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不想加,不想惹麻烦,颤声说:“路上都有摄像头的,你们快放开我的自行车,法制社会……”
如果这三个男的没喝醉,意识到路上有摄像头,大概还会保持一丝理智,让小姑娘走。但他们三个喝醉了,嘻嘻哈哈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在违法的边缘,只觉得自己只是在帮兄弟搭讪要微信。
“诶,别这样嘛……”醉汉嬉笑。
那无赖般的声调,让杨家盛想起那个姓郑的,他腆着脸缠着许顺和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猥琐的语气说着恶心的话。
杨家盛火一下起来了,喊了一声:“你们几个干吗呢?!”
三个醉汉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见杨家盛一个人,语气不善:“关你屁事。”
杨家盛走过去,推了一下那个举着手机的醉汉:“是男人吗?三个男的围着一个小姑娘,加微信?加你妈的微信。”
醉汉没拿好手机,直接掉在了地上。三个火了,靠过来围住了杨家盛,问:“你他妈谁啊?干懒叫!”
杨家盛偏了偏头,朝小姑娘示意,让她快走。小姑娘颤抖着,单车都来不及扶正,扔下就跑了。
醉汉一边骂着“干鸡掰!北仔这么嚣张!”一边用力推搡杨家盛。
北仔是从前南州人对外来打工者的称谓,带着贬低、看轻,不是个好词。
杨家盛来南州一年了,南州话骂人的三字经他明白得很,累积一晚上的暴戾终于找到了出口。
杨家盛冷冷扫了醉汉一眼,用学到的南州话骂:“干恁祖公!”
醉汉举起拳头,杨家盛一拳直接砸在其中一个的鼻子上,鲜血喷涌而出。醉汉哀嚎一声,其他两个愤怒了,一拥而上。
四个人打成一团。
等小姑娘带着警察赶到的时候,场面惨不忍睹。
四个人,包括小姑娘都被带到派出所,询问,做笔录,调监控。
杨家盛做完笔录已经是早上快五点了,他才想起自己没跟许顺和说今天不过去了,拿出手机,发现许顺和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在三点五十分的时候发的,问他今天不来了吗。
许顺和没打电话。
杨家盛回复了,今天有点事,去不了店里。
杨家盛的回复刚发送过去,几乎是立刻,许顺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杨家盛按掉了,他不想接,接了要说什么。他一身的狼狈,不想他哥知道。
做完笔录的老警察看杨家盛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震动,问他:“电话不接?”
杨家盛摇头。
老警察看透一切,说:“你伤这么厉害,在南州有没有家里人,还是亲戚朋友?让他们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做一下伤情鉴定。这事你是没有责任的,属于见义勇为,从监控上看,先动手的也是他们,你没有责任。”
杨家盛“哦”了一声,问:“那我可以走了吗?”
老警察问:“你自己一个人走得动?”
说完不等杨家盛回答,迅雷不及掩耳,拿起桌上杨家盛的手机就划到接听。
杨家盛没反应过来,等警察接起手机,他才站起来要去抢回手机,可他刚动,背上的伤就疼得他倒抽一口气,又倒坐回椅子上。
“喂?你是杨家盛家里的大人吗?我看他手机上备注的是哥哥。”
“哦!他现在在南街区派出所,你过来一趟接他吧!没什么事,见义勇为。替一个小姑娘解围,跟人家打了一顿。”
老警察按掉手机,语重心长:“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有什么事要跟家里人讲。平时没少打架吧?出手太狠了,我看那两个鼻梁骨都被你打断了。以后注意点,别过火。你这是做了好事,还怕家里人骂你啊?”
杨家盛拿回手机,马上给许顺和打了个电话。
“喂,你不用过来,我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许顺和声音着急得很:“说什么傻话!在派出所等我,我马上到!”
“不用来了,你还要开店——”
“今天不开了!”许顺和说完,直接挂断。
许顺和接了杨家盛,就直接打的到医院去。挂了急诊,拍片、检查。杨家盛掀开衣服的时候,许顺和脸黑成锅底。
整个背部全是青紫一片,那是两个醉汉举起单车用力往他背上砸,砸出来的,砸了不止一下。
背部肌肉严重挫伤,要静卧半个月以上;手臂轻微骨裂,要打夹板固定两三周,之后再来复查。
从医院出来后,许顺和带着杨家盛,直接打的回了包子店。
杨家盛说:“我自己一个人回出租房就行了,包子店的活我正好直接辞了,你再招人吧。”
许顺和不回他,脸色很差。
杨家盛确定许顺和生气了,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生气的许顺和,竟然有些害怕,不敢再开口。
脾气好的人轻易不生气,一旦生气了,很难哄好。
回到包子店,许顺和先帮杨家盛把一身脏衣服换了,还稍微擦了擦身体。杨家盛的衣服全放在出租房,许顺和先拿了一套自己宽松的睡衣给他换上。
换好干净衣服,许顺和又倒了杯热豆浆,拿了一个包子给杨家盛吃。两个人到早上十点多,才吃了点东西。
肚子垫了东西,杨家盛这时已经觉得好多了,他再一次说:“我回去出租房吧,自己回就行。”
许顺和不理会他,直接说:“去二楼躺着,医生说要静卧。”
杨家盛站起来想往外走,牵动了背部的伤,疼得脸抽抽。
许顺和吼了他一句:“杨家盛!”
杨家盛吓了一跳。
许顺和从来没有这么吼过他,他对他哥再乱来的时候,他哥也没有这么生气过。他以为他哥永远是温和的、柔顺的,再气极的时候也只会红着眼眶看他。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那些时候他哥都没有真正生气过。
现在的许顺和,才是真正生气的许顺和。
第54章
许顺和又说了一遍:“现在,上二楼去躺着。”
杨家盛不敢反抗了,他拖着步子,慢慢地挪上二楼,疼得龇牙咧嘴。
许顺和在后面跟着他,说:“去我房间,杂物间太小了。”
杨家盛进了许顺和房间,实在痛得厉害,顾不上别的了,直接在许顺和床上趴下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夹板固定的小臂放在枕头上方,才终于觉得舒服了点。
许顺和在床边坐下,帮他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又把被单叠起来,让他趴着舒服点。
杨家盛瞄了一眼许顺和。
许顺和慢慢说:“你现在这种样子,自己一个人在出租房待着不行。我等会去把你的东西拿回来,这几个礼拜你都在这里住着,我好照顾你。”
杨家盛心里有些感动,但又委屈。
一会让他搬走,一会让他搬回来,怎么样都是许顺和说了算,谁叫他没本事。
他嘴硬:“只是轻微骨裂而已,我自己能行。”
许顺和没理他,开始算账了:“你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
杨家盛不吭声。
许顺和一条条列:“做好事是对的,见义勇为是对的,派出所表扬你了。可是,你在做好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稍微想一想,做好准备,再去做好事?”
杨家盛还是不吭声。
许顺和语气更冷了:“那个路口离包子店不到两百米!就不到两百米!你为什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好!你为什么不先打电话报警?人家警察说了,你是下狠手打的,一个人打三个,还把那三个打得很惨,鼻梁都断了!要不是这次责任在他们身上,你打这么狠,都要被派出所拘留个十天半个月!”
“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给我打电话!我不去接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去医院做检查?路都快走不了了!”
“拘留就拘留,又不是没打过架。”杨家盛继续嘴硬,“给你打什么电话?我就是一个小工而已,你是老板,我给你打什么电话。”
许顺和气得有那么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指着杨家盛脑袋说:“还好人家砸的是你的背,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往你脑袋上砸,怎么办?!”
“不怎么办。”杨家盛说,“砸就砸了,反正没人在乎。”
杨家盛脱口而出后,有些不安,这话幼稚得伤人。
房间里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杨家盛偷偷扭头去看许顺和,这一看,他立刻悔得不行。
许顺和胸膛起伏,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眼眶通红,里面有泪在滚动。
是气得不行的样子。
“哥——”杨家盛后悔了,非常后悔。
两颗泪珠滚落下来,掉落在白色棉布T恤的领口。眼泪浸湿了脸颊上的一点点皮肤,但很快就干了,快得像那两颗泪珠只是杨家盛眼花看错了。
但真真切切是两滴眼泪。
那两滴眼泪就像两颗珍珠,那是许顺和在乎他的证明,真真切切的证明。杨家盛真想把它们捡起来,装在小瓶子里,永远挂在他的胸前。
许顺和气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你——”许顺和开口说了一个字,却又停了,似乎觉得说什么都没用,他闭紧了嘴巴,转身往房门外走。
杨家盛从未见过这样的许顺和,他后悔了,害怕了,急忙起身喊:“哥,我错了!”
许顺和没有停下脚步。
杨家盛连忙下床要去追他,动作太大了,一下牵动背部的伤口,疼得没站稳,摔倒在地,痛得喊了一声。
许顺和这才转身回来扶他起来,眼眶仍是红的,一声不吭。
杨家盛慌了:“哥。”
“别喊我。”许顺和闷闷地。
“哥,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乱说的,我没脑子——”
许顺和掀起他衣服,看他背部的伤口,又去检查夹板有没有松动,但完全不理会他说的话,看完就又起身出去了。
杨家盛知道他哥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他不知道怎么办,彻底慌了。
他在床上艰难地熬了一个小时,许顺和回来了,手上拿着冰袋和药。
许顺和一进门,杨家盛就想蹦起来,然而背上的伤让他几乎动弹不得,他只得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尽量偏头喊:“哥。”
许顺和没理他,掀开他背部的衣服,拿了个毛巾包裹住冰袋,随即把冰袋放置在挫伤的部位进行冰敷,缓缓移动。
医生的嘱咐,开始的这几天,每天要冰敷三次,完了后涂药。
放好冰袋,许顺和又下楼,拿上来一个尿壶,放到床底下。
杨家盛看见了,说:“我可以下楼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