“此次见了齐大人,不知再见又是何时咯。”
送考课的官员出城后,杜衡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马,不由得也生出了一丝惆怅来。
这些年从田湾村到落霞县,又从白榕书院结业,再来秋阳县任职,一路上相识又别离了太多的人。
亲眷、故友、仇人,有的相识了一别,别后再有重逢纠葛,不停的聚散离合,未曾有过停歇。
所幸于如何变换,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始终如一,从不曾有过一刻的聚散。
三月花开正好,桃李辉映,杜衡旁若无人的握住了身旁人的手。
秦小满本是想就着杜衡的感慨说一句到齐大人任职的地方任职不就能常常见着了,话没出口,手背上暖意传来,他不由得抬起眸子看了杜衡一眼。
“你今日当着下属的面拉我手不害臊了?”
“没事,我脸皮长厚了。”
第115章
考课结果下来到县上的时候, 已经六月份了。
五黄六月天,秋阳县热得人后背的衣衫就没离过皮肉,稍微动弹一二便湿哒哒的一身黏糊的厉害。
这季节里的寒瓜成熟了,大街小巷里都是整的、切开单卖的瓜, 又脆又甜。
园子里的老槐树下铺着两张并在一起凉板平床, 午时也没甚么风, 树荫下稍稍凉快一点。
“哥哥吃这块儿, 这块儿更甜些。”
承意翘着光脚丫子趴在凉席上,正在翻看带插画儿的小书, 嘴边上递过来了一块红红透着汁水的寒瓜, 他眼睛还在书册上, 张开嘴巴咬了一口瓜。
“甜不甜?”
澹策把脑袋凑了上去,和承意一起并着。
“甜。”
承意点了点脑袋。
听到承意回答了, 澹策开心的又把瓜送上去:“那再吃一口。”
“不要了, 寒瓜吃多了一会儿又得上茅房。”
“你要是嫌懒得跑, 我背你去就是啦。”
承意听到这话抬起脑袋,伸手捏了捏澹策的耳朵:“那怎么可以。”
澹策笑着露出了小虎牙,用自己光着的脚丫子蹭了蹭承意。
杜衡拿着上头的文函进园子时, 就看见两个小崽子在凉席上顽皮。
他干咳了一声, 正在玩捏捏游戏的小崽子停下手来, 乖乖叫了一声爹爹。
杜衡走过去, 看着就是趴在树荫凉席上的小崽子额头上也出了不少汗, 他拿出手帕给承意擦了擦额头。
“热不热?”
“有一点。”
澹策从一旁抽出扇子:“我给哥哥扇扇。”
杜衡笑了笑:“那好好玩。”
秦小满从屋里出来:“考课文函不是下来了?还在那儿磨蹭,快瞧瞧。”
杜衡拿着文函过去:“你这急性子,是一刻多等不得。”
秦小满连忙接过了文函, 匆匆打开。
杜衡等着秦小满说结果, 半晌不见他开口, 不由得脑袋凑了上去。
“两阶?!”
杜衡有些不可置信,伸手捏住了文函的一角,反复看了两遍才确认,他真的升了两阶,也就是说正七品的知县升到了正六品。
他咂摸了一声,寻常来说地方官员在三年一考课上可以根据政绩提一阶或者是两阶,不过做官这事儿,贬黜容易升迁难,这三年一课能升个一阶已经很不错了,两阶确实是凤毛麟角。
杜衡吐了口浊气:“好啊,好。”
读书科考做官,折腾了这些年,晃眼也奔三了,按着势头,三十以前能混到州府,也算是不瞎这些年了。
“我说你一点不忧心考课结果,原来是心里早有了成算。”
杜衡道:“我也不是有成算,只是踏踏实实办事情。”
秦小满戳了杜衡的腰一下:“现在得了好你自是想说怎么说好听就怎么说。”
杜衡把文函收拾好,道:“下午天气凉快些咱们去官道看看,天气大了官道整修的要快些,前些日子工房说已经快到边界了。”
“这官道倒是修的快。”
“县里就守着这么一条路用,地基在那儿呢,也只是修修补补,整起来自是快。”
秋阳县官道重新拾腾以后,经行的商户肉眼可见增多了不少,夏时天气热,秋阳县荒地开垦了不少的地出来,寒瓜种的也比往年多。
县里的瓜好吃,今年经行的商户多,附近县城的都捎带了县里的寒瓜到别地去卖。
秋收以后,魏家的商队浩浩荡荡如约而至。
让杜衡意外的是,此次带队前来秋阳县的竟然是魏逢。
杜衡得到消息,带着秦小满和两个孩子一同去接人。
原身这边亲戚本就不多,魏家帮了他大忙,亲戚一场,说来成亲这么多年,魏逢都还没见过他的家眷。
上午进城的摊贩市民多,街市口一段儿很热闹。
秦小满牵着安安静静的承意,就在路边上等着商队。
澹策却是闲不住,攀着杜衡的手腕,垫着脚仰着脖子往外瞧:“舅公到底长什么样子啊?什么时候才到?”
“到了你就晓得了。”
约莫着辰时,县城门口明显的嘈杂声便更盛了些,不一会儿,商队的人以此押着车马货物进到了县城。
“阿衡!”
魏逢的眼神倒是好,杜衡小两口牵着孩子四个人八双眼睛都没瞧见人,倒是在马车里魏逢先瞅到了在路边等候的一家子。
“怎的还亲自出来迎了,杜大人.......”
杜衡连忙扶住了从马车上欢喜的下来,走到跟前就要行礼的魏逢:“舅舅这是做什么!这朝是外甥来接舅舅,不是县官儿查检商队!”
魏逢双手拍住杜衡的肩:“一别多年,瞧着你都好舅舅可就安心了。”
杜衡笑了笑,牵过秦小满:“舅舅,这是我的夫郎,小满。”
“这是一双孩子,大的叫承意,小的叫澹策。快叫叔公!”
承意和澹策甜甜的叫了一声叔公,魏逢看着两个已经半大的孩子了,模样都机灵俊俏的很。
“都这么大啦?”
魏逢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蛋儿,伸手就要掏点见面礼。
杜衡连忙止住:“舅舅,咱就不在大街上唠嗑了,在前头望江楼里已经安排妥当了,您瞧着商队一路过来也都累了,咱们到酒楼里再慢慢说。”
“好,好!”
商队一行四五十人,车马啊、货物啊,长拉着都小半条街了。
县里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商队,忍不住都瞧一二热闹。
“先时我听袁安说家里三支队伍走不同的方向,舅舅带着最大的一支队伍往京城方向走,没想到舅舅今年竟然带着队伍过来了秋阳县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