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把房子修一修吧。”如果他要常驻的话,这样的房子他不能接受。
“可以。”
“院子也要打理一下。”最少得开个自留地出来,稍微养两只家禽。
“可以。”
“我要修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可以洗澡上厕所。”知青所的茅坑他是再也不想去了。
“好。”
林逸秋越说越上瘾,不自觉地把自己想象的家就按在了刘季年家里:“我还要一个房间做暗房,我要洗照片。”
“嗯。”
“盖一间新屋子,我的照相馆也应该开起来了。”
“我回头就去牛家庄买砖。”
一连提出了诸多要求,林逸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讪讪道:“你怎么都答应我了?”
刘季年坦然道:“你都答应做我对象了,这点要求我还做不到吗?”他哥娶媳妇就这样,女方家里要什么礼都得备上,逸秋虽然是男孩子,但也不能缺。
林逸秋轻咳一声:“嗯,你回吧。”
第127章 相认(一)
林逸秋还想着下一次要找什么借口再去五场,机会却悄然而至。
元宵前夕,四场那边的负责人打电话邀请他们宣传队去四场跟五场联合举办元宵晚会。
运动期间元宵不算什么大节日,根本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去办,唯一能解释地通的,恐怕就是上回没请到人落了面子,又或者廖场长也在其中出了力?
但不管从哪方面来讲,这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林逸秋赶紧把消息传达下去,才刚刚放松下来的知青队众人,瞬间精神再度紧绷。
林逸秋故作轻松道:“放轻松,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表演了。”
话虽如此,但是如此大型的活动还是需要提前准备,众人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元宵前夕,一辆大巴车悄然来到刘家村。
村民们对动不动就来接的大巴车和拖拉机已经变得见怪不怪了,心底还有一些隐秘的骄傲——这可是他们村出来的知青啊。
时隔几天,林逸秋一行人再次来到了五场,与上一次不同,这次不用通传不用审核,邀请函就是他们最好的通行证。
比起破落的九场,以畜牧业起家的四场和五场明显富裕多了。他们为宣传队直接准备两套带院子的二层楼房,男生一套女生一套,随便住。
大家都撒欢一样跑向房子,这五场也太豪气了!
大家兴致冲冲地去选房间,林逸秋则带了点礼物去拜访了廖家。
这次来得真巧,廖国富正好也在家。
林逸秋对他的邀请表示了感谢。
廖国富摆摆手:“这不算什么,原本就是要请你们的,只是……”上次抠门的场长不肯花钱,搞得两个分场沦落成整个农场的大笑柄。
廖国富话音一转,改口说:“只是你们得好好演,我把牛皮都吹出去了。”
林逸秋自是答应:“一定一定。”
廖英杰全程谨小慎微地服侍着廖场长,见状不由插了一句:“爹,我能不能跟也参加宣传队啊。”只要他爹一句话,那就是圣旨一般,全家都不能反对。
廖国富哪能不知道他要想干嘛,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掷:“你好好做好一件事行不行?别想一出是一出。”
林逸秋深以为然。
看儿子跟霜打茄子似的,廖国富又心软了:“这样吧,你配合一下人家林出纳和李队长,再跟着五场的策划人好好学学,怎么统筹规划一场活动。”
廖英杰眼睛一亮,生怕廖国富反悔,赶紧道:“谢谢爹。”
“只一点——”
来了来了,命令来了,廖英杰和林逸秋正襟危坐。
“不能让劳改犯看节目!”这个消息也是廖国富听来的,他想九场是新开的分场,上上下下没规没矩的也就算了,总场长也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他们四场五场不一样,他们是八七五农场的支柱,是门面,怎么能做这种坏了纪律的事情呢?而且这场演出还是他一力促成的,不能出一点点岔子。
林逸秋笑着的脸顿时一僵,不让劳改犯看节目还怎么找人?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其他人也并未看出端倪。
“啊,可明天是元宵诶,之前春节也……”廖英杰无意中说了一句,随即又纠正说:“我知道了,我会让劳改农场那边看紧一些。”
看紧一些可能性倒也不大,大家都憋坏了,就等着明天元宵看节目闹元宵呢,保卫科的人也不见得会尽心。廖国富深思以后,又改口了:“算了,让保卫科的人也去看节目吧,至于那群劳改犯……让他们看节目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可以让他们出来放放风,但是不能出任何幺蛾子。”
廖英杰和林逸秋两人连连点头。
回去以后,林逸秋就把徐离景叫来商量对策,他把廖国富的话转述给他,问道:“我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接触机会了……不论如何咱们得冒一次险,你觉得呢?”
徐离景焦急地来回踱步。
“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就想办法让阿杰引我们过去。”
“我们自己去不行吗?”徐离景并不放心外人。
“我们得有个当地人在手里,不然被抓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徐离景理解林逸秋的意思,却依旧放心不下:“你觉得廖英杰可靠吗?”
林逸秋反问:“那你觉得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徐离景闷声道:“行,一切行动……我都听你的指挥。”
“好!”林逸秋得了准信,当即就把节目顺序打乱重组,他把自己的节目放在第一个大合唱后面,这样可以早点结束表演去找人。
第二天为了分流,主办方还是把元宵汇演分成了上午场和下午场,而林逸秋和徐离景则选择了下午场以后出去。
四场和五场为了这次演出准备地非常充分,甚至把大礼堂借出来供他们使用,而这也正中林逸秋下怀,这意味着一旦天黑,看演出的人就不会在外面乱晃悠(毕竟礼堂内暖和还有茶水供应,厕所也一应俱全),而他们行动的危险性也会大大降低。
而对于怎么把廖英杰拉进他们队伍,林逸秋也有自己的想法。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属于叛逆期,相对应的,他的好奇心也是最重的。
果然,听完林逸秋的计划,廖英杰表现得十分激动:“逸秋哥,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你也别说这些虚的,我就问你,加不加入!”
“可是我爹那里……”廖英杰有些为难,一边是爹交代的工作,一边是朋友的友谊。
“算了,你不去就不去吧,不过我先说好了,你可不能把这事情说出去。等事成之后,我把你那份分给你,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大本事,赚不到钱没有出息吗?”
这话可真是说到廖英杰的痒处了,他开始变得格外焦虑:“可是我也没做什么,怎么能拿钱呢……”
思前想后,廖英杰还是心动了,而且他对这样的冒险行动有着说不出的好奇:“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林逸秋跟徐离景相视一笑,上钩了!
就在来这里的前夜,徐离景就老实交代了,他要找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救命恩人,而是他是生父。他的父亲是一位金石学家,金石学是近代考古学的前身,又因为研究方向和范围等等不同,而略有区别,但是都掩盖不住一件事情,那就是徐离景的父亲懂文物!
而他恰恰有一件文物!
因此,林逸秋以此为借口,设下了一个局。
元宵晚会热烈开场,当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大礼堂的后门口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钻入了林中。
路上,廖英杰还在兴致冲冲地问着:“我们真的能找到那个老教授吗?如果这件文物是真的能卖多少钱?”
而林逸秋和徐离景的心早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根本没心思来回复他。
廖英杰把两人带到上次的牛棚,果然如廖国富所说,现场并没有人看守。
大冬天的,一群人居然在外面吹冷风,却没有一人想躲到屋檐下的。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夕阳留下了最后一抹余晖,只能让人勉强看出对面的人样,但是这要从几十个穿着外形一模一样的劳改犯中找到一个人依然很难。
林逸秋低声抱怨了一句:“啧,这要怎么找嘛?”
突然,徐离景的视线定格在了一个点,接着他的瞳孔倏然张大。而对方无意中转头过来,也看见了这里站着三个黑影。
林逸秋想象中感人肺腑的父子相认场面并没有发生,徐离景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人,那人也是愣神般地看着徐离景。
两人之间虽然一句话未说,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林逸秋见状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还愣着干嘛?”
徐离景苦涩一笑:“知道他还活着我就放心了。我还是不过去了,去了我的身份也会暴露。”
“什么身份暴露?”廖英杰好奇道。
“阿杰,我们在这里守着,让徐老师去问。”林逸秋赶紧把人拉走,给徐离父子留下见面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徐离景自己了。
“啊?”廖英杰一脸茫然地被拽走了。
等对方走到近前,徐离景眼眶突然红了,他的泪水无知无觉落下,薄唇却弯出一抹欣喜的弧度。
“爸爸,你还认得我吗?”
徐离松被这一声喊得如梦初醒,他见四周没人,快步上前把徐离景拉进一旁林子里。
刚刚站稳,他就迫切地问:“我总不是还没天黑就开始做梦了吧。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不是安排你们都出国了吗?”
“你妈怎么样?你弟弟怎么样?”
这一连串的问话让徐离景久别重逢的欣喜逐渐淡去。
徐离松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猜到了个七八分,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出事了,对吧。”徐离松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他能安心在这里服刑,有一大半原因是他知道妻儿都远在美帝,靠着家里留下来的钱过得很好,可如今却好像不是这样的……
“你说话啊,你快说啊——”徐离松压低的嗓音中是掩饰不住地颤栗。
“弟弟他很好,我把他托付给了周家哥哥……只是妈,妈她受不住屈辱……”徐离景闭上双眼,眼泪也随之倾泻而出:“去了……”
徐离松无法接受爱妻离世的现实,如雷劈般怔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他们烧了妈写的书,骂她打她,让她没日没夜地跪着,她生了很严重的病,你服刑的第二年,她就跳河了……”
“第二年?那不就是六七年的事情了?”
徐离景艰难地点了点头,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八年,他依然忘不了那天母亲尸首被打捞上来的模样。
徐离松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殆尽一般,嘴里喃喃低语:“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哈哈哈,我、我竟是今日才理解苏子瞻的词……”
“爸——你别吓我。”这样的失态的父亲是徐离景从没见过的,他印象里的父母一直都是一对温和恭顺的璧人,爸爸是金石学家,妈妈是一名作家,外人眼里的天作之合。
冷静下来以后,徐离松开始盘问徐离景这些年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