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幺知道曾经的他有多可靠,当然也就知道现在的他有多可怕,所以在一连串的还击中她都没有留手。
机会,只有一次。
双方的魔力带起狂风呼啸引得海水激荡,天空的乌云伴随雷电颇具压城之力,魔力与水雾的碰撞霎时间模糊了他们的身影,本就陷入黑暗的世界仿佛仅留下二人挥舞武器时的绮丽光彩。
江九幺双手抵挡在胸前向后一个下腰躲过了攻击,又一个单手撑地迅速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并一击火拳向间桐脏砚所在的方向挥去,可远坂时臣偏偏是使用火焰的个中高手,他抬起手杖在挥舞间将攻向自己的火焰全部吸收。
她一时愣在了原地,气恼之极舍弃了所有顾虑冲上去要再补上一拳,可她脚步稍才移动一下就被身后之人摁着脑袋砸到了海面上。
库丘林的手掌将江九幺的脑袋死死固定住,另一只手执枪转了两圈就要朝她胸口落下,却不想她竟然忽然腾起火焰。高温在瞬间灼伤了他的臂膀,但这样的疼痛对他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没错,就是这样。
干起架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自认为武器而一心只为了胜利,为了杀戮的——
狂王·库丘林。
高举的猩红长、枪再次将女人的身体贯穿,她露出了“又是如此”的悲切表情,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从自己身体冒出的骇人武器,穿刺的倒钩已在瞬间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部捣碎,胸前的战斗服印上大片大片的殷红血色。
远处的吉尔伽美什看到了这一幕,他倏地睁大了血红的竖瞳,王无法遏制的愤怒足以令大地震动。
但他偏偏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库丘林神色未变,作为杀人武器取得胜利是必然的,他一抽手拔出了长、枪,连带着对方的脏器碎片和残血挥落到地上撇净。
随后,他收回冰冷的目光,走过去提起女人的领口,将她一路拖行到正欣然观战的间桐脏砚面前,后者在看了眼将亡的女人后连连拍手,面挂赞赏的笑容。
“真是漂亮的身手啊,Berserker。与远坂时臣这样的正统魔术师相连的你才是真正最强的Servant。”
库丘林冷笑一声:“收起你那张假惺惺的面孔吧,脏砚。”
间桐脏砚并未为此有半点气恼:“总之,老朽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由金星女神伊什塔尔所创造的新乌鲁克,你库丘林将是唯一的王!”
这样一来,他就不再是没有过去、徒留空名的虚妄之王,而是与征服王、骑士王,乃至英雄王一般的真实存在。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狂王,库丘林。
啊,大概吧。
“……”
库丘林掩下眸子,没有接话。
间桐脏砚慢慢地勾起嘴角,整张本是尸体的皮肉因接受了虫术驱使而变得格外扭曲,他远望着即将被洪水覆没的大地,传说中的英雄王受限于天之公牛也只能再苦撑片刻,而沉睡在冥界千年的古老灵魂即将现世。
“啊啊,听到了吗?Berserker。那来自冥河的悠扬乐曲,世间不会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了。”
他的愿望!
他跨越了百年的愿望终于在这次的圣杯战争中得以实现!
至于那些碍眼的家伙,终将成为铺路的垫脚石!
间桐脏砚低头看向了将死的谜之Servant,这幅凄惨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不久前死去的远坂葵,自以为是的代价往往就是这么惨痛。
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眼底满是嘲讽:“真是太难看了。”
“啊,确实太难看了……脏砚。”
许久未作声的库丘林忽然开口接话道。
间桐脏砚尚未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脚下的海水就忽起波澜,一双手从水底伸出用力地扼住了他的脚踝。
“……!!!”
隐藏在海水之下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孔,恍惚间就像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女鬼,在与间桐脏砚对视后咧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这张脸……这张脸……!!!
间桐脏砚猛得抬头看向不远处仍在原地抽搐的女人,与方才海底的分明是同一张脸。可就像在等这一刻到来一般,那抽搐的身体忽然停了下来,满是血污的脸朝他转了过来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然后慢慢变成暗色化为了一把……烂糟糟的破扫把。
他……中计了?
但这样的意识来得太晚,藏匿于海面之下的女人没给他留下半点反扑的机会,她将所有气力集中于双手,立刻将他整个人拖入海面之下。
比起间桐脏砚的惊骇,江九幺的笑显得格外开怀,她已将全身覆上火焰,高温之下如同一个行走的火炉,周身的海水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升温。
间桐脏砚察觉到了海水温度的变化,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但想要挣脱已经来不及了,高温下的那双手几乎将他的脚踝碳化令他无法动弹。
那个女人的笑容却像在说:“失去双腿的感觉怎么样?”
他终于明白过来,此刻前来索命的是真正的女鬼。
红光闪现,流水沸腾,大片水汽直冲云霄。
与可操控的火焰不同,在滚烫的海水之下,间桐脏砚根本无法使用魔术逃离,事实上与自身属性完全相反的远坂时臣本就不是他最好的肉身选择,他体内的虫子在高温下不停翻腾,挣扎着从每一个毛孔中伺机脱离本体。
很快,大批的虫子从远坂时臣的身体钻了出来四下窜逃,看上去就像是在水中泼撒黑墨般乌泱泱粘连了一大片,然后乘着巨大的虫鸣骚动狂啸着飞出海面,独留下原有的身体在水下无力地沉浮,手臂上本该闪耀光芒的令咒慢慢变得黯淡。
她……成功了?
没错,她成功将间桐脏砚逼出了远坂时臣的身体!
江九幺扛起远坂时臣的身体一跃跳回到海面之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扛着长、枪蹲在上边的库丘林,他单手支起下巴抬眼与她的视线相撞,从烦躁到想揍人的表情来看是等了许久。
不过没关系,无论看到的是怎么样的一张大臭脸,她现在都可以发自真心地对他回以笑脸,然后再道一声——
“我回来了。”
第105章 <105 善始善终
你以为这卷终于可以盖章HE结局了?
不,你太天真了,依照导演的尿性绝不会让故事就这么收尾。
洪水减退,天色渐明。
江九幺与库丘林很快又听到了四周越发响亮的躁动声,那是数以万计从远坂时臣身体里逃脱的虫子。无论烫死多少,它们仍会跟除不尽的野草般在空中翻腾纠结,最后慢慢组合化作一个扭曲的黑色人形,一对本该是眼珠子的黑窟窿死死地瞪着将自己计划破坏至此的女人。
间桐脏砚阴魂不散的笑声成3D环绕音袭来——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赢了吗?!做梦!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太迟了!!!”
库丘林将江九幺揽到身后,一枪下去扫断了那个黑影,成群的虫子一下又死了不少,但黑影缺失的部分很快又被其他虫子补齐。
江九幺不明白沦落到此等地步的间桐脏砚为何还能这么狂妄自信,但她看得出他并不是嘴硬逞强,而是真的完成了巨大的图谋。
可那到底是什么呢?
“器已经到了。”
间桐脏砚操着低哑的声音这么说道。
大地再次开始发生剧烈地震动,原本平息的海面忽然掀起巨浪滔天,如同被一柄看不见的巨刃刨开一般,由东西方向推至两边形成一个沟壑深渊,所有的海底生物被迫暴露在空气中,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有高山和深谷、缓坡和平原以及沟壑和丘脊的海床。
伊什塔尔失去了魔力的供给者,加上先前已用尽术法宝具,此刻已经连支撑身体的气力都没有了。她蹙起眉头看了眼海底之景,深知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可恼可恨却无力地从半空中摔落,最后被呼啸而过的维摩那及时接住。
吉尔伽美什看了眼狼狈的女神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底下的异象,他赤红的眸子微眯起来,说出了与间桐脏砚一般的话——
“啊,太迟了。”
海床应声崩塌,高山深谷、缓坡平原、沟壑丘脊,那些难得一见的海底景致尽数分崩离析陷落地心,骇人的浊气与血红的光芒染红半边天空,那是数万拘于冥界的乌鲁克亡灵,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嚎之声伴随崩塌之声直冲云霄。
间桐脏砚望向海岸,站在那里的是受了重伤半身血污的言峰绮礼,他在与卫宫切嗣的对决中没有捞到半点好处,但也多亏这样才能达成此行真正的目的。
“我心中真正渴望的东西吗?”
间桐之翁曾向他许诺下的真实景色。
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你很快就会看到了,绮礼哟。”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那人肤色黝黑,脸上覆着一块骷髅面具,正是Assassin百貌哈桑的其中一人。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又或者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在此处等待时机。
Assassin手中横抱着一个银发的纤弱女人,正是卫宫切嗣之妻,爱因兹贝伦家的爱丽丝菲尔。
她面色苍白,神情痛苦,连半点反抗的气力都没有,却深知在深渊底下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一切都结束了。
Assassin未给众人留下任何反应的机会,他果断地松开了双手,将怀着的女人丢进了崩裂的海床。
天空一下子变得很远很远。
在不断地坠落中,银发女人似乎听到了远处丈夫正嘶声力竭呼唤自己姓名的声音,她侧过头向上努力探去,可看到的仅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一副拼了命要救回自己的样子。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这本就是她的宿命,作为器迎接圣杯的降世,只是做久了人类,变得有些贪得无厌了。
“切嗣……伊利亚…………………Saber……”
她眼角的泪水滑落,最后的轻唤被地底的鬼哭狼嚎瞬间吞没,而拼尽全力赶来的白银骑士还是没能抓住她的手。
“爱丽丝菲尔——!!!”
没错,这才是间桐脏砚真正的目的,什么毁灭冬木,什么复兴乌鲁克,那些不过都是余兴节目,说到底——
“我想要的都只有圣杯一物而已!!!”
圣杯现世所需要的不过是充足的魔力,来自远古的数万亡灵代替了六名Servant的魂魄涌入圣杯之器爱丽丝菲尔的体内,她的皮肉很快脱离,封印的术式已经消失,脏器恢复为圣杯容器的形态。
那个美丽又温柔的女人在瞬间燃烧殆尽化为飞灰,冬木市的黄金之杯于蛰伏六十年之后再次脱身而出,剧烈的魔力波动下产生了高温,足以在瞬间蒸发四周的海水,灼热的水汽从海床腾起形成大片的气海,将黄金之杯徐徐从海底脱到天空之中。
数百年来,御始三家所梦寐以求的圣杯降临仪式,就在这般连常规召唤都算不上的状态下悄然开始了。
这……就是圣杯吗?
江九幺没能救回爱丽丝菲尔,她亲眼看着她的毁灭与圣杯的出世,并将离它最近想要伺机掠夺的Assassin吞没入腹。
那本该是实现一切愿望的圣物,却让她有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无论是亡灵的哀嚎,还是爱丽丝菲尔的泪水,似乎都在昭示此物并非为善。
她下意识望向于天空另一边静默的吉尔伽美什,开了作弊器而知晓而来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只是默然地看着那个物件,与看待世间万物别无二致。
他的目光移到了她身上,可在对视的一瞬间,她忽然很清楚地明白了一件事——这一次吉尔伽美什不会再出手帮自己。
“圣杯!圣杯!!”
间桐脏砚发出了疯魔的叫声,那团由虫子构成的黑色人形朝圣杯所在的方向涌去,就好像一只濒死的秃鹫瞧见了一块腐肉。
任库丘林的身手再好,只要不确定哪只虫子才是间桐脏砚的本体,他就无法彻底将其消灭。
紧接着,一扇紧闭的门被打开了,那是极度纤细如同发丝般的缝隙,而在门的另外一边,某种本不该是圣杯之力的东西悄悄渗入其中。
那是种黑色浑厚、与泥土非常相近的东西,自渗透圣杯后慢慢从边缘溢出。